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合悲欢泪花飞



夜里静怡和小徐霞放心地睡了一觉。天亮小徐霞起来,帮文姐洗漱完毕,取下洞口的布帘,只见云雾散去,太阳爬上山顶,阳光洒满群山,一切恢复了静谧安详,仿佛曾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阳光射进洞内,静怡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格外开朗。十多天来,鬼子疯狂扫荡,阴云弥漫,恐怖笼罩,她在洞里不见天日,是多么渴望光明啊!

小徐霞同样的心情,走到洞外,迎着朝阳,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山风。俯瞰山峦、沟壑、河流、村庄,瞭望可爱的家乡,浮想联翩。想起惨死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想起死活不知的乡亲,想起如狼似虎的鬼子,想起炸弹、火光、浓烟、鲜血,她恨透了鬼子。她不明白,万恶的鬼子,为什么不待在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来侵略中国呢……

昨晚,聂大哥说鬼子‘拉网’过去了,他们是否永远不再来了呢?要是永远不再来,那该多好啊!那样,可以将文姐抬出洞口,送进卫生所治疗。治好了,大家又都可以听她唱歌,看她跳舞了。她真美,美得象仙女。她负伤,多可惜呀,要是能代替,我代替她多好啊!

洞口外干枯的柿树枝上,飞来几只喜鹊,“喳喳”叫个不停。她想起父母说过,喜鹊叫不是有喜事就是有客人到,难道今天会有什么喜事,还是有什么客人来?

正想着,她突然发现远远的山下有好几个人影晃动,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鬼子又回来了吗?她用手罩着眼睛,仔细观察,发现他们扛着什么,好象是枪,而且好象径直往她的方向奔来,她一下子紧张得透不过起来。但她想起文姐的教导,想起甄姐的勇敢,她又告诫自己不要慌张,要临危不惧,急中生智。她突然折回洞中,摸起枕边的一颗手榴弹就往外走。文姐惊异地问她做什么,她也顾不得回答。

她猫着腰,一直向洞口的左方跑去,同时观察着山下敌人的动向。她在一块大石头后趴下,见敌人越来越近,影子慢慢清晰。突然,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原来是聂诚扛着担架,带着白素云和几位卫生员来了。她立刻燕子似的飞奔着迎了上去。

“白姐,原来是你们呀,我还以为是鬼子又来了呢!”她一下子孩子似地扑到白素云怀里,高兴得涌出泪水。白素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小妹妹,鬼子暂时过去了,但也可能会再来的。我们今天特地来看文姐,”急切地问道,“文姐怎么样?”“文姐好多了,能自己坐起来了!”小徐霞说:“文姐只是十分地牵挂着同志们,想念着同志们!”

说着来到洞口。小徐霞在前先向文姐报喜:“文姐,你看谁来了!”文姐已经听到洞外熟悉的说话声,激动地坐了起来。“文姐您好,文姐您好……”山洞太小,只有白素云弯腰走进洞内,其他几位卫生员只好站在洞口,大家异口同声地向文姐问好。

静怡和白素云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相别,虽然仅仅十几天的光景,可这血与火的日子,使这一对姐妹和战友都感到恍若半个世纪。时时的生死考验,天天的牵挂思念,日日夜夜绷紧着一对战友的心弦,而今她们终于活着相见,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下子竟不知说什么好,激动的泪水止不住涌出了眼眶。同志们也都激动不已,任泪珠滚滚。

半天文姐挂着泪花说:“同志们,我感觉很好,想吃饭了,也有力气了。同志们不要为我担心,集体的安危要紧!”白素云掏出洁净的手方,一面轻轻为文姐擦着面颊,一面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说:“文姐,看你恢复得这样好,我们真高兴。往山洞里抬的那天,我们可都捏着一把汗呀!今天我们准备把你抬到山下卫生所,让医生好好地给你检查治疗一下。”文姐高兴地点点头。

根据上级情报,鬼子这一轮扫荡过去,妇救会、姊妹剧团和卫生所的同志,来到猫头山下的小张庄隐蔽休整。甄雪不幸牺牲,上级决定妇救会的工作暂时由原来一位叫付洁的副主任负责。

卫生所设在小张庄借用的一户农家院落。文姐被抬到山下卫生所,院子里挤满了迎候的同志,大家热情地向她招手,向她问好。付洁忙里忙外,亲自上前,协助同志们把文姐抬进治疗室,白素云协助医生为文姐检查换药。

文姐是双腿小腿肚中弹,左右腿骨都呈粉碎姓骨折。医生小心地一层层打开绷带,肌肉伤口露出嫩芽,痊愈较好,但骨折部位尚未愈合。

医生紧锁着眉头。文姐左右腿骨被弹头击碎,衔接不好,也许永远站不起来了。怕文姐伤心悲观,医生默默地用手指点着粉碎腿骨,向白素云和付洁递去惋惜而又无奈的目光。

白素云和付洁明白了一切,不禁心如刀割。文姐正是如花似锦的年华,而且又喜欢唱歌跳舞,这对她是多么地残酷啊!

医生根据现有条件,给文姐伤口做了处理。白素云压抑着感情,小心翼翼地为文姐重又包扎好。

静怡还是看到了医生、白素云和付洁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伤情的严重,但她并没有询问,她坚强地露出笑容说:“从参加抗战,我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请同志们不要为我担忧和伤心。能活着,我就很满足。”

想起从来到就一直没见到甄雪,她心里充满了疑问,突然关切地问白素云:“甄雪呢?”

“唔,唔……”白素云吞吞吐吐,哀伤的目光转向付洁,似乎她不想说,又似乎她不知该怎么说。付洁的心突然如针扎一般。就在前天,甄雪刚刚牺牲。这个不幸的消息,上级指示暂时不要告诉静怡。于是她向静怡撒谎道:“哦,甄雪,她有事……”

原来,在把静怡送到鹁鸽洞养伤后,甄雪和付洁挑起了领导同志们转移的重担。那天,事情来得很突然。黄昏的时候,甄雪和付洁率领同志们来到一条东西走向的山沟隐蔽,并准备在这里宿营。炊事员刚刚点着火,甄雪突然发现北面的山坡上有鬼子的身影,于是命炊事员立刻熄火。

甄雪注视着鬼子的动向,发现鬼子也升起了炊烟,判断鬼子没有发现她们。但考虑鬼子居高临下,她们已不敢生火,并准备转移。

队伍沿着山沟向西行进。没走多远,突然发现右前方山坡出现鬼子。原来鬼子十分狡猾,故意生火麻痹她们。付洁建议,让甄雪率大队赶快向左侧翻山,她和七八个同志在后掩护。

甄雪率大队很快翻过了山坡,但付洁却被几十个鬼子拖住。甄雪见付洁她们迟迟没有返回,于是带上两个同志,又迅速翻过山坡。

这时,鬼子正对付洁她们穷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鬼子军官见是女的,欣喜若狂,挥舞着指挥刀,下令捉活的。

而付洁她们子弹和手榴弹皆已打光。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甄雪和带领的两个同志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甄雪一面命她们快撤,一面向追击的鬼子连连扔出两三颗手榴弹,鬼子倒下一大片,付洁她们趁机脱险。

鬼子眼见花姑娘梦破灭,向她和两个战友猛烈开火。两个战友中弹倒下,她左腿受伤。正好身边有一块巨石,她卧倒在一块巨石后,继续向鬼子射击并投掷手榴弹。鬼子一心想活捉花姑娘,左右躲避着并不还击。

甄雪一会手榴弹投光了,子弹打没了,束手待毙。鬼子见状一齐围了上来。为首的军官嬉笑着,叫嚷着:“花姑娘,皇军的优待!”。

她双腿已不能站立,一手紧握着枪,一手支撑着地,慢慢坐起来,怒视着近在眼前的敌人,一声不响。

鬼子军官小心地一步步靠近,距离甄雪五六米的时候,突然张开双臂,要扑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甄雪倏地举起了枪,只听“砰”地一声,鬼子军官扑通倒地。原来甄雪佯装弹尽。其余的鬼子一下子停止了脚步,不知所措。

当他们回过神来,仍然做着花姑娘梦要涌上来时,又听“砰”地一声,鬼子都顿时卧倒在地。

当他们慢慢抬起头来时,一个个目瞪口呆。甄雪正象一尊女神昂首端坐在地上,怒视着他们,右手紧握的手枪正对着自己的左胸,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

隐蔽在山顶的付洁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的心几乎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鬼子走后,付洁和战友们就地掩埋了甄雪和其他两个战友的遗体,并在每个人的墓前栽上了一课青松。

在向烈士致哀的时候,付洁向同志们追述了甄雪不平凡的经历感人的事迹。

甄雪,原本是上海一位跑南洋富商家的小姐。她在读高中的时候,东北沦陷,卢沟桥事变,国难当头,使她爱国热血沸腾。

虽然她家有花园洋房,汽车佣人,但不贪图享受安逸,在学校中共地下党的影响教育下,她卷入了滚滚的抗日洪流,并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她在上海的一所小屋里,面对鲜红的党旗,庄严地进行了入党宣誓,决心背叛自己的阶级,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她说:“我的思想,我的身体,连每一根头发,都是属于无产阶级的,属于党的。”

她辍学进工厂自食其力,一面工作,一面积极进行党的活动。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她在工人中宣传马列主义,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扩大党的影响,并团结工人,同反动资本家的剥削压榨,进行坚决的斗争。

一次为提高工资待遇,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她串联工厂各车间工人联合向资本家请愿,要求增加工资。工人推选她为谈判代表。她义正词严,向厂方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要求,厂方不得不答应工人条件。她当时只有17岁,厂方暗暗佩服她“小姐不小”。

1937年“八.一三”日寇发动上海战争,甄雪所在的工厂迁往武汉,她所在的党支部和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她苦闷彷徨。母亲借机给她张罗婚事,想把她嫁给她父亲一位朋友在国外读书的公子,她断然拒绝,并且语出惊人,说:“抗战的,乞丐我也嫁,不抗战的,百万富翁,我也不动心!”

她决定去延安寻找党。母亲担忧地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怎么能行?”母亲并以不给她路费相阻止。

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不见了女儿。正当着急的时候,发现女儿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字条。母亲一看,是女儿留下的。原来甄雪决意投奔延安,没有路费,她化妆成乞丐,乞讨上路。母亲后悔莫及,又心疼万分。

甄雪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徒步向西北进发。历经风雨、饥饿、战乱危险等种种艰难困苦,一个月后到达晋东南时,听说晋城有一处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招收进步青年,便决定去看看。

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是当时中共华北局主办的,专门招收豫北、晋东南、冀南一带的流亡学生和进步青年,培养抗日干部。甄雪觉得学校很好,决定报名参加。学校经过考查,录取了她。

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是一所真正的革命学校,教育内容包括政治教育、文化知识、军事常识和军事训练。

甄雪在这里如饥似渴地求职学习,提高了政治觉悟,懂得了许多抗日救国的道理,认清了抗日的形势和前途,极大地增强了革命胜利的信心。

她是学员中的活跃分子,学校组织的学习心得会、理论讨论会,她都积极发言,并且言词条理而深刻,观点精辟而独到,让许多学员刮目相看。学员们都向她伸出大拇指,称赞她是“革命才女”,“巾帼模范”。

她长得也漂亮,她不是那种依赖锦罗绸缎装饰,依靠涂脂抹粉打扮的“花瓶”,她是那种天生丽质美,内在气质美。中等玲珑的身材,素净瓜子型脸膛,白里透红的肌肤,睿智水汪汪的双眼,特别那胸怀理想满腹经纶的气质,叫人一见不凡。

她也因此成为众多男学员爱慕的对象,有不少或明或暗向她表白爱意。其中就有萧文,把她视为生命中最理想的伴侣和知音,曾婉转地对她“试探”,她不作回应,装聋作哑。

她觉得国难当头,青年特别是女同志,不能过早结婚,应把青春献给抗战事业。结婚、生孩子,不但影响了自己,还要拖累丈夫和组织。她已经18岁,虽然按早婚的世俗,16岁就该当妈妈,但她不想把青春消耗在家庭,碌碌无为,因为她有一腔热血,理想和壮志鼓舞着她去拼搏。

所以,面对众多的求爱者,她在一次学习心得交流会上,做了公开回答。她在谈到如何正确处理革命和个人问题时说:“我觉得共产党人不是不要爱情,而是应该把爱情放在什么位置。今国家流血抗战救国之际,我们何有心思谈情说爱?世界一位诗人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们现在不就是正为自由而战吗,所以我也决心‘把爱情抛’,抗战不胜利,决不结婚。

由于甄雪的出色表现,她毕业以后留校工作,分工负责青年和民先工作。后根据工作需要,调往云蒙山抗日根据地。她先在姊妹剧团负责文艺宣传,后调妇女救国会工作,提为妇女救国会副主任。

她以高度的爱国热情和极大的革命责任感投身抗战,宣传群众,教育群众,鼓舞群众。鬼子扫荡,她多次冒着枪林弹雨掩护同志们和乡亲们转移,最危险的是一次在日寇眼皮底下,装扮成乡村老太太,奋不顾身,掩护了混在群众中的自己同志。

她和文静怡同志既是亲密的战友,又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工作,争先恐后,配合默契,战斗,不畏生死,互相关心。

甄雪的经历和事迹,教育和感动了每一位同志,都表示,要学习甄雪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大无畏的忘我牺牲精神,用鲜血和生命去争取祖国的自由解放。

所有同志都为甄雪的牺牲伤心不已,作为并肩战斗的战友,付洁想文姐会尤为悲痛,而今她尚未痊愈,怎么对她讲呢?而且,上级指示暂时对文姐保密,所以付洁不得不搪塞文姐。

这时通讯员突然进来报告说:“付姐,客人来了。”付洁明白是文姐的爸爸妈妈来了,立刻出门迎接。

请静怡爸爸妈妈来,这是事先付洁的安排。她知道,静怡的伤情很重,鬼子再来扫荡,好歹难说,无论如何,趁战斗的间隙,要静怡见上爸爸妈妈一面。

静怡负伤的事一直瞒着她爸爸妈妈,付洁前天让通讯员通知时矛盾了半天,究竟是告诉还是不告诉两位老人?最后决定告诉,因为怕静怡爸爸妈妈一见到女儿感到突然,他们都身体不好,万一无法接受,发生意外。

静怡爸爸妈妈接到看望女儿的通知,一夜未眠。首先是激动,因为终于要了却四年来思念女儿的夙愿;其次是心痛和影念,因为听说女儿负伤,伤怎么样呢?是轻还是重?还有,家里四年来的遭遇,静怡祖父的惨死,妹妹的不幸,特别是爱人的牺牲,是对女儿讲,还是不讲?

爸爸说:“既然孩子负伤,还是不讲,一切报喜不报忧吧,因为我们不能给女儿雪上加霜。”妈妈不同意说:“家里发生的这么多大事,怎么能不告诉孩子呢?”

爸爸忧心道:“要是孩子受不了怎么办?她毕竟年轻啊!”妈妈说:“可我心里憋不住啊!”

爸爸无奈道:“那你就说吧,说出来心里痛快!”妈妈抽泣起来。爸爸控制着感情说:“那你这样滴眼流泪的,一见了孩子怎么办,孩子要是伤重,她会垮倒的?”妈妈半天不语。爸爸说:“讲不讲,那就到时看孩子伤情再说吧。”

次日一大早,两位老人草草用了点早餐,就催着通讯员上了路。

付洁和白素云将两位老人迎进室内,付洁对静怡道:“文姐,你看谁来了!”文姐正躺在病床上,目光投向门口,一下子惊呆了。“啊,爸爸、妈妈!”静怡惊叫道。事先不知道爸爸妈妈来,这也是付洁故意要给静怡一个惊喜。静怡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付洁和白素云赶紧上前搀扶。

爸爸妈妈看女儿双腿打着绷带,脸色一下子凝重。爸爸立刻眼睛红了,妈妈一下子泪如泉涌,不顾一切地扑到女儿身边,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连声道:“我的儿,我的儿……”静怡头埋在妈妈怀里,身子不住地抽动,“妈妈”叫个不停。付洁和白素云忍不住扭头抹泪。

静怡自离别爸爸妈妈四年,日夜地牵挂,特别是自身负重伤,痛苦之余,更是对爸爸妈妈无限的思念。虽然她曾给爸妈写过许多信,但她并不知道,这些信都石沉大海。那天读了妈妈的来信,她真想一下子飞到爸妈身边,而今爸妈来到了眼前,真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可她又担心爸妈为自己负伤而心痛。她猜想这一定是组织的安排,心里又不由抱怨组织,不该告诉爸妈。既已如此,又心里要求自己要坚强。半天,她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止住哭泣,抹了把泪水,又用手为妈妈擦拭眼泪。

为了让一家人啦啦家常,付洁和白素云抹干眼泪,给静怡爸妈寒暄了几句,退出了病室。

静怡仰望着爸爸妈妈,恨自己感情太脆弱,不该在爸妈跟前流泪,让爸妈伤心牵挂。爸爸问:“静静,伤势重吗?”静怡露出笑容道:“爸,不重,只是肌肉受伤。”事实上,静怡也不知道自己腿骨骨折实情,医生不忍告诉她。

妈妈不相信,双手抚摸着绷带说:“单肌肉受伤,怎么还坐在床上不能动呢?”静怡故意动动双腿:“妈,今天是刚换药,动动是可以的,只是医生不让下床走动。”安慰爸妈说,“爸、妈,我的伤不要紧,我很快就会好的。我还能站起来,还能打鬼子,还能为同志们唱歌、跳舞、演节目。”

她试着要下床站起来给爸妈看看,用两手撑着病床,可两腿千斤般的沉重,脸上立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爸妈看出了女儿的心情,事先付洁已大体告诉了他们静怡的伤情,此刻知道女儿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更加难受。一面连忙按住女儿叮嘱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面扭头抹去不觉涌流的泪水。

静怡坚强地露出笑容。她想起老祖父,弟弟、妹妹,还有陈浩——妈妈在给她的信里可是只字未提,她忽然关切地问道:“爸,妈,我爷爷还好吗?还有弟弟、妹妹,他们怎么样,还有陈浩,你们见到他了吗?”

爸妈看女儿伤势严重,一时语塞,互相对视,竟不知如何回答。

恰巧这时通讯员进门道:“大伯,大妈,午饭做好了,首长请你们到炊事班住处吃饭,付姐在那里等着。”

爸妈连忙下台阶,妈妈握着女儿的手说:“静静,好吃饭了,不能让你们领导等着,咱们吃过饭再谈吧!”

炊事员特意为静怡做了鸡蛋面条,小徐霞给静怡端来。静怡三口两口吃过,等着爸妈过来。半个小时的工夫爸妈过来了,付洁陪同,在静怡的病床边坐下。

静怡第一句就问:“爸,妈,爷爷究竟怎么样啊?你们都来了根据地,爷爷谁照顾呢?”妈妈低头不语。爸爸很矛盾,半天,心里终于决定还是瞒着女儿,缓缓开口道:“你爷爷,他很好。他支持我们到根据地。我们来了,他搬到了学校住,他说学校有食堂,他还不老,叫我们放心地走。”

静怡发现爸爸的语调很低沉,脸上阴云笼罩。又问:“妹妹呢,她为什么没随你们来根据地呢?”“这,这……”爸爸吞吞吐吐,嘴唇微微颤抖,脸上阴云翻滚,似乎要变成倾盆大雨。吃饭时,他和妻子商议,静然被日寇抓做慰安妇的事,是决定要瞒着静怡的,可此刻不知怎的,他心中悲伤的波涛汹涌起来,似乎无法抑制。但半天权衡再三,还是按预先想好的谎话,“欺骗”女儿说:“哦,你妹妹

,她舍不得放弃学业,到美术学院去了,你爷爷也想叫她学习绘画。”但妈妈心中悲伤的波涛终于无法压抑,突然失声痛哭起来,身子不住地耸动。

静怡意识到不好,泪水涌流,双手挽着爸爸的胳膊,摇晃着说:“爸爸,爷爷和妹妹究竟怎么了,你们不要瞒着我呀!”爸爸也终于控制不住感情,失声痛哭。

半天,妈妈一边抹着泪水一边说:“静静,爷爷早就不好了。”静怡着急问:“爷爷怎么不好了?”妈妈说:“爷爷在你走后那年,因曾给你举办画展,义卖捐款抗日,汉奸告他私通八路,被鬼子抓去活活打死了。”

静怡一下子心痛欲裂,双手捂着胸口,痛哭道:“爷爷,爷爷,你死得好惨呀!”半天抹了把泪水又问:“妹妹呢?妹妹她究竟怎么样啊?”妈妈一下子得哭更厉害。静怡劝妈妈道:“妈妈,你说吧,女儿能挺得住。”

妈妈哽咽道:“你妹妹,她是生不如死呀……”“妈妈,她究竟是怎么啦?”“万恶的鬼子,把她抓去当慰安妇啦……”静怡一下子如五雷轰顶,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呼唤着:“妹妹、妹妹”。

付洁忙喊医生急救,医生迅速给静怡挂上吊瓶。白素云和好多同志们都闻讯赶了过来。

当静怡慢慢醒来的时候,满病室的人都松了口气。

突然,通讯员兴冲冲地进门向付洁报告说:“付姐,上级来客人了!”付洁出去迎接,客人已经走到门口。客人是萧文,同行的是一位青年姑娘。付洁认识萧文,可见姑娘陌生,短发,一身城市少女学生装,白净文雅,但眉宇间带着忧伤。

付洁先上前给萧文握过手,萧文即向付洁介绍那位青年姑娘:“哦,付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文静然。说起来令你惊喜,就是文姐的亲妹妹。”“啊,什么,文姐的亲妹妹?”付洁一下子懵了,刚刚文姐妈妈说女儿被日寇抓作慰安妇了,这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和文静然握手。

爸爸妈妈都清楚听到了萧文的话,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付洁立刻将萧文和文静然引进病室,惊喜地说:“大伯,大妈,文姐,你们看谁来了?”

当文静然快步跨进病室,喊道“爸,妈,姐姐”时,爸爸、妈妈、静怡定睛端详,确信这不是梦,一时悲喜交集。情感的潮水瞬间汹涌,文静然一头扑向姐姐和坐在病床边的爸爸妈妈,一家4口紧紧相拥在一起,恸哭不止。在场所有的同志都哭了。

许久,妈妈端详着竟然,问道:“然然,你是怎么逃出虎口的?”静然说:“是八路军救出的。”

萧文插话道:“静然和被日寇抓去的省城100多位姑娘,先被关进省城郊区农村的一处集中营,等待做慰安妇培训。八路军野战部队首长获悉这一情报后,决定营救这批姑娘。当日寇集中主力扫荡云蒙山,后方防御薄弱时,野战部队趁黑夜偷袭了集中营,打死了守卫的鬼子,救出了全部姑娘。”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这些姑娘高兴。妈妈出了口气,又问女儿:“然然,你是怎么来到根据地的?”静然说:“是八路军把我们救出后,护送我们来的,说先到根据地,然后再送各自回家。可我到了根据地,接待我的萧文同志问了我的情况后,就告诉我,说咱们全家都在根据地。我惊喜万分,立刻要见你们,他就带着我来了。”

静然突然问萧文:“萧文,难道你没带我妹妹去见陈浩?”静然惊讶道:“陈浩是谁呀?”静怡解释说:“哦,你不知道?她是你姐夫,根据地政府的副主任呀!”萧文立刻接过话茬:“陈主任太忙,正带机关转移,再说时间仓促,静然又心急火燎,所以匆匆来了。”

这时,白素云忽然想起了什么,示意萧文出去一下。

萧文跟白素云走出病室,来到在院子外的大栗树下。白素云从衣兜中掏出一个红布包裹,小心地打开,露出一个红色小笔记本。白素云心情沉重地说:“萧文,这是甄雪姐的遗物,我从她身上发现的。”

萧文知道甄雪牺牲,珍重地接过小笔记本,颤抖着手,打开封面。只见扉页上密密麻麻全是“萧文”字样,中间包围着“我爱你”三个字。那“我爱你”三个字,正是半个多月前萧文在大古村和甄雪相遇时,对她爱的大胆表白。而那密密麻麻的“萧文”字样,则是甄雪的手书。

萧文止不住心跳,甄雪想念着自己。更令萧文感动的是,他仔细数了一下,甄雪手书的“萧文”共15个,而自己从大古村和甄雪分手到甄雪牺牲,恰恰整整15天,甄雪分明是每天写了一次自己的名字,表明甄雪每天在想念着自己。

萧文又掏出自己的小笔记本,从中找出一张夹页。上面有甄雪的手书“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是在大古村和甄雪相遇,甄雪对萧文爱的表白的回答。如今物在人去,触景生情,萧文不禁眼睛发红,流出泪来。

面对着儒雅英俊的萧文,白素云不住地心跳。看萧文流泪,于是有意掏出自己绣着红玫瑰的洁白丝质手绢递给萧文:“快擦擦,甄雪的事还瞒着文姐。”萧文犹豫,不好意思去接白素云的手绢。白素云一把塞到他手里,红着脸说:“送你了,做个纪念吧。”转身走回病室。手绢散发着女性的芳香,萧文心跳,握着半天发呆。

在白素云和萧文走出病室时,静然掏出一封信,问姐姐:“这一带有个鹰嘴山乡徐家庄吗?”姐姐说:“有啊,护理我的小徐霞就是那个村,什么事?”静然说:“解救我的八路军一位连长,叫张大猫,听说我们要到云蒙山根据地,托我为他给家里转交一封信。他说他家就在根据地所在的深山里,并叮嘱这封信一定要交到她本人手里。”

姐姐问:“收信人叫什么名字?”妹妹说:“叫徐霞。”姐姐接过信,看看详细地址和收信人姓名,惊喜道:“不是别人,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小徐霞。张大猫是她的对象。”忙喊小徐霞看信。小徐霞从文姐手中接过信,红了脸,跑出了室外。

静怡为小徐霞而高兴,对众人说:“张大猫和小徐霞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可是小徐霞父母很封建,嫌搞对象丢人不同意。张大猫曾给小徐霞寄过好多信,都被她父母给藏下了。前不久,小徐霞一家,除小徐霞全被鬼子给炸死了。这封信,小徐霞真是难得。”静怡又把小徐霞怎样细心周到照顾自己,特别是怎样勇敢引走鬼子等,叙述夸奖了一番,众人都对小徐霞尊重而喜欢。

萧文擦干眼泪回到病室。静怡看萧文脸上挂着悲伤,又终未见甄雪,再一次问付洁:“甄雪呢?她究竟到哪儿去了?”付洁不动声色道:“甄雪她到上级汇报工作去了。接你下山的时候,刚走。”

静怡又问萧文:“陈浩他怎么样?前天鬼子上那里扫荡,可是很紧啊?”萧文编着谎话说:“陈主任……他很好,前天鬼子上那儿扫荡,他带大队及时转移了。”

妈妈一下子垂下了头,泪水兜满了眼眶。越是欺骗女儿妈妈越是难过。可怎么给女儿讲啊,就在女儿负伤的当天上午,陈浩早已壮烈殉国了。这个巨大的不幸,上级领导早有交待,连同后来甄雪的牺牲,都暂时不叫告诉女儿。但此刻一提起女婿,顿感悲痛难忍,竟一下子不知所措。

爸爸看出了妈妈要失控的感情,强忍着悲痛接过话茬,说着事先想好的“谎话”:“哦,静静,陈浩他很好,但很忙。我们来时,他一再表示内疚,说不能照顾你,要你不要牵挂他,一定多保重!”

静怡又问:“我负伤的事他知道吗?”爸爸说:“他不知道。领导要暂时瞒着他,怕影响他指挥打仗!”为了能让女儿承受未来的噩耗,爸爸教育女儿说,“这个非常的时刻,要有思想准备,每个人都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无论是自己的同志,还是自己的亲人,如果突然发生不幸,都要坚强,都要挺得住!现在,面对强敌,我们只有坚强、坚强、再坚强!”

静怡聆听着爸爸的教导,目光直视着爸爸慈祥的面容,但她发现爸爸的目光有点异样,一直在躲避着自己,并且眼神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悲伤,而且话中似乎有话。她同时发现,妈妈在偷偷摸泪,萧文背过了自己,白素云扭过了脸,付洁垂下了头,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陈浩会有什么意外,难道爸妈在有意瞒着自己?但她立刻又否定自己,她不敢想象那可怕的意外,她想陈浩会安全的,他是指挥员,他身边有三四个警卫。

她不能让爸妈为自己担忧,她向爸妈保证说:“爸。妈,您放心,女儿一定坚强!爸您说过,文家祖祖辈辈,无论男女,都是血性,宁弯不折,我也一定坚强!”

爸妈点点头,望着坚强的女儿,悲喜交集。

突然,通讯员急匆匆进门,将一封电报交给付洁。付洁阅过电报,立刻庄重地说:“上级来电,根据情报,大青山和猫头山四周,鬼子又在大量集结,要我们立刻警戒!”交代白素云说:“立刻准备担架,赶快再把文姐送进鹁鸽洞!”又转身对文姐的爸爸妈妈说,“请二老放心,一旦情况紧急,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文姐突围!”

二老上前,和女儿依依惜别。妈妈叮嘱女儿道:“静静,一定要保护好腹中的小宝宝。”并附在女儿耳边交待了一些应注意的事项。静然紧握着姐姐的手,满含着泪水,一再说:“姐姐,多保重。”

付洁送走二老,心回到应对鬼子扫荡。从上级的通知,她感到鬼子扫荡步步激烈,从最坏处着眼,和问姐说不定是生离死别,瞒着文姐的事情,适当的时候,应该告诉文姐。付洁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小徐霞。她把小徐霞喊到身边,悄悄把陈浩和甄雪牺牲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小徐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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