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山脚下,江风从背后翻卷而来,泷泽中队大尉指挥官泷泽罗垃背江而战,短促如同两枚逗号一样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好不滑稽,然而此时却没有人敢因为这滑稽的表情而偷偷窃笑。
整个中队两百一十人全员出动,仅为了将这六门大炮运至山脚下,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工夫,然而时间紧急,比时间更加紧急的则是上司的命令,一时都不敢怠慢。
早在出发之前,泷泽罗垃曾有些担忧,他手下的一名士兵据称自己对中国的周易之术了如指掌,相当喜欢给泷泽罗垃算命,早在出征之前,此人便曾给泷泽罗垃算过一卦,称他在南京战场上战绩不菲,还将要得到天皇陛下的亲自加封,这让泷泽罗垃感到兴奋不已,然而这个卦象似乎一直没有应验的预兆。
直到此时。
在泷泽罗垃接到命令前来应付这支支那队伍之前,已经有不少士兵死在了这支甚至被号称为魔鬼一般的支那军人手中,更有人在军中散布谣言,说这支队伍其实根本就是地狱而来的业鬼,所以才能屡战屡败,只有天皇陛下亲临,其神威才能萧杀这支鬼兵。
传言当然是无稽之谈,却多多少少煞了日本人自己的锐气,不少士兵因此产生了不少对这支队伍的畏惧,尤其是在昨天夜里,一名支那人在山上单枪匹马手无兵刃,徒手杀害了数十名日本士兵的消息传回了部队之后,部队中一时间躁动纷纷,恐惧感率先袭击了这支部队。
然而对于泷泽罗垃来说,他却认为这是绝佳的机会。
炮弹正在向山上不断发射,眼看着山体被凿出了一个个窟窿,以这样的火力袭击,不难想象山洞里的情况,泷泽罗垃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担心什么,除了那些支那人一不小心被石头砸成了肉泥。
在一阵炮火覆盖之后,泷泽罗垃来到了部队后方,小野正在低头写写算算着,泷泽罗垃清了清嗓子,这便看到小野抬起头来,一脸惊慌地望着泷泽罗垃。
泷泽罗垃不耐烦地望着他,这一次占卜的速度极其之慢,漫长到让他有些不耐烦了,他没好气道:“小野君,算得怎么样了?这一战能够打赢吗?”
“大尉阁下……”小野支支吾吾,下意识便想将那张纸藏起来,却被泷泽罗垃一把抢了过去。
纸上布满了杂乱的线条,和毫无前后联系的文字,然而在这些混乱的记号中,泷泽罗垃看到了一行小字。
他会死在这次的战斗中,至少纸上是这样写的。
小野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泷泽罗垃却冷笑道:“这怎么可能?完全是无稽之谈,我想你一定是算错了,凭这些支那人的兵力,就算是以一敌十也无法和我们大日本皇军对抗,难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们可能会获得胜利的理由,你呢?”
小野磕头如捣蒜一般,点头应和着泷泽罗垃。
前线的战势还在继续着,如开始时一般顺利,泷泽罗垃深吸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向前方走去,直到此时仍旧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时候呢?那个混蛋的占卜从来就没有灵验过,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吧……”
话音未落,一枚狙击子弹已经射穿了泷泽罗垃的脑袋,巨大的威力瞬间将泷泽罗垃的头颅爆破,如同一颗西瓜般,在半空中碎裂开来,散落一地。
山上,楚尽忠指挥着士兵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反击,战斗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已经很陌生了,不时能够看到一连放出几枪却完全没有一枪能够击中敌人的情况,士气不高不低,只有楚尽忠不断鼓励的慷慨激昂话语,仿佛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支柱,生存下去的希望,早已经渺茫得不可得见了。
更为糟糕的是,子弹已经不多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纷乱的消息令楚尽忠感到头疼欲裂,腰间的伤口也似乎又被撕裂了,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犹豫再三之后,楚尽忠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柳春和唐钰柔,只见唐钰柔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了一把步枪,楚尽忠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这个初见时张扬跋扈令人厌恶的女人,她身上独有的那份刚烈,此时却给了楚尽忠无法言说的认同感。
楚尽忠靠近了黑脸大汉,压低了声音道:“看到南京城里,这些畜生们是怎么对待女人的了?看到他们是如何禽兽不如地凌辱我们的姐妹同胞?”
黑脸大汉别过头去,瓮声瓮气道:“长官,别说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女人落在这群畜生手里!”楚尽忠字字咬牙切齿,充满了不甘和恨意道:“我们好歹还有十几个人,十来个大老爷们儿就连两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黑脸大汉一回头,眼圈泛红,目光却极为坚毅道:“长官!我赵有成对天发誓,一定将她们两人送出去!”
“好,”楚尽忠推开了前面的战士,将枪口夹在了掩体上,一字一顿道:“我亲自掩护你们出去!”
话音未落,一枚炮弹突如其来,在楚尽忠的眼前炸开,碎石纷乱血肉横飞,楚尽忠顿时感到一阵气浪将自己卷起来后重重摔在了洞璧上,浑身好像快要散架一般,不等他抓紧手中的步枪,便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昏迷之中的楚尽忠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概念,只觉得自己异常疲惫,仿佛一直在寻找,却想不起来在找什么。
对,唐钰柔和柳春!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怎么样了?一想到自己没能保护好这两个曾经救过自己一条命的女人,楚尽忠便觉得简直难以面对自己。
紧张之下,楚尽忠浑身一激灵,这便清醒过来。
黑暗笼罩在楚尽忠的周身,然而四周似乎非常温暖而且干燥,只是身子蜷缩太久感到浑身酸麻,楚尽忠试着想要动一动自己的身体,稍稍舒展一下这几乎快要僵固得不知如何动弹的身躯。
突然,楚尽忠愣了一下。
自己的手脚居然被人反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