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里空荡荡的,角落堆了不少画板。有颜料洒在地上,早就已经干涸成一块僵硬的固体,为灰尘所裹覆。
穆爱琴往前走一步,叶真真就往后退一步。最后退无可退,她大着肚子靠在窗户边的木质窗棂上。十根手指抓紧了那凸出来的窗台,叶真真睁眼瞪着面前的穆爱琴。
她从来也不知道一个端庄高贵的女人也可以突然之间变得这样可怕过。好像之前只是戴在脸上的一块面具,突然被一记重锤砸得龟裂成碎片,片片皆为狂风吹走。那面具之下狰狞的面孔就暴露了出来。
此时的穆爱琴忒的可怕。都说鬼比人可怕,现在才晓得,鬼不可怕。因为鬼是心里的魔障,只要心中五鬼,自然万事不怕。但人不同,人心藏着魔鬼,他一旦为害了心魔的魔鬼操控,摧毁世界也并非绝无可能。
叶真真开始懊悔,她不是一个人,不能为了一时口舌之快将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下。她眼角瞥了瞥窗外,这里是楼上三层,倘若从这里掉下去,不但是她必死无疑,她的孩子也绝没有活路。
穆爱琴看出她的疑虑恐惧,终于收住了步子。她表情转换得极快,眼下已看不到叶真真提起秦羽时的气急败坏,恼怒怨毒。看到叶真真害怕,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拉来一张大约是绘画时坐着歇息的长腿木凳,穆爱琴双腿交叠,端端坐在叶真真面前。真真见她不再逼近过来,心中不免松落一口气,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还是万分戒备的看着她。
“小贱人,要不是你怀着我儿子的种,我不会让你活这么久。”
穆爱琴开合的嘴里吐出难听字眼,一点没有身为贵太太的派头了。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放在唇间刁着,打火机“叮”一下,火苗窜起,点着了那支细长的烟。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对着叶真真吐出长长一气的烟圈。
味道倒并不难闻,甚至有些熟悉。
叶真真会厌恶烟味是有由来的。她和母亲秦羽在瑞士搬过许多次的家,每次搬家母亲都会在家里抽上半盒子的烟。有一回真真得了急性肠胃炎,那是在真真十二岁的时候,他们搬到伯尔尼西区的当天晚上。那天她早早的去睡了,半夜突然肚子疼得不行,浑身冒冷汗。母亲秦羽察觉后过来给她量体温,喂热水。他们的钱不多,房子很小,母女俩一直是睡在一起的,那天母亲之所以晚睡,就是在兼做客厅的外面一间房里抽烟。母亲进来的时候着急,没关门,外面浓浓的烟味就涌进了房间。母亲查不出她究竟什么毛病,彼时时候又晚,他们住的地方离医院又远,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母亲才送她去了医院。那会,叶真真几乎已昏过去。之后醒来就特别厌恶烟味。哪怕是并不难闻的烟味。
而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搬家,她没有来得及和母亲说她的这个最新冒出来的坏毛病,第二年叶真真就见到了深称是自己父亲的叶一元,开始了一个人在瑞士的生活。
穆爱琴抽的烟,和她母亲当时抽的是一个牌子。七星,很典型的女士烟。
叶真真想不到穆爱琴也抽烟,还抽的是和她母亲每每搬家必抽的那包烟相似。这不大像是巧合。
“很好?”
她食指与中指夹着烟,缓慢又沉迷的抽了一口,再慢慢吐出。那样子,好像在烟雾中能看到怎样极致美妙的场景一般。叶真真望着她不说话。
穆爱琴抖了抖烟灰,换了下交叠的双腿,她说:“难道秦羽没有跟你说过任何有关宁策的事情?”
宁策。听到这个名字,叶真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叶一元那封信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宁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叶真真左手忙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唯恐自己忍不住发抖。
“也是,她有什么资格再提宁策的名字?不过是个出卖身体出卖感情,为了出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贱人!”
叶真真克制不住自己要反驳,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去激怒穆爱琴。她查了这么久,除了知道贺强、何百年跟叶一元曾与父亲宁策来往过密之外,一无所获。不知道叶一元的死因,不知道贺强把她的父亲藏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叶一元口中所说的对不起他们母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需要知道真相,而显然,眼前这个有些癫狂的女人远比她所了解的知道得多得多。
她克制着,缓慢的说:“我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嗓音有几分嘶哑,却很坚定。
穆爱琴冷笑,不屑的冷笑:“不是什么样的人?她利用了宁策,让宁策倾尽所有为她挣得进入上流社会所需要的一切,最后却上了叶一元的床!她周旋在贺强、何百年、宁策、叶一元之间,要他们俯首陈臣,却始终没给任何一个人承诺!她得到一切,却在宁策失踪的时候一走了之!她不是什么样的人?”
“宁策!宁策他被那样一个女人害了一辈子!他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最后落得下落不明尸骨不存!她不是什么样的人?” Wωω ⊕ttκa n ⊕¢O
穆爱琴越说越激动,不禁把手上的烟扔到了地上,用力狠狠的踩着。好像踩在她脚底下的不是烟蒂,而是那个叫做“秦羽”的女人。
叶真真惶然无言,扣着手腕的指尖已经泛了白。她不相信,不想相信,却已控制不住的去相信。
她的母亲确确实实与那四个男人有染,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可是……
“知道这烟吗?它叫七星,宁策很喜欢。他就像这烟,柔和,叫人只尝试一次就沉迷其中,不激烈,却刻骨。要不是因为秦羽,我会和他一辈子都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可是他迷上了那个毒一样的女人。毁了!什么都毁了!”
“我开着车去找他,游艇只剩下一个烧空了的铁架子,我再也看不到他。”阵司岁划。
穆爱琴双手捂面,声嗓越来越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