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顾盼收到李公馆传来的暗号,李南柯顺利的将李世群夫妇与外界的联系暂时切断,一心都围着儿子转悠,李南柯让他们按照计划行动。
十点,沈棠带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实验室,开始低调地包围埋伏。
十点半,王伟见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开始按耐不住,正要有所行动,季天却笑容满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十点半,后藤哲哉、顾盼、谢长空碰头之后分头行动,后藤哲哉直奔军工厂,顾盼负责炸毁鸦片,谢长空接应后藤哲哉搬运军火,他们悄无声息的放倒了外面的保安和内线接上头,陈淼直接带着谢长空和顾盼往军工厂去拉货,后藤哲哉则去牵制王伟。
十一点,被季天缠住的王伟耐心彻底告罄,一把推开季天纠集人手,季天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却并没有阻止,而王伟的人才纠集起来,后藤哲哉就直接冒出来带着人把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王伟等人全部干掉了,王伟死前脸上还留着错愕的表情,显然没想到生命的终结会来的这么快。
后藤哲哉将季天扶起来:“你没事吧?”
季天摇摇头,这时候后藤哲哉的手下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后藤点了点头,用日语吩咐了两句,于是跟他来的人除了三人跟在他身后其他人则立刻去支援顾盼谢长空了。
“我们目前干掉了这么多人。”后藤哲哉比了个数字:“车间里还有多少武装力量?”
季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多了,他们这些年一直很安顺,没出过什么事,所以越来越懈怠,外头虽然守卫的人多,但里面的监工没几个,看到你们行动我们里面也就开始控制局面,如今应该都在掌握之中了。”
后藤哲哉闻言点了点头,季天看着他欲言又止,后藤哲哉本都走开几步,想到什么又对季天说:“令公子平安无事,我已经着人送他去乡下避风头,这是地址,这里可靠的人你安排下,回头立刻安排你们离开,我还有事要办,就不留下来了。”
季天闻言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些日子他最担心的不外乎就是儿子的小命,如今知道他没事笑容止也止不住,他连忙点头,随即往车间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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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定要快,他告诉自己。
车间内部果然如几天所说那样守卫并不森严,而因为他们里应外合轻易就把那几个看守给干掉之后,陈淼就出面清点人员,将并不和王伟等人同流合污的数人带到一边帮着谢长空的人清点搬运军火,而没有被陈淼点到的人则被谢长空的人单独关押起来,他有点头痛该如何处理这些人。
所幸这会儿后藤哲哉和季天都来了,谢长空干脆将麻烦丢给季天想办法,和后藤哲哉商量过后他带着几个人去接应顾盼。
顾盼那边的行动也很顺利,里应外合加上对方没有防备,他们顺利地取得了控制权,撤离了工厂内的人员之后,顾盼正对着满场子的鸦片和设备犯愁。
“我让人带他们回那边交给季叔和陈淼处理,至于这些鸦片,等运送军火的车子撤离之后直接炸毁,你觉得如何?”谢长空来了之后对顾盼建议道。
顾盼觉得也只能如此了,唯一麻烦的是工厂爆炸必然惊天动地,到时候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阻碍。
“我倒觉得这办法不错盼盼,这里一旦爆炸,必然吸引日本人和警察来这里,而实验室离这里远,只要那边消息被封锁,我们尽快行动,就能声东击西,要不你干脆让人回去给南柯送信,让他见机行事,到时候让李世群来这里,倒也能免得他被人怀疑。”谢长空却发觉自己随口一提的办法很是不错。
顾盼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就这么办吧。”她和谢长空估算了一下大略需要的时间,叫来人立刻回城去找李南柯,安排妥当谢长空对她微笑:“你去找后藤哲哉,这里剩下的事就我来办,你尽快赶往实验室去。”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里已经收尾了,实验室那边才是重点,你难道不想亲自解决掉这颗扎在顾家的毒瘤吗?去吧。”谢长空轻声对顾盼点点头:“放心,我很快就来。”
顾盼闻言不再犹豫,冲谢长空匆匆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该装车的已经装车,装满的车已经离开,顾盼回到军工厂将鸦片厂那边带回来的人交给季天,和后藤哲哉说了谢长空的想法,后藤哲哉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两人迅速将一部分火药装车送往鸦片厂,等季天将自己人分出来,顾盼亲自送他们上车离开,离开这个桎梏了他们许久的牢笼,而至于其他和日本人狼狈为奸的就没那么好运了,后藤哲哉无所谓,顾盼则并不打算放过他们,最后在一声声的爆炸声中,这一切化作了灰烬。
顾盼坐在车上回头看着升腾起的火光,她的眼前有些濡湿。
她想起小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在工厂玩耍的情景,想起工厂里的工人们亲切对着她的笑脸,时光荏苒,许多张脸已经模糊,可是那一幕幕的场景却依旧历历在目,可随着父母的去世,这曾经让她欢乐的地方、曾经给工人们带来快乐和温饱的地方,变成了许多人的灾难,而如今随着这一声声的爆炸,这好的坏的,全都消失了。
顾盼擦干眼泪转过头,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要往前看,今晚的行动到此为止非常顺利,可最难的一关却在前方等着他们。
人体实验室!
他们之前谁都没有提的一件事,便是到底是直接销毁一切还是突入救人再销毁。
如果不管不顾的销毁,成功率自然会增加,可是那里面那些无辜的实验体呢?他们的生命难道就要枉顾吗?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和那些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若是突入,实验室的守卫力量是军工厂鸦片厂的十倍,而且里面到底有多少杀伤性的新式武器和细菌毒药,他们能否全身而退,能否保证不造成细菌药品的外泄,也是一个未知数。
一路上顾盼沉思着这个问题,等见到沈棠,她忍不住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顾盼,有时候人总是要面对残忍的真相的。”沈棠看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忍心,可是该做的事你得做,该承担的风险你得承担。”
沈棠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盼明白了,对于她来说,不提如何攻破实验室是因为逃避这个现实,而对于沈棠他们来说,大概是见惯了生死和牺牲,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可是,我们有什么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呢?”顾盼喃喃:“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如果不幸被关进实验室的是我们,那难道会不希望别人来救我们吗?会希望就这样被杀死吗?”
“顾盼,你冷静一点。”沈棠握着顾盼的肩膀低沉却用力地喝道:“这是战争,不是和平年代,若是在和平年代也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你的不理智会让你也把命搭进去,或许你觉得不在乎,可是你也要想想在乎的人。更何况,你清醒地想一想,如果真的是你被抓进去成为试验品,你还会想活吗?你是想一了百了的死,还是想备受折磨的活?你以为就算你能把他们救出来,他们还能活吗?他们的身体接受了怎样的改造,注射了什么病菌,你能知道吗?把他们放出去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吗?顾盼,我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想的,可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我沈棠是中/共地下党员,可世人都以为我是76号的特务,是日本人的走狗,我可能被日本人怀疑,被叛徒泄露身份,最终死在日本人手上;也可能被自己的同志不信任,死在自己的同志手上;我可能会能为自己正名,以一个抗日志士的身份去死,也可能一世背负污名,以汉奸的名义去死。”
沈棠的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他怀着执着而热忱的信仰,对自己的信念有着坚定不移的热爱和坚持,每一句话发自肺腑,感染着顾盼的灵魂:“我不在乎,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顾盼,这是一个可怕的时代,每个人都有可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没有人比谁更幸运一点,遇到了事,愿不愿意都得去承担后果,也许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承担死亡的准备,可是我们有自己的责任,我们尽力去做我们能做的事,做不到的,我们承担这份罪孽,今晚之后弱你我还活着,用余生去赎罪,但不能因此就放弃任务。”
“你想过行动失败的后果吗?”沈棠轻声说:“最可怕的不是我们会死,而是病毒和细菌的泄漏,而是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你懂吗?”
“我懂!”顾盼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下来,她不再犹豫,心里反复咀嚼着沈棠那句‘我们承担这份罪孽,用余生去赎罪’,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行动吧沈棠。”她低下头,用力捂住心口才能阻止失控的心跳。
她从知道沈棠的身份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但现在自己的整个思绪被他感染,整个人为他的话儿振奋,血液都似乎在跳舞,那么兴奋,那么……恨不能立刻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中去。
沈棠的形象在她心中不断的变化,越来越高大,但也……越来越远。
想起自己的决定,顾盼觉得怅然若失。
沈棠并没有注意到顾盼的失常,其实他并没有像他表现得那么镇定,哪怕曾经亲手送自己的同志上路,哪怕曾经在自己人手里死里逃生,哪怕也曾在日本人的怀疑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活下来站稳脚跟,他都并不习惯杀人。
他其实很明白顾盼的感受,这也是他们和日本人不同的地方。
日本人可以把任何人看作是牲口一样,肆无忌惮的奴役残害,但他们不行,哪怕实验室里的那些人可能已经没命了,也可能活不长了,甚至死亡对他们来说是种解脱,但他们仍然下不去手,仍然会觉得心里背负着沉甸甸的愧疚,终其一生无法解脱。
如果换在平时,沈棠想自己可能也会和顾盼一样犹豫,但今天他不会。
顾盼在这里,她可能会死,只要一想到这点,沈棠就觉得自己可以冷酷一点,不去在乎其他,只求今晚的行动多一点胜算,让顾盼活下来,毫发无伤的活下来!
两个人心思各异,但都默契地开始准备行动事宜,顾盼从军工厂运来了不少火药,他们的人手在外围埋起严严实实的爆炸圈,而后在从四面同时行动,将火药送入实验室,而这一步是危险的。
实验室外围看起来黑灯瞎火并没有什么人,但是根据钱三的地图他们知道实则不然,外围挖了壕沟还非常深非常大,只有工厂大门处有一座吊桥可以连通外面,若不能将大批火药送进里面,外围的爆炸并不能对实验室起什么作用。
可是,如何突入?
就在顾盼沈棠陷入困境的时候,实验室大门处的吊桥竟然放下来了,里面门口有人走来走去,然后有人穿着从头到脚包的连眼睛都挡在护目镜里头的几个人,推着一辆大车走了出来。
而大车里,赫然是一具具尸体!
顾盼和沈棠来不及愤怒,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达成了一致:有了!
两人亲自行动,带上几个人,悄悄地跟在推车后面,见他们果然一路朝着乱葬岗走去,等到了僻静处确定不会被实验室那边的守卫发现,他们一起行动起来袭击了猝不及防的几个守卫,这几人平时专门运送尸体的,这附近平时连个苍蝇都不敢来,谁都没想到会遇到袭击,连反抗都没有就悄无声息的咽了气。
拉住要亲自上阵的顾盼,沈棠沉着的吩咐几个人快速换上衣服,再将分量不轻的炸药装上推车,打算混入实验室。
顾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看着沈棠正跟老赵低声谈话,应该是在吩咐进去后的行动安排,她拦住正在换衣服的人,对他示意把衣服给她,然后飞快地换起衣服来。
等沈棠和老赵说完,顾盼已经武装完毕,正准备戴上帽子,沈棠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拦了下来。
“顾盼你做什么?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沈棠,我必须亲自进去看一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盼很冷静也很坚持,她就这样坚定地看着沈棠丝毫没有动摇:“我不会胡来的,我知道你安排老赵执行突入的任务,就表明老赵有经验而且可靠,我会听从指挥绝不掉队,你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滴滴,我好歹也是在日本军校毕业的,枪法格斗都拿得出手,我……”
顾盼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没亲手杀过人,我不会下不去手的,沈棠,我很冷静,我只是必须要进去亲自看一看。”
到底要背负多少罪责,要背负多少罪孽,该由她亲眼所见来决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事。
沈棠抿着唇,一张脸绷得死紧,不赞同的看着顾盼,但顾盼同样坚持,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峙起来,还是老赵叹了口气对沈棠道:“没时间了。”
“顾盼……”
“沈棠,我心意已决。”顾盼侧过头不再看沈棠,转向老赵:“赵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请你放心。”
老赵点点头没拒绝,他一开始知道这个女孩是合作对象是反对的,他觉得不靠谱,上海滩上谁不知道顾盼的名声呢?更何况,还牵扯进一个身份未明的谢家大少,一个日本司令的儿子,这种组合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可是沈棠很坚持,老赵也明白,在这种风云突变的时代,每个人的身份都可能是复杂多变的,一如沈棠,一如自己,外面的皮和内里的芯完全不同,他思虑再三咬牙答应了,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而到了现在,老赵已经对顾盼刮目相看,这个女人与他心目中的女特务、卖国贼完全不同,她沉着冷静、举重若轻,并不是一个没头脑的花瓶,而从她的坚持中老赵也看出她是个多么刚烈感性的人,这样重感情的人一般都不会是太坏的人。
老赵这回愿意赌一赌。
“就这样吧,时间紧迫,我和顾小姐带人突入,小沈你在外随机应变,我们随时需要你的支应。”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顾盼在戴上面具前低声匆匆在沈棠耳边如是说,随即加入了老赵的队伍。
六个人,两辆推车,慢慢地朝着实验室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