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翁觉民终于被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当高飞和王进等人靠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翁觉民惨白如纸的脸,他的双眼紧闭着,便是这张原本英俊的面孔,此时也显得枯槁憔悴,尤其是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之下,还沾着丝丝的鬼气。高飞和王进还想多看几眼,却被推着翁觉民出来的护士隔开了,告诉着他们病人必须要进入重症监护室,说着,也不让高飞多问,便推着翁觉民的转进了走廊尽头的病房。
高飞和王进等人,一直跟着护士的后面,直到看到翁觉民被推进去,那扇病房的门被关上来,他们还忍不住垫起脚来,希望能够通过门上的一个小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是便是这个小窗户也被护士从里面用窗帘拉上了。大家都知道医院里的规矩,病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是不允许外人进行探视的。真得能够探视翁觉民的时候,只怕也要到过几天以后了。
“应该不会有事的!”倒是杨英华如此安慰着高飞,高飞也只得点了点头,作为此时第四航空队的副队长,在大队长受伤住院的时候,他就成为全队里的主心鼓。
“飞哥,咱们航空队里,还有人被送过来吗?”王进不由得问着,这也是他一直盘绕在心头的一个问题,截至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们这一战的结果。
高飞看了王进一眼,道:“在陆军医院里,如今只有何大队长和翁觉民两个人!我也已经和重庆的空军司令部方面联络过,他们汇总了各地传回来的情报,你们今天十二架战机升天之后,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平安地着陆了,如果再加上何大队长,就有四架飞机回来!”他说着,不由得有些苦涩,这种战果是自从去年年底的璧山空战开始以来,就已经毫无悬念了,日本鬼子一直处在作战的上风,而每一次的空战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讲,并不是去数击落了几架敌机,而是在数自己这方面到底有几架飞机被击伤,有几架飞机被击毁。高飞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还有八架战斗,其中翁觉民和李子明的战斗机也已经有了着落,还有三架战斗机在开战之时被击伤,紧急降落到了附近的田地里,那三架飞机的飞行员也只都受了伤,但是没有何立民和翁觉民的伤势那么严重,就在当地接受治疗,过几天我会想办法将他们转到陆军医院里来。”
“那么,还有三架飞机和队员呢?”王进忍不住地问道。
“还有一架战机坠毁在了老虎溪那边,根据当地老乡的报告,那个飞行员的遗体已经找到,只是我还没有确定他是谁,他是在跳伞的时候,被敌人击中的!”高飞告诉着王进和杨英华,心情十分得沉得,又道:“还有两架飞机处于失踪之中,那两个飞行员也没有消息,我们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各处传过来的信息,但愿吉人自有天向吧,他们不会出事!”
王进和杨英华也一起默然了,两个人也同时这样的企盼着。
陆医生终于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看到疲惫不堪的陆医生之时,高飞和王进等人还是顾不得这位医生的劳累,再一次围过来,向他询问着翁觉民的情况。
陆医生倒也并没有什么隐瞒,只是告诉着他们:“这个伤员有些麻烦,虽然我为他把腹脏修复了,但是能不能活过来,还要看他的意志了!”
“看他的意志?”高飞有些不明所以。
陆医生点了一下头,对着他道:“其实,你们航空队里的两个伤员,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因为流血过多而生命垂危,如今我也为他们做了修补手术,止住了血。但是他们能不能醒转过来,看得还是他们自己的求生欲望。用那么一句话来讲,就是他们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来掌握了。如果他们的求生欲望很强,意志够强大,那么就
可以战胜死神,醒转过来;如果……”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医生稍作停顿,又有些无奈地道:“如果他们自己放弃了,那么便是天王老子来,也无力回天了!”
听着陆医生的话,大家都明白了过来,这实际上就是一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手术,能不能挺过来,看得的确是他们自己了。
陆医生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去了,大家守在监护室的外面一时间也没有了什么主意。
“今天晚上有些晚了,我们还是去住一下招待所吧!”高飞对着王进和杨英华等人说着。
此时,大家也只好点了点头,王进的目光投到了钱琪的身上,钱琪好像明白王进要说什么,道:“我家离这里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么晚了,还是让阿进送送你吧!”高飞道。
王进也只得点了点头。
可是,当他们正要离开之时,石永川忽然带着裴芙蓉赶了过来。裴芙蓉的出现,令王进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永川哥,是你把芙蓉接来的?”王进紧皱着眉头。
石永川点了点头,道:“是!”他同是向王进作着解释:“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跟芙蓉说一下,如果翁觉民真得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怕芙蓉会后悔一辈子!”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鼻子都有些酸涩,分明是真心的伤心。
蓦然,王进的鼻子也酸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眼中一直很有心机的石永川,原来并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小人,正好相反,他这才真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裴芙蓉如何也是他明义上的未婚妻,他也知道裴芙蓉和翁觉民之间互相爱慕,却能够如此大度地带着裴芙蓉连夜过来看望翁觉民,这份情怀并非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可以做得到的。
“表哥,觉民呢?”此时,裴芙蓉已然一脸得焦急,虽然她对王进的战友们并不陌生,也认识这些搏击长空的英雄,但是,此时却都只当没有看到一样,在听到石永川告诉她翁觉民出事的消息之后,早就已经心急如焚,连作为少女的一点儿矜持也弃之不顾,急急地问着。
“他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里!”王进告诉着裴芙蓉。
“他怎么样?”裴芙蓉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起来,泪水在跟眶里转悠着,那份关切令旁边的石永川看着都为之心酸,想一想当初自己住院的时候,裴芙蓉一次也没有过来看过他,便有一种特别的酸楚。
王进犹豫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向自己的表妹作说明,倒是旁边的高飞告诉着她:“觉民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如今只是在那里作下观察,应该不会有事的!”他这样说着,同时也向王进使了一个眼色,是不想让这姑娘过于得担心。
显然,裴芙蓉对于高飞的话是半信半疑的,她还是求助一样得看着王进,希望能够从表哥的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
王进想了一下,觉得应该如实地告诉着自己的表妹,于是道:“医生说,如果他明天能醒过来,就不会有事了!”
“这么说,要是他明天醒不过来呢?”裴芙蓉越发得钻起了牛角尖,女人就是这样,往往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上去想。
面对着表妹的问话,一时间令王进也无法回答。
这个时候,钱琪走到了裴芙蓉的面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对着她道:“放心吧!觉民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年青,又那么健壮,一定可以挺过来的!”
虽然明明知道钱琪这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裴芙蓉还是相信了,她觉得翁觉民就应该是象钱琪所说的这样人,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英雄。
“今天也很晚了,芙蓉,不如你跟我去我
家住一晚上,明天再过来看看吧?”钱琪也看得出来,此时大家都很疲惫,她如此地建议着道。
裴芙蓉看了看表哥王进,见到王进向她点了点头,便也随口答应了。
“我送你们过去吧!”石永川还是自告奋勇着。
王进和钱琪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但是他分明看得出来。
在坐上石永川开的车前往钱府的路上,王进不由得对石永川表示着感谢,想一想今天如果没有石永川帮忙,他或许也到不了这里,说不定开着车到哪里迷路了呢!
“永川哥,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你们团长会不会说你呀?”王进还是十分担心地道。
石永川道:“放心吧,他不会说我的!而且下午我去找你的时候,就象他请过了假,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搞到这么晚!明天回去的时候,我向他解释一下,就行了,他不会为难我的!”
王进点着头,他知道石永川是那个团里的技术骨干,机场防卫团的团长余伯平向来对石永川都十分得倚重,而今天石永川又用高射炮打下了一架零式战斗机来,这对于防卫团来说,真得是一个莫大的光荣,余团长对石永川表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舍得骂他呢?
“今天真得辛苦你了!”王进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谢。
石永川却摇了摇头,道:“阿进,今天你才是最辛苦的,我跟你比起来,才是差得太远了!上午的时候,你还驾机跟敌人在空中搏斗;战斗结束了,连休息一下都没有,还要去找寻自己的那些落难兄弟,你才是最辛苦的人!”
王进也摇着头,却是满怀着感慨:“我们辛苦点这不算什么,跟那些同袍兄弟们比起来,最少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蓦然,车上的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此时都怀着一颗十分沉痛的心。
钱琪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这让王进、石永川和裴芙蓉都十分得纳闷,还记得刚才在医院里,她还在劝裴芙蓉不要伤心呢。王进不由得握住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钱琪的手,这就好像是牵到了她的心一样,钱琪把头埋到了王进的怀里,越发伤心地哭着。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王进莫名其妙,柔声问着。
钱琪从王进的怀里抬起了头,直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停了片刻,才道:“阿进,我在想,要是你……”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马上停住了。
“你是不是要说,如果我也象翁觉民或者何大队长那样了,是不是?”王进马上猜到了她要说些什么,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就好像可以看透钱琪的心一样。
钱琪愣了一下,马上“呸!呸!呸!”地连吐了三下,忙忙地用手捂住了王进的嘴:“看你,这乌鸦嘴,这话怎么可以说呢?”
王进只能苦笑了一声,自嘲一样地道:“我们作飞行员的,从来都是九死一生,这其实也不错,可以把我们年青美好的一面留下来,有人还能记得我们,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钱琪连忙打断了王进的话,同时道:“阿进,生与死,有的时候,真得就象陆医生说的那样,只在一念之间,只要你想要活下来,就一定可以坚持着活下来!”
王进点了点头。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钱琪恳求着对着王进道。
“什么事?”王进问道。
钱琪深情地看着他,稍作迟疑,还是道:“我要你不管在何时何地,发生何种情况之下,你必须要有努力活下来的决心,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王进怔了怔,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