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得很早,天色都未亮起,只有远处朦朦胧胧一点星火,身体上的酸楚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身旁的人儿阿眉眼依旧,青丝散乱,乱了自己的心。
信手拈起雪白大貂袄,柔而顺,摸着便暖了心。
有些颤颤地立在那里,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袭清蔚,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推门而出,昨夜一场大雪便倾覆了整个雎宁城,站在这儿极目远眺,进入眼的竟只是一片白茫茫,白茫茫的景啊迷了人眼,白茫茫的雪啊刺痛了人眼。
他揉了揉眼,面色冷清。
穿过几条走廊,走廊上覆着雪,随着风吹打进来,却也不冷,这便是雎宁城。
他走的极慢,仿佛想把一生走尽,脑海里有太遥远的岁月,有看不清的眉睫,有风声依旧的凛冽,有埋下的骨血。
走进东院,没有那日刚搬进是冷清,东院的空地里也被秋乐种上了些花花草草,被雪覆盖着也看不出是什么。
他立在楮虞的房门口,瘦削而停止的身影,一袭雪白大貂袄,青丝垂落在上边,眉眼萎靡,慵懒得竟有些不像他。
抬起手欲敲门,却停在了半空,任风从衣袖闯入直往心口而去,面色不动。
罢了。
什么道别的话,什么嘱咐的话,到头来……
也只不过是自己企图再留下那么一点时间的妄想而已。
呵。他对着空气轻笑一声,吐出袅袅的白雾。
“主子。”雪地上出现一黑衣男子单膝下跪颔首低眉地轻声唤道,与这苍茫的雪如何格格不入。
“走罢。”纤长的手指将脸上的人皮撕下,微微一捏变化成了粉末埋葬在茫茫雪中。
人皮面具之下,那沾着些雪花点儿的青丝微微扬起,簇起他精致如玉白皙得近似透明的脸,眼眸澄澈而清晰像是乌黑的琥珀一般,他的唇边带着一股邪魅的笑,宛如绽开着一朵妖艳的桃花,却透着一些悲婉。
以后相见,恐怕就要兵戎相对。
真希望你一辈子也别知道我是谁,真希望你就此当我只是一个过客,眼眸微垂。
于是踏着空荡荡的空气便离去了盟主府,白衣颀长的身影像是神祗一般冰冷而高高在上。
楮虞的房门开了,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望着远去的身影,迟迟地叹了一口气。
又变得一片白茫茫,寂静的只有淡淡的心跳声。
袭清蔚醒来时也快近正午,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睡过一觉,习惯性伸手想搂住身边的人却落了空,有些迷茫的起来,想道,苏柚怎会起得比我早。
招呼着秋乐给自己送来水洗漱,问道,“秋乐可见着苏柚?”
秋乐低着头说道,“回盟主,秋乐并未看到。”
袭清蔚微微皱眉,却也没再问什么,起身穿起一身白衣。
西院的院子里也是空落落的,只落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落在石桌上落在石凳上落在地上,覆了整个盟主府。
沿着有些弯曲的石子儿路,便来到了主院。
楮虞一身青衫,面色淡然的看不清世间悲喜,喝着飘着白雾的热茶,他望向一身白衣的袭清蔚,眼角含笑道,“盟主早上好。”
袭清蔚愣了愣,不过也看惯了楮虞笑也并没有感到疑惑,便上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暖有些凉的身子,“阿虞可是有看到苏柚?”
楮虞喝着茶,淡淡的水雾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模样,他只道,“……苏柚不是盟主的人么,怎的问起我来了。”
袭清蔚感到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却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心口憋着闷闷的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一般,“呵呵,是啊……只是有些奇怪,大清早的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走了。”
他走了?
袭清蔚的手微微不受控制的痉挛一下,茶杯中温热的茶便撒到了白衣上,留下一块淡黄的污渍,面色微微苍白,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相信,笑道,“阿虞可莫要跟我开玩笑。”
谁都可能离开他,谁都可以若有若无,谁都可以不被他担心。
可单单那个少年不行。他怎么可能……会离开自己?
楮虞看着面前情绪有些失控的少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对他说出真相。
初来盟主府的那一日。
奚苏柚伏在他耳畔说的话,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阿虞,我是分桃谷谷主尤宿溪。
他的眉睫盈着满满的笑意,温柔得像是一滩水,让人忍不住靠近。
“盟主,楮虞只是一介书生,自然不会说谎。”
“嘭——”一声,手中的茶杯落地,碎成千千万万块,冰冷得恐怕都要与外头的雪融成一团。
苏柚,我有些冷,你来给我暖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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