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认得她是林云艾,在这黑野地里,真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鬼魂。
李望升见她神色不对,后脊梁莫名的就感到一股寒气。当她走到他身旁时,他又问了她一遍,“二姑奶奶,你怎么也来了?”
她却依然不声不响,两只眼睛直盯盯的瞅着韵柳,神情中是一种死人般的沉寂。像李望升这种当兵打仗,手上沾着血的人,是不大相信有鬼怪之说的。不过,这会儿,他眼睁睁看着阴沉沉的林云艾,就觉得像是看见了鬼。一个愣神,就被林云艾拔走了他腰间的佩枪。
她举起枪,枪口对准的是面前的韵柳,口中念念道:
“我不能让你怀着思泽的孩子,不能——”枪口缓缓下移,瞄准了韵柳的腹部。她要打死那个孩子,打死它,打死它……
“过来!”
后面的希源忽然猛的一伸手,把完全呆怔住的韵柳猛然拽到了他自己身后去。这突来的变动却让紧绷着神经的林云艾禁不住手臂陡然一抖,扳机却也忽然间扣动了……
突然的一痛,让希源不禁紧皱了皱眉,他下意识的就去拿手往自己臂膀上一摸,回手一看,满手的血污。在他身后,韵柳完全僵住了。她僵硬的睁大着眼睛,心里过电似的明白了许多事情,——究竟是谁在欺骗她,是谁在说谎,她终于知道了。只是,……事实却竟是如此的令人难堪。……
转眼看见希源被血浸红的衣服,韵柳喘不急的喘着气,心忽然疼得不能自已。这时,从震惊中猛然回过心神的李望升忽然一把去扭住了云艾的胳膊,从她手中夺过了手枪。云艾却是整个人一瘫软,如一滩化了冻的水,软在了地上坐着,俨然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子。只是,眼泪却也瞬时披满了她的脸颊。
李望升夺回手枪,却并没有收起,转而又是将枪口一抬,再次指向了希源。他见林云艾打伤了肖希源,当下将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肖希源打死,然后消尸灭迹,免得日后再枝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希源正拿手去紧紧捂住伤口,却募地惊然瞥见李望升拿起枪对准了他的胸口,那一个瞬间,他心里分明的清楚,李望升这一枪是要他的命的。
这一刹那间,李望升在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他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僵硬着脖颈,完全下意识的转过脸去,朝身后的韵柳直直的看了过去。这一转眼,却正撞见她也在看着他,深深的眼神。在她的眼眸中忽然有一抹凄厉一掠而过,希源的心也禁不住莫名随之深深一颤。不容深想,眼前募然一个身影一转。——当希源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猛然扑在了他的身前。希源的心猛烈收紧,慌忙就要去推开她。
已经晚了。几乎同时,一股强势的冲力已经将单薄的她猛然往他身上一送,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猛推了她一下。——希源知道那是射进她身体里的子弹。
骤然间,希源僵冷了大半,他的身子,他的心。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臂膀上的伤痛,抬起僵硬的双臂去抱她正往下倒去的身子,却先从她背上摸到了一手热的血。那热的血到了他的手上,很快便凉了,晶白的雪花落在上面也瞬时浸红了。
奇怪,原来血从自己身体里止不住地往外淌,在她是感觉不到的,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感觉到自己是在慢慢僵冷下去。死的恐惧像再难醒过来的一场噩梦铺天盖地的朝她压来了,但是,这时候下意识里是不会去想的——想自己就要死了,因为知道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了。她只是强撑着睁着眼睛,看着夜空中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它们纷纷的一片一片轻盈着缓缓往下飘,像是春天时候随风飞旋的柳絮,团团逐飞。……韵柳似乎看见了有青的草,红的花……
只是,脸上却有一点凉,又是一点凉——是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终于连那一点凉意,她也感觉不到了……
下一个春天与她永诀了,属于别的太多太多的人,与她无关了……
滚烫的眼泪从她缓缓闭上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上海。潇席接完电话,路过自己房间时,听见屋里‘哗啦啦’的声响。
他站住脚,转脸看过去,是书桌上的那一本摊开着的书,正被一阵冷风把书页吹得乱翻,是窗子忘记关上了。窗外吹进的寒风高高的掀起窗帘来,把嗖嗖的寒意送进了屋子里来。
他走进去,去关玻璃窗子,却先觉到了几片冰凉的雪花扑面而来。下雪了。他不禁探身往外看了看。静荡荡的街上,路旁的街灯孤寂寂的亮着,借着那清冷的灯光,就见那飞舞的雪花‘噗噗噗!’的打在灯罩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累积下来。他仰脸往天上望去——
黑洞洞的一片,看不见那雪到底是从多高的黑暗深处里飘落下来的,只看见它漫天飘飘洒洒的落着。
潇席忽然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他收回目光,关上了窗子。
走下楼去,他看见客室里,蓉欣正坐在钢琴前弹着时下流行的一首曲子。他父亲秦世梵就立在琴旁,和蓉欣两个人和着曲子,唱着,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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