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浓,纪金独自一人沿着那一天她走过的路,缓步往前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吹过道边的树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路上落着的片片落叶,一脚踩上去,会发出清晰的咯吱一声脆响。夜已经深了,她也该休息了吧。……那一个黄昏,她坐在黄包车里缓缓从他的车窗前滑过去,那一幕又在纪金的眼前浮现了出来,回想起来,依然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这样一想起她娇柔可人的样子,他的心里不自主的幽幽泛起了那一种难以言清的情感的涟漪来,轻柔的激荡着他坚实的胸怀……也许是因为这寂静的夜、这轻柔的风,让他坚实的心也柔软了几分。
一条支路走进去,不多久,他就看见了她住的那一栋房子。
纪金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注意到,那栋房子居然还亮着灯,而且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止于此,门口还有两个年轻小子把在那里,而且身上都有枪。
纪金不由得略一迟疑,会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留在她的家里,难道……
难道会是有男人留宿在这里?——这个念头一经在纪金的脑子里闪过,他脸上的神情募然一凝,眉宇间立即有一层阴影浓浓掠过。
纪金几乎不多迟疑,立即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重!——这一刻,他心里的滋味更是纠缠不堪,有苦涩,有恼怒,……还似有一丝丝的失落……
“听见没有?里面闹得可够厉害的。”
纪金刚快步走开两步。身后募然传来的一个说话声不由得让他猛然顿住了脚步。是守在于帛颜家门口地那两个小子。纪金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疑虑,他没有再急于离开,背对着站在了那里。下意识里,他凝神去听那两个小子接下来的谈话:
“我看她是不识抬举。咱们邢爷看上她那还不是她几世修来地福气!”另一个小子紧接着说道,“跟了邢爷,少不了日后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地。她这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听说这个于美人那可是上海滩交际花当中出了名的清高。”那一个又道,“她的家从来都是不让外人进的。”
“清高?一个风尘女子。还清高?我呸!”
一股无名火忽然浓浓点燃了纪金地胸膛,他真是恨不能把刚才说话的那小子的舌头给割下来!
不自觉间,一只寒光熠熠的枣镖已经被他紧紧捏在了指间。
忽然,却见纪金霍然一转身,沉沉迈开步子,往那栋房子急急走去。…电脑站
那两个小子忽然看见有一个男人径直朝这边走来了,而且看神情似乎来者不善,不由得开始提高了警惕。
“什么人?”一个小子趾高气扬地问道,下巴对着纪金指指点点。
纪金沉着脸。默不作声,依然快步紧逼过去。
“哑巴啦!问你话呢!”另一个小子张狂的朝纪金的方向走过去几步,一面威胁的把手里的枪已经抬了起来。枪口对着纪金晃呀晃的,“再不说。我可开枪了!……哎呦!”
这小子前一秒还横地了不得。后一秒口中募然却是一声惨叫,只觉得自己手背上忽然一阵剧痛难忍。一面,不由得慌忙拿起自己那只手来看,却见自己手背上竟生生扎着一只明晃晃的枣镖,而自己的手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正汩汩直往外冒。这一看不得了,吓得手一软,原本抓在手里地枪也抓不住了,直直掉到了地上去,被这时候已经飞步走到跟前的纪金一脚给踢到了门口那辆车子下面去!
这时候门口地另一小子见状,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立即返身就往屋里跑去,要给房子里地邢莫报信,却刚才转过身,步子还没迈开,只觉得自己腿上猛然一阵剧烈的扎痛,低脸一看,裤子上立即是鲜红了一大块,也已经是挨了一只枣镖。
“邢爷——”
这小子一震,口中喊声才刚出口,脑门子上却猛然竟有一个硬帮帮地东西顶了上来,这小子登时浑身一哆嗦,颤颤悠悠的将眼睛一斜,当瞥见正有一把黑乎乎的枪顶着自己,吓得顿时身子一软,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纪爷,让我来!”这时,听见动静,原本等在车里的钟全也急忙赶到了这里来帮忙。钟全立即动作麻溜的去收了那小子身上的枪。而纪金已经不多迟疑推开房门,进了那栋房子里去。
一进屋子,立即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纪金循着哭声,随即转脚往内室走去,一眼就看见于帛颜的姑妈于太太正哭着在拍一间卧室的房门,一面不停的哀求道:“求你放过她吧,放过她吧,……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纪金立即明白过来,他三两步跨了过去,一把将于太太从门前拉到一边,一面就见他猛然一抬右腿,冲着房门一脚下去,嗵!的一声,反锁的房门登时被他给一脚就给踹开来了!
屋里的邢莫一震!立即松开了帛颜,转而就去掏枪,却就在他刚把枪拔出来,忽然却觉得自己脑门上一抹凉意,一个冷硬的东西硬邦邦的抵了上来——
是纪金,他快于邢莫,已经三两步跨到了邢莫身后,把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子上。
纪金也不说话,当即探手去,一把就将邢莫从帛颜的身旁给狠狠拽到了一边去,用枪硬逼着他,将他一步一步逼出了帛颜的房间。门外的于太太立即跑进了屋里,紧紧的抱住了缩在床上一角的帛颜。
“没事了,颜儿,没事了。”于太太抱着浑身僵硬不堪地帛颜,喃喃着安抚着她。一面抑制不住的却又是满腹辛酸的哭了起来。……而此刻帛颜地脸上却只有冰霜一般的冷漠,目光里也只有消亡了一切生息地死寂。
沉重的记忆不堪触碰。她又想起了几年前发生的那一次相似的遭遇,一次令她痛彻心扉的遭遇。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那一件事。她就不会被迫离开了六安,离开了希源。而如今她地生活也该是两样的吧……可能,她早就做了希源的妻子,为他生了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淡定生活……对于如今的她来说,那该是怎样可望却不可及的幸福呀……幸福。为什么总是要离她那样的遥远,渺茫……难道这真的就是她的命数?……
帛颜苍白地脸忽然微微抬起,当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上的时候,她地眼泪终于止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客厅里,两个男人正冷沉相对。
“在如今这上海滩,敢这样拿枪顶着老子头地人可没有几个。”邢莫冷沉道。邢莫毕竟是从刀口上添血地日子里走过来的老江湖,即使身处如此境遇之下,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却依然是面不该色。声不颤。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贺爷门下地纪老弟。”邢莫紧接着就道,“早几年。贺爷也是曾指点过我的,算起来。我和纪老弟虽无同门之实。却也是有着同门之宜的!”
“邢爷就是邢爷,纪某有几斤几两。纪某自己心里清楚,还不敢妄自尊大,和邢爷称兄道弟。”纪金却定声道,“今个,也不是有意要来冒犯邢爷,纪某只是对事不对人,邢爷你动别的女人我不管,唯独——”
未等纪金说完,邢莫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老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小老弟毕竟年轻气盛,英雄多是难过美人关嘛!既然小老弟你喜欢这个女人,那就留给你慢慢受用吧。我邢莫绝不夺人所爱。”
“邢爷就是邢爷,大人自有大气量。”纪金也淡淡笑道,一面,他把手枪从邢莫的脑门子上放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要向邢爷请罪。”纪金紧接着忽然又低声道,“纪某不知道门外那两个人是邢爷的人,刚才误伤了他们。”
邢莫转脸往门外望了一望,即使纪金不说,他也知道,两个看门的要是有点能耐,还轮不到冒犯到他头上。
“怪也该怪他们自己没料!”邢莫厉声道,一面三两步走到门口去,立即看见自己带来的那两个人,不是伤了手,就是伤了腿,居然还被人缴了枪。要是指望这群废物给自己看门护院,恐怕自己早晚要丢了这条命!
邢莫气腾腾的奔了过去,照准一个小子伤腿上的伤口,一脚就狠狠地踹了下去,疼得那小子哇哇哇惨叫不止。邢莫这是把憋在心里的满腔怒气都发泄到了这两个手下身上。门前的纪金看在眼里,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掠过了一丝担虑之色。
发泄了一通之后,邢莫转脸去深看了一眼门前的纪金,随即就带着那两个手下乘车走了。
“纪金……”车上,邢莫嘴边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浓浓显露出一团杀气。
眼看着邢莫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开车离开之后,纪金的神情中却多出了几分凝重。这个邢莫为人阴险无比,表面上似乎很有气度,其实内里是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伪君子。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今天算是和邢莫结下梁子了。
“纪爷……”一旁的钟全忽然低声叫了一声纪金,神情中也满是担忧神色。
纪金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他低沉说。
转而,纪金忽然略向身后的房门偏了偏脸,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又走进了屋子,直接朝那间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里,他却只是朝床上的于帛颜淡淡的看了那么一眼,就撇开了目光。注意到房间里有一把翻倒在地的椅子,他缓步走过去,把那把椅子给重新拎正。转而他又淡淡的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的摆设。……他迟疑的逗留在这里,并不想立即离开,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莫名的,她的房间让他觉得温暖。看着属于她的每一样东西,都能给他一种亲切的暖意。……大概就是这种难以言清的感觉,让他迟迟不愿离开。
当注意到一面墙上挂有一幅画,他随即转脚走过去看了看。
这是一幅油画。茶几上,一支白玉瓶子里插着一枝迎春花,一路放焰火似的爆出满枝的金色小花。茶几旁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青灰色的家常袍子,并没有画出他的全部面貌。男人正伸出一只手,将一只竹箫轻轻搁置在茶几上。一片落花悠悠擦过他的手背,正往几面上落去,……
“你可以走了。”
纪金正在细看着那幅油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娇柔却冷漠的女人声音,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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