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下官,啊,下官……”方敏武的长子只是个极普通之人,靠着父荫在礼部当了个郎中的小官儿,实无甚过人之处,先前大乱之际只顾着尖叫,直到一众刺客皆已伏诛,这才回过了神来,一想起此事自家府上恐难脱得关系,心下登时大急,一溜烟地便跑到了萧无畏的身边,急着要出言解释上一番,偏生一急之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了,直急得面色赤红,十二万分的难堪。
“此事与贵府无关,方郎中不必介意。”萧无畏似乎对先前那一幕一点都不在意,反过来安慰了方郎中一番。
“啊,是,啊,不,让殿下受惊了,皆下官等不察之过,下官……”方郎中素来知晓萧无畏那蛮横的个性,怕的便是萧无畏迁怒于己,此际见萧无畏面色平和,暗自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满头满脑的汗水,紧赶着请起了罪来。
“罢了。”萧无畏实懒得跟方郎中多废话,只一挥手,打断了方郎中的话头,斟酌了下语气道:“此事既出在贵府门前,那就交由贵府代为处理好了,本王尚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话音一落,也不再给方郎中出言挽留的机会,一哈腰,上了马车,领着一众侍卫们便扬长而去了,只留下方郎中在原地发着愣。
愤怒,无比的愤怒!别看萧无畏先前一派对遭刺杀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内心里的怒火已是炙热得可怕,这才一进了车厢,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铁青——此番若不是萧无畏好记性,认出了乔装打扮的王副主事,只怕还真难躲过其凌厉无比的一剑袭杀,更别说趁势反击了的,饶是萧无畏胆略过人,再一回想起先前那已战中存在的风险,兀自有些子心悸不已。
血魂,又是血魂,算上此番,这已是血魂第二次出手狙杀了,萧无畏手中把玩着先前一战中从王副主事腰间顺手拽过来的那面玉牌,心里头的恨意却是不由地涌了上来,恨不得即刻出手,彻底剿灭了这一杀手组织,只可惜想归想,做却一时做不到,也做不得,甚至连出面去追查此案都不能,只因此案的背后疑云重重,由不得萧无畏不慎之又慎。
追查?萧无畏不是不想追查,而是很清楚此案压根儿就查不出甚名堂来——那几名刺客混杂在前来探访方敏武之官吏们的家丁中,摆明了就是不怕有人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真要是死追着不放,顶多追到一些替死鬼罢了,压根儿就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闹不好还会被牵着鼻子走上岔道,白费心机不说,到头来,反倒影响了正事,这等得不偿失的事情萧无畏自是不会去做,而这正是萧无畏不管不顾地将此事丢给了方府的根由之所在。
萧无畏向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自打三年前出燕西被血魂杀手暗算之后,萧无畏便没少暗中调查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只是所得极为有限,大部分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便是皇宫!然则具体是何人在经营这么个组织却始终没能探出个虚实来,这其中固然有萧无畏手下情报系统刚走上正轨,实力尚弱的缘故,可更多的则是因血魂的组织极为严密,外人实难以看清其源头所在造成的,这便使得萧无畏对血魂的忌惮与好奇心都提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上。
当初贺怀亮所派来的那名谋士东方明寐曾透露过王皇后极有可能便是神秘无比的刺客宗师魏武子,血魂便是其一手创建的组织,只是这消息却无从证实起,萧无畏也曾就此事向自家老娘旁敲侧击过,可惜柳鸳口风极严,萧无畏始终难以问出个所以然来,对于东方明寐的消息,萧无畏也只能是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罢了,并没有全信,然则此番王副主事参与刺杀的事情一出,似乎已从侧面证实了这条消息的可靠性,如此一来,问题就出来了——王皇后此举的用心何在?
姑且不论萧无畏此番为太子奔走的隐蔽用心何在,可此举有助于太子稳住东宫大位却是不争之事实,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虽不能保证萧如海永不被黜,可事情要是顺遂的话,确是有可能帮助萧如海渡过此番劫难的,身为太子亲生母亲的王皇后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既如此,她又为何要派人刺杀为太子之事奔走呐喊之人,这其中不可能没有蹊跷,至少萧无畏本人是不信王皇后会大公无私到不顾亲生骨肉死活之地步。
若说此事不是王皇后所为的话,那又会是谁在背后主使的?要知道王副主事虽说只是个宦官,可身为皇后身边的亲信人物,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指挥得动的,满皇宫里有这等能力者屈指可数,难不成是弘玄帝下的令?有可能,只是这等可能性并不算太大,毕竟此事关系着实太重大了些,真要是萧无畏就此丧了命,前线项王那头只怕没那么好交代过去,以弘玄帝的心性,应该不会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似乎也没这个必要,那又会是何人所为,其真实之目的何在?不清楚,一切都是雾里看花,萧无畏想得头都疼了,也还是没能将这桩突如其来的刺杀案背后的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原本顺利说服了方敏武的好心情已是彻底败坏了下去。
“殿下。”就在萧无畏思虑万千之际,车帘外突然响起了宁南那沙哑的呼唤声,登时便将萧无畏从深思里惊醒了过来,再一听前方似乎传来了一阵噪杂的喧闹声,不由地便皱起了眉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殿下,是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说是有口谕给殿下。”宁南在先前那一战中虽受了些伤,却算不得严重,只是骤然被袭之后,原本稍有些松懈的心理已被彻底打没了,布置起防卫工作来,慎之有慎,哪怕是王皇后派了人来宣口谕,宁南也不肯轻易放其进入防御圈内,此时听萧无畏冷哼,知晓萧无畏心情不悦,自不敢怠慢,紧赶着出言解释道。
王皇后?这么快就来人了?嘿,反应倒是快得惊人么,有点意思了!萧无畏一听是王皇后派了人来,心中一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急着表态说见还是不见——不管前番的刺杀案是不是王皇后主使的,此时萧无畏都不怎么想与王皇后多牵扯,毕竟萧无畏乃是亲王,这等身份实不宜跟后宫有所纠葛的,这也是当初萧无畏将与王皇后联络的事情交待给太子的根由之所在,如今这等刺杀案一出,萧无畏自是更不愿在这等敏感时分与王皇后发生直接的联系了的。
“让他过来罢。”萧无畏本不想见来人,可心中突然一动,将已到了口边的拒绝之言生生又咽了回去,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紧接着一哈腰从马车厢里转了出来,由萧三等贴身仆人的服侍着下了马车,这才注意到此地居然处在了闹市中,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冷漠地站在了马车前,注视着紧赶着走将过来的毓安宫总管张公公。
“老奴见过燕王殿下。”张公公领着两名小宦官穿过了王府侍卫们的防御圈,疾步走到萧无畏的面前,一躬身,很是客气地见礼道。
“张公公客气了,皇后娘娘可有甚口谕,小王恭听圣训。”萧无畏面色冷淡地回了个礼,不怎么客气地直接问起了皇后的口谕。
按说萧无畏此举颇为不合朝廷礼仪,然则张公公却显然没有跟萧无畏计较的意思,打了个哈哈之后,面色一肃,拖腔拖调地宣道:“皇后娘娘有口谕,宣燕王殿下毓安宫觐见。”
“臣,萧无畏,领旨谢恩。”明知道王皇后来上这么一手当众宣口谕居心算不得太好,萧无畏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恭恭敬敬地按照应有之礼仪,领了旨谢了恩之后,对着张公公一拱手道:“张公公,您老先请,小王随后便到。”话音一落,也没管张公公是如何个反应,一转身,上了马车,喝令整队向皇城方向赶了去……
齐王府的书房中,一身白袍的齐王萧如涛正端坐在棋盘前,棋已到了中盘,盘面上战况激烈,形势混沌难明,萧如涛手拽着枚棋子,微皱着眉头地思忖着,一派举棋不定之状,而坐在其对面的金春秋倒是轻松自如得很,闭着眼,悠然自得地捋着胸前的长须,一派胸有成竹之做派。
“二哥,出大事了,哈哈,小九那混球被人干了一家伙,有趣,太有趣了!”一阵脚步声响起,蜀王萧如义哈哈大笑地行进了门来,满脸子兴奋状地嚷嚷道。
“嗯?”一听此言,端坐着不动的萧如涛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眼神锐利如刀地扫了萧如义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哥,小弟说的可是实话,嘿,二哥可知晓玩这么一手者乃是何许人么?”面对着萧如涛那逼人的目光,萧如义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笑着问道。
“说罢。”萧如涛对萧如义这么副做派显然极为的不满,可也没出言训斥,只是冷冰冰地说出了两个字来。
“哈,小九今日跑去方敏武那厮府上瞎搅合,这才一出门,就遇到数名杀手之围攻,可惜啊,那群笨蛋身手太差,没能奈何得了小九,至于领头者么,想来二哥一准猜不出,嘿,居然是皇后身边听用的副主事王鹏!”萧如义见萧如涛脸色不好看了,自是收敛了一些,笑呵呵地将所得之消息报了出来。
“什么?”饶是萧如涛生性沉稳,乍一听居然竟有此等蹊跷事儿,脸皮不由地便是一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