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黑不隆冬的一点都没感觉的到,此刻才发现,脚下的地砖上竟是雕了朵完全盛开的凌霄花,微微突出地面半尺,却又和地砖连为一体。花瓣的沟沟壑壑被人仔细打磨过,显得光滑圆润,连花蕊都雕刻的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凌霄花!让人不禁想到这谢府百年前的主人——凌霄公子来。
谢家小少爷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浮雕,雕在哪不好,偏偏雕在地砖上,害的自己竟是被这东西绊的生疼!
“什么破东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屁股,谢轻河一时气不过,抬脚朝着地面的浮雕踹去。
“别……”云夜脸色微变,话还没出口就见谢轻河已经狠狠的踩了下去。浮雕岿然不动,却有吱吱呀呀的闷声,隐隐的从地砖底下由远及近的传来。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谢家小少爷真是个惹祸精,自从遇上他就没一件好事!第一次误打误撞踩上机关弹了颗夜明珠出来,这第二次——怕是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眨眼间,密室的地砖之上“唰”的一下沉出数十个圆形的孔洞,孔洞漆黑幽暗,一指粗细,被夜明珠一照闪过阴冷的光芒。不好!云夜一凛,连忙振袖对着发愣的少年使劲一挥,同时提气用尽全力朝着墙根飞去。
数十根钢箭从孔洞中疾射而出,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骇人的簌簌声。云夜一把捞起不省人事的云霜,凝神屏气,踏着石壁翻身向上躲避。暗箭贴着脚边、顺着衣袖、擦过发梢,看似毫无章法,却是密密麻麻,无孔不入。
已然翻身到了一丈之高,那钢箭依旧不停不休,从地砖上的机关处接二连三袭来,云夜只得踏着钉入石壁的钢箭,寻了空隙,猛的转向,朝角落避去。然而未至墙角,却见几只钢箭从身后追上,擦着素衣“扑哧”一下,便射入石墙三分,竟是不留一丝余地!
地砖之上的机关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没有可避的死角,又无发射的规律,让云夜只能一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停的算计着钢箭的角度,变换着躲避的姿势。若是只身一人,倒也可以勉强撑上一阵,可如今带着云霜,多少有点施展不开。
数个回合之后,云夜渐感吃力,脚下已然有些顿滞,可这机关却是不死不休,也不知何时能停。照这样下去就算没被射死,怕是自己也要被活活累死!!正想着,地砖上的簌簌声嘎然而止,竟是瞬间偃息了去。
避开最后一只箭,轻轻落了地,云夜面色泛白、背后冷汗淋漓,在心中叹道,好险!
糟了!谢轻河!!
连忙举着夜明珠照去,但见少年趴在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发出微弱的哼哼声。细看之下,才堪堪松了一口气,虽然总是惹祸,谢轻河的运气却是不一般的好——四周的石壁上歪七扭八的插了上百只钢箭,可地砖之上却是干净光滑一片,丝毫没有被箭矢波及到。
云夜皱着眉又瞥了眼地上的机关,忽然眼中闪过一丝醒悟——原来竟是这样!
当密室的机关被触发,钢箭通过地下的孔洞向四周疾射而出。按道理这要人命的钢箭是又快又密,除非身手了得否则难逃一击,可偏偏这机关是被人设在地砖之下,偏偏必须和地面保持一个角度才能发动,这样就在地砖之上形成了一尺半的真空地带。无论钢箭从哪个孔洞射出,均完美的避开了这块区域,成为了半空中的云夜所找寻不到的死角所在!
谢轻河被自己先前挥出去的气劲一推,好死不死趴在了地砖之上半天没起得来身,竟是生生的躲过了这一劫!巧合的让人不得不感叹这谢家先祖的在天之灵,庇佑的真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然而在看见那个被钉在石墙之上的尸体时,云夜却是狠狠的皱了眉,眼中露出一丝寒意。
福生,谢轻河的贴身小厮,终究是难逃一死,就这么生生的被数根钢箭钉射在墙上,断了气,没了命。
“痛…痛…痛死了!!!”谢轻河趴在地上,还没意识到这石室里的状况,兀自脸朝下哼哼唧唧着,好不容易挣扎着抬起头,却是看见那个被数十只钢箭钉射在石墙之上,怒目圆瞪,任鲜血淌了一地的小厮,连忙捂住嘴,咽下想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眼中似惊恐、似惊吓、又似一副不可置信,伸出手,颤抖的指了指,转头看向一旁冷静自持、没有出声的素衣之人。
“你该庆幸,挂在那的不是你。”忽然云夜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知是对日渐冷漠的自己,还是这个命比纸薄的世界,却是一晃便消失在了眼角,没教人看出半分痕迹。
谢轻河也不是不明白现下的处境,可陪伴了自己数年的小厮说没就没了,多少心里有些难受,收回手,低下头,脸色煞白的有些难看。
云夜现下没空照顾他的情绪,扭头走到一边,从地上捡了一只钢箭,左右看了看。不似普通的木箭铁矢,短箭上下均是精钢制成,材质少见,没有淬毒,只是借着机榫,杀伤力不容小觑。他不动声色的将短箭拢入衣袖,又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四下看了看。
谢府建造的精致华丽,卓尔不凡,处处彰显了百年世家的底蕴和江怀大师的功力。一草一木,一梁一柱,皆是构思巧妙,相映成趣。可这密室的风格,却不像是出自江怀之手。
忽然而来的明珠,留有死角的冷箭,这石室机关的设计者好似抱着一种嬉戏的心态,与闯入者玩着游戏。
密室是为谢家人避难所备的,断然不会只能进不能出。头顶已经封死,那出去的路肯定在四壁和地砖其中一处。既要能触碰的到,又要保证谢家人不被暗器所伤,因此刚才的机关才设置在了地砖的凌霄花上——哪怕身手再不济,轻轻一趴,便可躲过暗箭的袭击。
而误闯密室的外来人,触动了机关,倘若侥幸不死,应该也不会再去碰那地砖之上的凌霄花了吧……
所以……
云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猝不及防的抬起脚朝着浮雕使劲踩下。
嗡嗡的声响自墙壁深处缓缓传来,插着钢箭的石墙蓦然向两边移开,三尺宽的暗道出现在眼前。暗道幽森,一眼望不见头,只有脚边的一段石阶在昏暗中朦胧可见。
果然如此!
背起云霜抬脚向前迈了两步,却见谢轻河眼神落寞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不走?!”云夜眯了眯眼,淡淡的说道。
“我不要!我可是堂堂谢家少爷,这什么鬼地方!我不要下去!我要见我爹!!!”谢轻河沉寂的眼中忽然迸出一簇火光,像是被自家小厮的死刺激到,有些歇斯底里,坐在地砖上,边向后退边挥舞着手臂喊道。
云夜也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瞥,轻飘飘的眼神恍若看透一切,让谢轻河一阵心惊。转身踏上石阶,那一抹素色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朝着黑暗深处缓缓而去。
纤细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那似明若暗的光也跟随着慢慢远去,孤独寂寞的黑暗卷土重来,一点一点将人吞噬,从发梢、到锦衣、再到指尖,竟是那么的毅然决绝、不留情面。
眼见最后一缕微光也黯淡了下去,谢轻河眼中暗了暗,咬了咬牙,连忙追了上去。
“等等……等等我啊……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