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岚那边怎么样了?”
高懿话锋一转,忽然冒出一个从未提过的名字。
她身后的贴身嬷嬷听到这个人名,面色一僵。
林氏连忙垂下眼,动作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放回内间,又刻意站在窗边望了望,这才关了窗,走到高懿身边压低了声音,甚是谨慎的说道:
“夫人,玉家人多嘴杂,小心隔墙有耳!”
林嬷嬷本来也是为了高懿好,却不知哪句话刺激了这位心高气傲的高氏后人。
只见妇人眼中忽地染上了一层狂躁,一挥手,猛的将桌上的梳妆盒扫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脆响:“小心小心!!自从嫁入澜庭玉家,我哪天不小心了?!”
“哎哟,我的好夫人,都这时候了,您生哪门子气啊!”
见高懿这副作态,林氏心中甚是焦急,却又没有办法,只好连忙将地上的金银首饰拾起,苦口婆心的劝着:
“听说已经有了天碧一脉的消息,只是姒女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沧岚法师不敢大意,还在做最后的确认。”
因了当年高懿一招“偷梁换柱”,沧岚、高家,包括玉西这一脉的姒族人都以为玉睢是涯漈族女遗留的血脉。
然而当年从北溟阴山逃出来的姒族人并非只有高和一脉,虽然百年间大家各自隐姓埋名没有交集,但想要让玉睢的“族女”身份被坐实,就必须得寻到其他几脉、得到另外三大长老的认可。
其实自从当年引了江湖人追杀、让那一对母女悄无声息的消失后,高懿就一直在找寻姒族中人的踪迹。
奈何她一个被困在玉家后宅的妇人,莫说能够大海捞针、找到传说中的天碧、重灵、西池三脉,就连走出澜庭玉府离开玉西之地,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断断续续找了二十多年,毫无收获。
眼见玉睢已经年满二十,高懿只好破釜沉舟,背着族人、背着沧岚放出“神隐之力”的消息,想要借江湖人的口,引起三脉族人的注意,让她们顺着痕迹找寻过来。
如今玉西风声鹤唳,到处是冲着“神隐之力”而来的江湖人,可那些高懿迫切想要找到的姒族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高懿觉得江湖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一个个有勇无谋,绝对不会想到澜庭玉家身上,可林嬷嬷却着实有些担忧——万一没有找到其他三脉,最后却是暴露踪迹将自己送入了虎口,岂不是引火烧身玩火自焚吗?!
生怕高懿再使性子,林嬷嬷敛了眼底的情绪:“不过就这一两天的事,夫人何必这时候小不忍乱大谋呢?!”
高懿闻言猛地站起身,眼中的躁郁退却,抓着林氏的手臂一脸狂喜:“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老奴怎会骗您。”林嬷嬷年近六十,一张脸皱成了朵菊花,刻意压低的声音淹没在高懿抑制不住的大笑里。
“哈哈哈哈,来了!终于来了!我等这天等了二十年了!”
“夫人!!”老嬷嬷不赞同的唤了一声,将人拉回来按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瞟了门外一眼,“刚有了消息,是不是天碧那边的还没个定论呢!”
“哼!怎么可能不是!知道‘神隐之力’、知道‘逆镜之术’又知道天碧一脉的,除了姒族还能有谁?沧岚那家伙也太胆小了吧,这样磨磨唧唧的,要确认到什么时候?!”
高懿一声冷哼,眼中鄙夷瞬现。
沧岚那个没用的老家伙,要不是看在她是族中长老、睢儿日后还要靠她在族内立足的份上,自己何须处处忍让,容得她指手画脚瞻前顾后?!
自家主子对族中长老语出不敬,林嬷嬷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
然而那位沉浸在喜悦中的夫人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嬷嬷,你去把暗格的那玉拿出来。”
“玉?”林嬷嬷闻言一愣:“可是她当年落下的那块?夫人这是要……”
高懿抿着唇,面色微沉,不悦的瞟了自己的贴身嬷嬷一眼。
林氏见状心中一梗,连忙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垂着眼绕到内间,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拿出一个朴素至极的雕漆木盒,小心翼翼的摆在高懿眼前。
高懿伸出手指,在木盒表面的阴文图腾上抚了抚,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给小姐送过去,让她这两天务必戴在身上!”
“是。”
林氏抱着雕漆木盒推了房门往外走,徒留屋内的妇人不慌不忙的拿起黛笔,在微挑的眉上补了补。
复又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得意的宛若一只笑傲九天的凤凰——
什么神女、什么女族,不过都是我高懿的囊中之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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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笑不动了……”
站在红鹤玉夫人身边的少年抖了抖嘴角,看着自家老爹和大伯在门口送往迎来,扯出一抹僵硬至极的笑。
对于这场寿宴,玉树心里其实是百般抵触的,试问谁会在自己亲弟弟刚刚过世百天,就大张旗鼓的给老头子摆寿的呢?
正儿八紧的八十大寿也就算了,偏偏是听那道士胡吹乱诌、毫无根据的“重寿”,真不知大伯的脑子是被哪道门缝挤了,连累他们红鹤也得跟着受罪遭殃!
上官明纤扭过头,瞥了眼自己肚皮里蹦出来的混世魔王。
也不知他从哪弄了一头假发,用白玉簪高高束起,乌发青服,就算年纪轻轻,也一副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的模样。
让那些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们看直了眼,纷纷投来惊艳窃喜的目光。
“就算是哭,你也给我在这老老实实的站着哭。”
自个儿的儿子,上官明纤当然最是了解。
如果这时候放了他出去调皮捣蛋,十有八九要毁了玉刍老太爷的这场寿宴。
可玉张氏先前说的明白,这场“重寿”是给玉家化厄解难,说白了就是给她两个儿子积福、保玉家嫡系子孙昌盛。
要是就这样毁在玉树手上,可不得说他们红鹤一脉别有用心,想要挤掉澜庭自己上位?
这样的罪名树儿担不起,她上官明纤更是担不起。想来唯有将自家儿子拴在裤腰带上,才可放心一二。
“有你这样的亲娘吗?!”
玉树一听,气的头顶都冒了火,偏偏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只能叉腰瞪眼,像只呱呱叫的青蛙。
“你如果想换个娘,我也不介意。反正玉西这么多大家闺秀,想爬你爹床的多的是。”
上官明纤眼角一挑,扔了个“有本事你试试”的表情:“到时候让你对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叫‘娘’,看你叫不叫的出口。”
“……”
玉树在脑中想了想那个画面,浑身一颤,闪过一阵恶寒,抱着手臂对着身边的年过三十的美夫人撇着嘴叹道:“娘,你变坏了……”
“呵。”上官明纤嘴角一勾,凤眸中闪过一片得意:“你姑姑说的没错,想要制住你这个臭小子,就得没底线没下限、越狠越好。”
姑姑?
卧槽,小姑姑她竟然帮别人对付自己?!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啊啊啊啊啊!”
好好的少年突然发了疯,不顾形象的扯着头发仰天长啸,让来往的宾客一惊,瑟缩着连忙往边上躲了躲。
待看清大喊大叫的是谁,又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原来红鹤玉家的小公子,是个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