站在狄烈面前的五百零六人,就是他兼任指挥使的教导营全班人马。
教导营定额五百人,全部抽取有一定作战经验的原汉签军及当日攻打固新寨的那群义勇,不足之数,则从其余各营中选取强壮而有胆气者充实之。
虽然这些原先只不过是辅兵的签军与赶鸭子上架的义勇们,其素质不见得会比其它各营的士兵强多少。但狄烈却看中了他们两点:一、这些人有一定的战斗经验,跟契丹人甚至女真人实打实地干过一仗,结果还打赢了。尽管过程有些不堪,但这胆气绝对是练出来了。这个时代的宋军缺的是什么?不是装备,不是体质,不是战术,而是勇气!没有与敌决战的勇气的军队,不过是一群披着华丽铠甲的猪。二、这些人都是曾跟随过狄烈出生入死的,更见识过他的神威,对狄烈本人有着强烈的敬畏、崇拜与忠诚。把这些人训练好了,下放到各营中成为骨干,那么这支军队,就算是真正掌握在狄烈的手里了。
狄烈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后世军队的训练方法,将一支由普通平民所组成的军队,彻底地脱胎换骨,打造成一支不逊色于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精锐的强军。并且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牢牢掌控在手上。
教导营,就是实现这个目标最切合实际、最有效的方式。
同时,为了更好的控制下属。狄烈在尽量不影响其它各营训练的基础上,抽取了杨再兴、何元庆、张荣、贾虎、孟威、高亮等六人。担任教导营的都头,杨再兴任助教。
这六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没有正式从军的经历,一个个全是山寨出身。虽然大小也是头目,以前也有训练过本寨山贼,但那都是野路子,打游击可以。正面战场那一套就不行了。所以狄烈让他们将手里的部队暂时交给杨奋等六名军人出身的军头代训,等他们通过教导营强化特训合格之后,方可带军队。
狄烈目光如刀般在这些未来的骨干军官脸上来回刮剃着。积威之下,不少士兵心下发毛,隐隐觉得接下来的特训。恐怕非同小可。蓦闻狄烈大吼:“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总教官;你们,就是我的学员。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一点,只要你们能熬得过这为期两个月的特训,我将会根据你们的综合成绩,分配到各营中担任什长(指挥十人)、队正(指挥五十人)、都头等初、中级军官。这是一个鲤鱼跃龙门的绝好机会。熬过去了,你们就会成为一条军中之龙,无敌可制;熬不过去,就还是一尾给人摆上砧板的鱼——我要知道——你们想成龙还是甘当鱼!”
“成龙!成龙!成龙!”豪迈壮勇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汇成一阵巨大的轰鸣。回荡于山谷。
正在忙碌的陈规停下手中正在书令之笔,抬头望向远处的校场,神情若有所思。而属下一干文吏则相顾骇然失色。几名本是宋国官员,如今却只能充当书吏的旧官悻悻道:“这些贼配……哼哼,得了些许好处。便胆气粗壮起来。但那又如何?想当初我大宋禁军,校场演武之时,还不是一样气冲斗牛,号声震天……但一碰上金人……哼哼,土鸡瓦狗耳。”
众文吏连连做噤声状,暗示不要多言。谨防言多有失。只有陈规暗暗点头,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军心士气提升到这个程度,这位寨主倒也是有不凡之处。却不知其亲自训练出的军队表现如何,倒还真有几分期待啊!
六月初十,已时一刻(上午十点),全军大练兵,开始了。
各营指挥使,都有自己的训练任务。杨奋、杨折冲、方洪、阿术(暂代杨再兴)主训骑兵;关忠勇、张立、释智和主训步兵;而左开本是辎重辅兵出身,所以由他主训后勤辎重兵。
骑兵训练方面,既有便利之处,也有伤脑筋的地方。便利之处是,他们可以免去训马这个重要步骤。战马与普通挽马不同,那是需要训练的,不是随随便便拉一匹马就可以上战场的。战马需经过火燎、烟熏、鼓惊、障碍物、强光刺激等等训练。拉上战场后,火矢不惊、擂鼓不惧、能跃过绊马绳、拒马等障碍物,在黑暗之中,骤见火光还不能太过于惊吓等等。如此训练数月,合格后方能成为一匹战马。这样一来,所耗费的时间、人力、物力绝对不少。
幸好,骑兵营共有七千多匹历经战火的绝对合格的战马。所以,这个步骤基本可以省略了——当然,也不能说完全省略,至少还有一项这个时代的战马都没有经历过的训练要做,那就是爆炸。当战争进入到冷热兵器共存的时代,战马的训练也得与时俱进。
有了大批合格的战马,固然令杨奋、杨折冲、方洪与阿术心情舒畅,但兵源不理想,这一点很让他们郁闷。骑兵营两千骑兵中,真正懂点骑术与马战技能的,只有当初方洪那二百多汉签军骑兵,还有几十名被金军所俘的原宋军各州县厢军里的中、低级军官。其余一千多人,全是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普通平民,骑过马的十不足一。这些生手中的生手,菜鸟中的菜鸟,训练起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尤其是大半的汉签军骑兵,全被调到教导营接受特训去了,压力之大,令四名骑兵教练叫苦不迭。很自然的,他们将这股怨气全发泄到了新兵身上。
第一天下来,被摔折骨头、屁股颠烂、大腿磨破、下马后走不了路的,超过三成。
狄烈对此的态度是:马照跑,人照练。
相比较骑兵。步兵训练就好一些了。宋军本就是以步兵征战为主,百余年下来,与辽、西夏、金三个骑兵大国屡屡较量,虽然是败多胜少,但以步抗骑的经验还是有的。宋军军队的编成,以一个营为例,有六到七成为弓弩兵。两三成为身披重甲的大刀长斧手,至于骑兵则很少或者干脆就没有。强弓劲弩,就是宋军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对抗异族骑兵的杀手锏。
可惜的是,弓弩手对骑兵的杀伤,必须要有极好的训练及与步兵恰当的配合。方能收到良好的效果,而宋军嘛……连禁军都成烂柿子了,其余州府的厢军乡勇就更甭提了。
关忠勇曾经是西军的一名准备将,做为一名基层武官,他对于重甲刀斧手的训练是很有一手的。之前在天平寨做二当家时,训练也是由他来抓的。只不过那会手下全是衣衫褴褛、拿着生锈的破刀与削尖的木棍,比乡勇还次的贼兵。这样一些无兵甲、无体质、无战意的“三无”贼兵,再怎么训练,基本上也就是炮灰兵那一级。
而现在却是大不同了,这两千新扩充的士兵。全都是从两万青壮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他们当了一段时间的俘虏,没少受折磨。但这样的苦难,从另一个方面说,对人的体质与精神,也是一种磨砺。经历了这样的磨难。再加上近一个月食物充足的调养,这些十选一的宋民精壮,无论是身高体格,还是精神面貌,都换然一新。
经过初步筛选,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达到了宋军的“效用”一级的选兵标准。即身高体壮。能开硬弓,并能挥动二十多斤重的大刀长斧。其余士兵,也完全达了普通军兵的标准。
有这样良好的兵源,兵甲装备又应有尽有,关忠勇有充足的信心,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可以训练出一支通晓战阵的重甲精兵出来。
释智和本是一名僧人,或者说是一名武僧,这样一个人在军队里绝对是个异类。尽管他对自己的过往经历晦莫如深,但从他的气度与训练手段上看,其人过去肯定当过军官,甚至有可能在禁军里混过。因为据关忠勇观察,他的训练方式与那些禁军教头很相似。
狄烈并不在意释智和的过往经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相比而言,狄烈自己的秘密才叫吓人。他所在意的只有两件事:这个人是否能胜任工作;这个人是否有异心。
释智和是方外之人,他之所以愿意跟随狄烈上太行,除了内心对金军有一份深深的痛恨之外,更多的是被狄烈当初凭一己之力,救出无数宋人的义举所感动。在佛家而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那狄烈此举胜造多少级浮图了?所以释智和觉得,自己应该尽一点绵薄之力,尽可能帮助这个可以称得上是万家生佛的“真佛”。
所以,释智和在忠诚方面没有问题,而他的工作。用关忠勇的话来说,此人在排兵布阵方面,绝对是个行家。
张立是德安府的弓马子弟所(宋朝设置的教习骑射的学校)出身,后任安陆县尉,同时也是安陆弓手、土军的都头,此人擅射之名,甚至是上了《宋史》的。
张立最好成绩是能开两石五斗的强弓(比岳飞、韩世忠、李成、韩常这种能开三石强弓的牛人稍差一点),正常时使用一张一石五斗的硬弓——需要明白一点,能拉开某种强弓并不代表就一定能拿来做为常规兵器来使用。比如岳飞、韩世忠,他们能拉开三石强弓,但真上了战场,却不一定能使用这样强力的弓,很可能只是用两石弓,这样才能保证能连续射击而不至于力竭。这就像一个举重选手,最大能举起两百五十公斤,但绝不可能真的使用这样一个重量的东西来当做兵器。
在弓弩兵的训练与排阵这方面来说,科班出身的张立,在整个天平寨,不做第二人之想。
比起那些骑兵、步兵、弓弩兵的训练,左开的辎重兵操练就容易多了。辎重兵是辅兵,管的是运输、打造攻城器具、渡河架桥、扎营立寨等等杂役。干这活只要有力气与技术就行了,操练的要诣就在一个快字。战场之上,有时辎重兵的速度,能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关于这一点,左开还没有太多的认识,他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操练而已。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也还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意识到后勤辎重兵的重要性。这要等到狄烈完成了教导营的特训之后,才会顾及到这方面的改良与更新。
但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貌似比左开的辎重兵操练还轻松的,居然是那军官的摇篮——教导营。
教导营所有的士官只在做一个动作——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