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蒋介石十分郁闷。他立即把陈立夫叫来,叫他限期破案。陈立夫、陈果夫是革命元老陈其美的侄子,而陈其美对蒋介石又有知遇之恩。陈立夫召集宪兵司令兼南京警备司令谷正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8期,贵州安顺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处长戴笠(黄埔军校6期,浙江江山人)等人侦破此案。
虽然孙凤鸣死了,但由于几位高手同时出动,最后还是搞清楚了:孙凤鸣,1905年生,安徽滁州人,曾在第19路军干过,参加了1932年上海之战,刺杀与党内人士无关。拿到结果,蒋介石长出一口气。
孙凤鸣身中两弹,因临近心脏部位,转天就死了。即使不中弹,孙也活不久了。因为在出发前,他已服下两颗大烟泡。也就是说,他没想活着回来。
那个年代,各有各的悲壮。
汪精卫虽脑袋上、身上中了三弹,却侥幸活了过来,你说这跟谁讲理去?
汪精卫一生跟刺杀有缘。年少时,他作为刺客,赴京刺杀清朝摄政王,虽没成功,但却一举名满华夏,尤其是入狱的那两句名诗“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让他一下子拥有了众多热血沸腾的“粉丝”。但后来,不知怎么着,他就从刺客变为被刺对象。不过,作为民国“四大美男”之首的汪精卫,命还真是大。除这次外,抗战爆发后广为人知的军统越南河内刺汪时,他又躲过一劫。当然,从那以后,他彻底走上不归路。
现在,望着主席台上的汪精卫,谁又能想到几百天后,他就成了汉奸的首席!“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的洒脱背影,最终化作一缕历史的黑烟!
扯远了,但也不远。
接着说谈话会。
紧接着,张群告诉大家,谈话会分四个组,围绕着政治、经济、外交、教育等方面进行恳谈,南京的政府官员分散到各个小组,跟大家沟通有无。
分组讨论时,虽然很多人谈到七七事变,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还照样谈怎么进行国民教育、扩大新闻自由,乃至于制订宪法等问题。比如,上海来的代表就对北平的事不怎么关心,似乎习惯了中日间发生点冲突。
对于谈到北平局势的人来说,不外乎两种观点:一是当局部事件解决,二是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
在谈到事变的人里,国家社会党总秘书张君劢第一个表了态。他对大家说:国社党在当年是秘密成立的,与国民党政见不同,对政府更是多有责难,但如今平案爆发,党派之争已退其次,最重要的是如何挽救民族之危亡。
上庐山的大学校长有天津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广西大学校长马君武等人,大家认为危局之下,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一切纷争都可在这个原则下和解。
商务印书馆经理王云五提出问题:国难之际,无论是知识界,还是劳工大众,都会拥护政府抗日,但怎么把这种拥护组织成强大的力量,需要政府拿出具体的办法。
文的表态了,武的呢?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有两个副委员长,一是冯玉祥,二是阎锡山。阎没来,冯作为军界仅次于蒋介石的人,打开话匣子。
在此之前,冯玉祥(行伍出身,祖籍安徽巢湖,在河北保定长大)造了蒋介石好几次反,蒋冯大战、蒋冯阎大战等等,最后都被一一化解。1935年,冯、阎一起做了蒋介石的“副手”,实际上蒋从没把冯当成一个强劲的对手。冯最大的特点是嗓门高,别看是老粗出身,但擅长演讲,鼓动性还挺强;说到政治手段,就平平了,也很难说会打仗;在军中呢,喜欢搞家长制,虽然北方的将领很多都是他的老部下,但最后对冯都不太信任了。但他资格老,在各方较量中往往会成为一个有用的棋子。
冯玉祥说了不少,总结起来是这么个意思:日本人不是东西,这话我早就说过,看见没有?果然又在北平闹事,亡我之心不死啊!有人说不能跟日本人打,因为打不过人家,我说一定得打,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不能当投降派。
但慢着,文的里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没说话。他就是胡适。胡的态度很微妙。在谈话会上,他对大家的力量凝聚到一起“深感欣慰”,并坚决反对华北特殊化,支持政府积极地对抗日本,但又反对全面开战。认为一旦全面开战,中国此后的局势将不堪设想,多年来支撑起的“国体”将毁于一旦。胡适要求政府拿出最大的努力与耐心,跟日本达成一个可以接受的停战协定。
在会后,胡适还专门拜访了蒋介石。
随着日本调遣国内师团入侵中国,蒋介石的想法是:已不是中国想不想打的问题了。事变爆发后,从四川紧急返回南京的何应钦向庐山上的蒋介石请示如何应对,侍从室主任钱大钧(日本陆军士官学校31期,江苏吴县人)得到蒋的口风后电复何应钦:委员长的方针已经决定了。
1937年7月17日,谈话会继续在庐山进行。在这一天,蒋介石发表著名的《对日一贯的方针和立场》。在这个声明里,他把很多真实想法都说出来了:
第一,中国民族本是酷爱和平,国民政府的外交政策,向来主张对内求自存,对外求共存。本年2月三中全会宣言,于此更有明确的宣示。近两年来的对日外交,一秉此旨向前努力,希望把过去各种轨外的乱态统统纳入外交的正轨,去谋正当解决。这种苦心与事实,国内外都可共见。我常觉得我们要应付国难,首先要认识自己国家的地位,我们是弱国,对自己国家力量要有忠实估计,国家为进行建设,绝对的需要和平。过去数年中,不惜委曲忍痛,对外保持和平,即系此理。前年五全大会,本人外交报告所谓“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跟着今年2月三中全会,对于“最后关头”的解释,充分表示我们对于和平的爱护。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全国国民最要认清所谓“最后关头”的意义。最后关头一到,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抵抗到底,唯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二,这次卢沟桥事件发生以后,或有人以为是偶然突发的,但一月来对方舆论或外交上直接间接的表示,都使我们觉到事变发生的征兆。而且在事变发生的前夜,还传播着种种的新闻,说是什么要扩大《塘沽协定》的范围,要扩大冀东伪组织,要驱逐二十九军,要逼迫宋哲元离开,诸如此类的传闻,不胜枚举。可想见这一次事件并不是偶然的。从这次事变的经过,知道人家处心积虑的谋我之亟,和平已非轻易可以求得。眼前如果要求平安无事,只有让人家的军队无限制的出入我们的国土,而我们本队反要经受限制,不能在本国土地内自由驻扎。或是人家向中队开枪,而我们不能还枪;换言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已快要临到这极人世悲惨的境地,这在世界上稍有人格的民族,都无法忍受的。我们的东四省,失陷已有六年之久,继之以《塘沽协定》,现在冲突地点已到了北平的卢沟桥。如果卢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强占,那么我们五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与军事重镇的北平,就要变成沈阳第二。今日的北平若果变成昔日的沈阳,今日的冀察亦将成为昔日的东北四省。北平若可变成沈阳,南京又何尝不可变成北平?所以卢沟桥事变的推演,是关系中国国家整个的问题,此事能否结束,就是最后关头的境界。
第三,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但我们的态度,只是应战而不是求战,应战是应付最后关头必不得已的办法。我们全国国民必能信任政府,已在整个的准备中。因为我国是弱国,又因为拥护和平是我国的国策,所以不可求战。我们固然是一个弱国,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遗留给我们历史上的责任,所以到了必不得已时,我们不能不应战。至于战端既开之后,则因为我们是弱国,更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时候便只有拼民族的生命,求我们最后的胜利。
第四,卢沟桥事件能否不扩大为中日战争,全系于日本政府的态度,和平希望绝续之关键,全系日本军队之行动。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的解决。但我们的立场有极明显的四点:一、任何解决,不得侵害中国主权与领土之完整。二、冀察行政组织,不容任何不合法之改变。三、中央政府所派地方官吏,如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等,不能任人要求撤换。四、第二十九军现在所驻地区,不能受任何约束。这四点立场,是弱国外交最低限度,如果对方犹能设身处地,为东方民族作一远大的打算,不想促成两国关系达于最后关头,不愿造成中日两国世代永远的仇恨,对于我们这最低限度的立场,应该不至于漠视。我们总之:政府对于卢沟桥事件已确定始终一贯的方针和立场,且必以全力固守这个立场。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准备应战而决不求战。我们知道全国应战以后之局势,就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果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所以政府必特别谨慎以临此大事。全国国民,亦必须严肃沉着,准备自卫。在此安危绝续之交,唯赖举国一致,服从纪律,严守秩序。希望各位回到各地,将此意转达于社会,俾咸能明了局势,效忠国家,这是兄弟所恳切期望的。
蒋介石这个声明一出,庐山谈话会的调子就给定住了。
因为事态危急,所以蒋介石7月20日就下山返回南京应对局势去了,没参加接下来继续进行的谈话会。这一天,代表周恩来等人也下了山。
国共谈判中,一度因改编后的中队的领导权问题陷入僵局。最终蒋介石作出重大让步,不再坚持向军队派出政训主任和师参谋长的要求,也就是说同意这支军队由独立领导和指挥。根据国共所达成的协议,陕北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南方红军和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两党合作,一致抗日。
在北平南苑遭受日军最猛烈攻击时,庐山谈话会第二期开幕,参加第二期谈话会的主要是一些学界名流。第一期谈话会的人,有的下山了,有的还留在庐山。汪精卫、胡适、张伯苓、蒋梦麟等人还没走,继续参加第二期谈话会(按计划,举行三次谈话会,但因形势紧迫,第三次没举行)。
军事委员会顾问蒋百里(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7期,浙江海宁人)参加了第二期谈话会。
现在,说起抗战,很多人都在谈蒋百里,因为他最先提到“持久战”。喜欢锦上添花是我们的毛病,所以在推崇蒋的文章里,不惜凭空杜撰,最有代表性的是,说蒋百里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时,成绩优秀,跟其他中国留学生力压同期的松井石根、真崎甚三郎、荒木贞夫、本庄繁等人,夺了天皇所赐军刀,后来日本人觉得没面子,于是作弊把真崎等人往前塞,就这样越说越没边。
松井石根、真崎甚三郎、荒木贞夫、本庄繁是第几期?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9期,毕业年份是1897年。这一年蒋百里多大岁数呢?15岁(1882年出生),还在中国待着呢。至于夺天皇所赐军刀什么的,更不靠谱,因为天皇只赐给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的学生军刀(前6名,所谓军刀组)。锦上添花不是这样添的。蒋百里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没的说,但远不是野史疯传的第9期,而是第17期,这一期日本那边最有名的是东条英机。
蒋百里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又到欧洲第一强国德国学习军事,有了这样的经历,回国后当了中国陆军最高学府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校长,后来又代理陆军大学的校长,从此子弟遍天下。
蒋百里属于职业军人,有着极其敏锐的判断力。举个例子:“一?二八”事变时,蒋百里正在上海,后来曹聚仁在《蒋百里评传》中这样回忆:
有一天,那是“一?二八”战后的第三天,2月1日。他和我们在一家咖啡馆喝茶,翻开那天上海版的《每日新闻》,头条新闻是日本陆相觐见天皇的电讯。他沉吟了一下,对我们说:“2月5日早晨,会有日军一师团到达上海参加作战了。”他何以这么说呢?他说日陆相觐见天皇的意义是报告日军正式出战。依日本当前的运输能力,三天之间,可运输一个师团的兵力:4万战斗兵及其装备到上海,所以他估计这一师团5日可以投入战斗。果然,“一?二八”战役,日军的第一场****是从2月5日开始的。
1933年,蒋百里以私人身份访问日本,转了一圈后,他就预言:未来几年内,中日间必有大战!回国后,他多次提醒蒋介石应该开始备战,随后以军事委员会顾问的身份参与国防计划的制订。七七事变爆发后不久,蒋百里提出“持久抵抗”的战略(唯有长期抗战,才能把日本拖垮),认为中国肯定是有办法的。蒋百里又依据在日本的见闻以及多年来对日本民族、社会、政治、文化和军事的观察,写成了《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文章结尾处,将军这样写道:“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它讲和!”
在庐山,蒋百里在为军官训练团的学员们训话时,叫大家作好跟日本进行全面战争的准备。
说起军官训练团,1937年夏天只办了2期,到8月底,学员们就提前毕业了,因为他们必须从庐山直接奔赴抗日战场。
放在大时代的背景下,联想着那一个个下山的身影,总有一种令人难以说清楚的悲怆。那些影像重重叠叠,军、师一级的,有第26军军长孙连仲、第14军军长李默庵、第51师师长王耀武、第98师师长夏楚中、第11师师长彭善、第36师师长宋希濂、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导总队参谋长邱清泉、第2师师长郑洞国、装甲兵团司令杜聿明;旅、团一级的,有独立第20旅旅长钟松、第11师第66团团长胡琏、第51师第306团团长邱维达、第51师第153旅旅长李天霞、第98师第294旅旅长方靖、第29军219团团长吉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