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成亲后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比出嫁前,出府要自由,名正言顺的多。初一十五更是固定出去的日子,而平时出去也不用跟太妃报备,虽然身后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跟着一堆人。

十一月十五,何轻语费尽唇舌才说服车夫,让她步行去逛街,而不是坐着马车上走马观花。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品,肩挑手提的商贩,构成了京城热闹繁华的街景。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前面不知怎么围了一堆人。自从在街上帮助过芷婷姐妹后,何轻语上街就再也没遇到卖身葬父、恶霸欺负人的戏码,这回有热闹可看,自然不会错过。

其实当古人真的很无聊,消息闭塞,又没娱乐活动,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围观上半天。当何轻语挤去看到只是一顶轿子撞上了另一顶轿子,引起的争吵,非常无语,这么小的事,也能吵闹。

半路跑进来,看得不太明白,添香最机灵,不等何轻语吩咐,立刻向周围看热闹的人打听起来。热心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地告诉她们,这左边轿子坐着寻芳院的头牌姑娘秀蔓,这右边轿子里坐着有觅春楼的首席忆柳姑娘。

两位姑娘为争谁是这南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号,就已经水火不相容,现在更为了争夺某一个男人针锋相对,大有不共戴天之势。

“她们争的是哪个男人?”缇儿好奇地问道。

“汾阳王爷。”数人异口同声。

何轻语眉梢一动,敢情面前的这两位是言庭羲的红颜知已啊!两个长得都不错,秀蔓如花似玉,有一股妩媚的风情。忆柳人如其名,貌若芙蓉,身若杨柳。这男人真是祸害,而言庭羲更是祸害中的祸害!弄得两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在大街上吵得跟泼妇似的,几乎就要大打出手。

“汾阳王府那么大,多养两个人没什么问题,根本不用争,两个一起进门就好了。”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汾阳王府已经有九个姬妾,再增加两个也无所谓,而且还能帮助失足妇女从良,一举数得,何轻语很大方地道。

何轻语的声音不算很大,在吵闹的街头,本来是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偏偏不巧的是,她说这句话时,那两个在吵闹的人中场休息,停顿了一下,整个现场就比较安静,她的声音就显得很突兀。

秀蔓和忆柳侧目而视,说话的女子,戴着帷帽,蒙着面纱,朦朦胧胧能看到她有一双幽黑的眼睛,却看不清容貌,不过衣着华贵,身边还带着婢女和侍卫,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恭喜两位姑娘如愿以偿。”一个男声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何轻语微蹙眉尖,回头一看,是杨贽,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杨公子。”秀蔓和忆柳自然认得这位青楼常客。

杨贽优雅地向两位姑娘点了点头,回头看着何轻语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道:“弟妹果然贤惠,逸之有此良妻真是羡煞旁人,两位姑娘还不给汾阳王妃见礼。”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秀蔓(忆柳)见过王妃。”秀蔓和忆柳屈膝行礼。

何轻语深刻到什么叫做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道理,这娼妓是贱籍,一般人家都不会轻易准她们进门,更何况是象汾阳王府这样的权贵之家。何轻语刚才说那番话,只是闲话一句,不过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并不当真,可现在被杨贽拿话一堵,这意思就变味了,要是顺着他的话,纳两个娼妓出身的女子回府,先别说会被世人笑话,就是太妃那一关也过不去,她可不想象方素琴她们一样罚跪罚抄,眸光一转,故作惊异地问道:“两位姑娘是在跟我行礼啊?”

秀蔓和忆柳对视一眼,点头道:“是的王妃。”

何轻语摆手道:“哎呀,两位姑娘你们认错人了啦,我不是什么王妃,我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秀蔓和忆柳不知道该相信谁,目光从何轻语身子转到杨贽身上。

杨贽不过是想看何轻语如何应付,并没有真想让何轻语把两个人接进府去,举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是我眼花认错人,请两位姑娘见谅。”

周围的人发现鄙夷的嘘声。秀蔓和忆柳露出失望的表情。

“城内舶来商店里有卖一种专门给眼神不好人戴的单照镜,这位公子可以去买一个来戴,免得回到家中错把老娘当娘子,那可就要闹笑话了。”杨贽害她差点丢丑,何轻语自是睚眦必报。

周围的人一片哄笑。

杨贽苦笑,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看热闹看得差点变成话题人物,何轻语不敢再看下去,带着婢女侍卫远离现场,却不想杨贽跟了上来。

“你想怎么样?”何轻语沉声问道。几个侍卫向前一步,护住女主。杨贽公子是王爷的朋友,可王妃是王爷的妻子,比较起来王妃更重要。

“何以借一步说话吗?”杨贽直视,目光透过薄薄的丝幔望进何轻语眼中。

“不可以。”何轻语断然拒绝。

杨贽失笑,“王妃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没有。”何轻语口是心非。

“我要跟王妃说的事,很重要。”杨贽正颜道。

“还是不可以。”

“如果我说事关逸之性命安危,你还是不愿听吗?”

“以言庭羲的精明和能力,他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你很相信他的能力。”杨贽微微皱眉。

“他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他,难道要我相信杨公子?”何轻语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不屑。

杨贽勾起一边唇角,低声道:“你是担心我会对你图谋不轨,还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两者皆有。”何轻语回答地很坦然,物与类聚,人以群分,和三皇子混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贽长笑一声,转身离去,隐隐约约听他说了一句,“红颜祸水!”

何轻语不甚在意继续朝前走,突然想起了那日三皇子说过的话,红颜祸水?心一紧,难道三皇子要对付言庭羲,而杨贽不方便找言庭羲,所以找她来示警?现在这个容貌的确有当祸水的本钱,三皇子又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为了得到她,杀夫夺妻。何轻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想要找杨贽再问清楚点,可那里还找得到人?

“我们回府。”何轻语急急忙忙带着一堆人往王府走,一进府门,劈头问守门的侍卫,“王爷回来没有?”

“回王妃的话,王爷已经回来了。”侍卫回话道。

“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何轻语又问。

“王爷在兼葭院。”

这个臭男人,命都快没了,还沉迷女色。何轻语一边腹诽一边往兼葭院走,走到院门被两个婢女给拦住了,“王妃请留步。”

何轻语也没打算进去,指着两个婢女中的一个道:“你去告诉言……王爷,叫他马上出来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静夫人不舒服,太医正在里面诊脉,请王妃不要打扰。”

何轻语皱眉,这个静夫人的身体也太怯弱了,三天两头生病。不便闯进去,何轻语只好在外面等,好在只等了一会,言庭羲送太医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言庭羲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何轻语。

何轻语道:“我找你有事。”

言庭羲先让下人送太医出去,才扭头问何轻语,“什么事?”

何轻语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我们到那边的石亭说。”

言庭羲皱了皱眉,跟在她的身后,走到石亭,坐下,道:“什么事?”

“你要小心三皇子,他有可能要对付你。”何轻语压低声道。

言庭羲眸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何轻语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没听到什么,是今天在街上遇到杨贽,他说我是红颜祸水。然后那天我又在三皇子府听三皇子说他曾请旨让皇上把我指给他当三皇子妃,可是皇上没同意,把我指给了你,两件事联系起来,我怕三皇子会对付你。”

言庭羲唇角微弯,“你不想我死?”

何轻语盯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想你死?”

“我死了,不是更方便你出墙。”言庭羲很在意何轻语那天说的话,只是这些天有事耽搁了,他没能为这事找何轻语说个究竟,现在是个好机会。

何轻语嗤笑,“我要出墙,你是生是死都没什么区别。”

“何轻语!”言庭羲怒喊道。

这个话题有伤他男人的自尊,不能再说下去。何轻语道:“言庭羲,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安全问题,不是我出墙的问题,再说我还没出墙呢,你发什么脾气,等我出墙了你再生气也不迟啊。”

言庭羲盯了她一眼,道:“我会加强护卫的。”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何轻语起身走出石亭,突然想起茶楼的事,又回头,“茶楼的事,你查得怎么样?”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现在才想起。”言庭羲嘲弄地笑道。

“人家一时忘记问了啊。”何轻语嘟嘟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意外。”言庭羲不想她担心,没有实话实说。

何轻语笑了起来,原来是庸人自扰,领着添香、缇儿回了隰桑院。看着何轻语的身影消失在墙角,言庭羲微眯起眼,红杏想出墙?冷哼一声,永远都别想。

“王妃,静夫人真得病了。”何轻语走进屋内,绿穗兴奋地对她道。

“她不是一直都在生病。”何轻语倒在美人榻,伸长脚,刚才为了赶回来,她走了很远的路,好辛苦。

“她以前都是在装病,现在是真得病了,全身都长满了黄豆大的脓包。”绿穗幸灾乐祸地笑道。

“她喜欢装病,就让她真病,我到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秦嬷嬷冷哼一声道。

秦嬷嬷这话让何轻语打了个顿,想了想,抿紧了唇角,等婢女们都出去,只有秦嬷嬷一人在房中时,问道:“妈妈,静夫人的脓包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

秦嬷嬷笑了起来,“老奴就知道瞒不过王妃,是大舅太太告诉老奴法子。”

何轻语叹气,“妈妈,不要再做了。”

“王妃,你才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王爷他是你的夫君。”

“妈妈,没了静夫人,还有琴夫人,没有琴夫人,还有其他夫人,如果言……王爷他不愿意,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不会留宿的。所以妈妈,没必要做这些事。”何轻语不能告诉秦嬷嬷实话,只好让言庭羲背黑锅。

秦嬷嬷脸色微黯。

何轻语拉起秦嬷嬷的手,撒娇道:“妈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老奴这就去给你拿。”秦嬷嬷转身,用丝帕按了按眼角。

何轻语拿起一本书,随意一翻,是朱淑真的《菩萨蛮》轻声读道:“湿云不渡溪桥冷,娥寒初破东风影。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独自倚阑干,夜深花正寒。”

何轻语合上书,这么悲悲切切的词不适合她。想到两天后,东瀛酒楼就要开张,她起身去挑衣服。粉红色绣金色牡丹的风毛披肩,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襦裙,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对襟褂子,就这一套,又喜庆又富贵。

衣服是选好了。只可惜只能坐在车上自己欣赏。早上一出门,何轻语就发现车边多了四个壮汉和两个婢女,一开始她没在意,可等快到酒楼时,才知道这六个是言庭羲派来盯她的人。本想以王妃的名义压人,谁知道到那两个婢女点了她的穴,害她只能象只木鸟一样呆坐在马车里。抬头遥望酒楼,新鲜的东西是很吸引人,楼前人马纷纷,热闹非凡,可是……

恨得咬牙!

“回去啦!”何轻语怒吼道。

“是,王妃。”车夫调转马头,把气乎乎的何轻语送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两个婢女解开了她的穴道,并向她道歉。何轻语没跟她们计较,怒气冲冲地去隐铭居找言庭羲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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