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街上,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附近的防空洞里跑着,恨不能一下子飞到那里,更有些拖儿带女的人一边跑着,一边叫着,那种恐惧就仿佛是末日已然来临。看着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们,王风与石永川的心里并不好受,国家如此,倍受欺凌,老百姓也就会跟着着遭殃。
“我带你去比较安全的地方呆一呆吧!”石永川对着王风道,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往防空洞去,而是转向了他们来时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里?”王风很是奇怪,但还是十分跟上了石永川快行的脚步。
“去我们防空阵地!”石永川告诉着他。
王风怔了一下,却马上摇了摇头:“不行,那里是军事禁区,我不能违反规定!”
石永川愣了一下,明白这位大表哥还是一个十分遵纪守法的军人,当下只得道:“你放心,你只要呆在我们那个阵地附近,哪怕是不进去,也应该不会有事的!呵呵,刚才我都跟你说了,鬼子好像知道我们的阵地在哪里,从来就跑到我们这附近来过,他们也怕死得很!”
听到石永川这么一讲,王风也不由得来了兴趣,点了点头,却又看了看挂在东水门上的红灯笼,想想敌人的飞机过来只怕还要些时间,当下对着石永川道:“永川,你还是快回去吧!呵呵,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警报就是命令,你必须要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严阵以呆!至于我,你放心,我还不会那么傻,等着被鬼子炸死!”
看到王风决意的态度,石永川只得点了点头,对着王风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匆匆地赶回他的营地去了。
望着石永川离去的背影,王风想了想,还是按照石永川的所说,向着朝天门的仓库方向而去,那里正是石永川所在的防空炮兵的阵地。他找到了一处靠近江边的大树,这里远离屋舍和围墙,却又可以看到四面和天空的情况。
约摸过了十五分钟之后,重庆的防空警报声骤然尖锐起来,那声音此起彼伏得叫人心惊胆战,再看东水门的警报台上,已然挂起了三个大红的灯笼,王风知道鬼子的轰炸马上就要开始了。果然,夹杂在刺耳的防空警报声中,天空中传来了敌机的轰鸣之声,那声音对于重庆的人听来,就如同是听到了一大群的苍蝇在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敌机在重庆上空的出现,重庆市内也马上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之声,伴随着这种炸弹的爆炸声起时,火苗也蹿了起来,重庆的建筑多是竹木结构,所以在敌人投掷的燃烧弹的情况之下,火势很快就会连成一片。在大火起来的时候,那些消防队的救火车也跟着“呜呜”怒吼着,已然顾不得天空中还有敌机在盘旋,也顾不得自己还有性命之忧,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救火,以防火势的蔓延。而与此同时,排布在重庆市区各处的防空炮火也同时向空中开火,虽然那些高炮炮弹多半只能是一种虚张声势,便这也的确能够让敌机不敢过于张狂,毕竟高炮的炮弹打击范围有限,虽说是成片区域打击,却无法覆盖整个重庆市区
,绝大部分的市区还是暴露在敌机的狂轰乱炸之下,任由其肆虐行暴。
日本人在重庆的上空滋意妄为地折腾了有二十多分钟之后,便又呼啸着离去了,留下来的是一片狼籍和哭声震天的城市,走在其间,仿佛到处都在冒火,仿佛到处都在冒烟,人们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惊悚的生活,在警报解除以后,冒着火、冒着房屋有可以随时倒塌的危险,从火里、从将要倒塌,亦或者已然倒掉的建筑里抢救着他们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那点财产,女人们哭天怆地,男人们却是默默无语……
悲惨的镜头看得太多了,王风此时只能竖起自己风衣的领子,以免寒意袭上心来。而实际上,这种寒意又岂是把衣服穿得厚一些、把领子竖得高一点可以解决得了的呢?也许只有春天来的时候,寒冷才会过去;只是,抗战胜利的曙光什么时候才能够显现呢?中国人的春天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呢?王风肯定就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在他面前要走的路却是那么得漫长,而且危险!
王风决定再去东门旅社后面的巷子里去看一看,也不知道此时那个叫袁老二的挑水工回来没有。
他很快又找到了袁老二的家,但是开门的依然是袁老二的母亲,这位老太太也刚刚从敌机空袭的慌张中醒过味来,但是却还是告诉着王风,他的儿子并没有回来。
王风有些失望,正准备去别的地方再转一转,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回来找这个袁老二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匆匆地从巷子口处跑进过来,一看到袁老二的母亲便急急地告诉着她:“袁老太,你儿子出事了!他被鬼子飞机给炸死了,就在朝天门那边!”
袁老太太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翻,整个人便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在这个好心通报的街坊带领之下,王风最终还是赶到了袁老二被炸的地点,实际上,当看到袁老二的尸体之时,王风便开始怀疑他是被炸死的还是烧死的了,毕竟此时的袁老二的尸体一片得焦糊,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样貌,若不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并未被烧烬的桑木扁担,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可能没有谁会想到死者会是他。在这一片的区域里,许多居民都认识这位靠挑水为生的汉子。
因为每次敌机轰炸之后,都会死不少的人,这也已经成为了重庆居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虽然按道理说,只要是非正常死人,都应该经过警察局的验看,但是毕竟是战争时期,警察局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夫来查看这些尸体,所以很多的尸体都是由居民自己收拾的,便是没有家里的人过来收尸,也会由重庆市相关的机构收走,然后一起掩埋,以防役病的发生。而此时,反映过来的袁老太太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毫无主张,倒是几个热心的街坊在替她出着主意,帮她为儿子料理后事。
王风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却又看了看这处已然被烧得只剩下了几处断壁残垣的地方,经打听他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处小茶坊,是专门为那些脚夫、黄包车夫以及挑担子的棒棒等靠出卖体力混饭吃的人提供茶水和休
息的场所,卖茶的人只赚取微薄的利润以养家糊口。听这个茶坊的主人讲,在刚才防空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和茶坊里所有的人都丢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到防空洞里去躲避,直到警报解除了之后,才又跑了回来,哪知道这一回他的这个茶坊真得就遭了殃,说着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万分得庆幸,如果当时他没有跑,也留在这里的话,其结果可能会和袁老二一样了。
只是,王风却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小茶坊的位置有些特殊,正处于朝天门仓库的东北角上,北面不远处就是朝天门的码头。他想起了石永川跟他讲的话来,朝天门仓库此时是防空部队的高射炮阵地,鬼子的飞机会绕开这个隐伏的雷区,很少会到这边来投弹,怎么这个小茶坊就被炸中了呢?另外,刚才在敌机飞临的时候,他听从了石永川的建议,并没有去防空洞,而是躲在了这处高射炮阵地的附近,虽然整个重庆城区在那个时候都笼罩在爆炸声中,可是凭着他曾经上过战场上的经验,的确没有感到这附近有炸弹落下来呀?更何况此时这处茶坊的四周弥漫的也不是硝烟的味道,他隐隐闻到的是一股汽油的味道。尽管鬼子的燃烧弹里也会夹杂着汽油的味道,可是却与这里的味道大不相同。这种味道虽然很淡,并且正在渐渐地散去,却让王风的感到十分得蹊跷。
那些街坊有的在劝慰着袁老太太,有的在帮助去联络棺材、寿衣等事宜,废墟里那具烧焦的尸体散发着阵阵的糊臭,人们都掩鼻躲开来,只等着棺材一到便装尸起运。王风想了一下,还是悄然地靠进了这具尸体,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竹篾,小心地撬开了这具尸体紧咬嘴巴,仔细地看了看,又从身上取出一块洁白的手绢来,用竹签捅到了口腔的后面,在拉出这块手绢的时候,上面依然是白的,并没有一丝黑迹,他蓦然明白了过来。
大凡是被火烧死的人,鼻腔和口腔都会留下烟灰;但是此时袁老二的尸体并没有这些,这就说明袁老二并非是被火烧死的,应该是死后被人抛尸于此,并纵火灭迹!这个凶手也算是绝顶得聪明,趁着所有的人都在惊恐万分得躲避空袭之机,将尸体抛弃于此,然后一把火把所有的痕迹都烧得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到一点儿的证据;而且因为在空袭来的时候,满城都是火,便是茶坊这点儿的火也根本就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这一切都仿佛是天衣无缝,却又仿佛是冥冥得天幕下,上天要王风来到这里,替袁老二申冤一般得奇巧;如果不是石永川事先跟王风提起敌机会绕开高射炮阵地这件事情,王风也一定不会对袁老二的死产生怀疑。
棺材很快就抬了来,在这个战争的年月里,棺材铺里的生意是异常得好。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袁老二的尸体抬进了棺材,只剩下袁家老太太伤心欲绝地痛哭,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离去,真得令人嗟叹不已。看着这具棺材把抬了起来,王风闪到了一边,他并没有向受害人的家属说明这一切,因为他知道,如果真得把这件事情说得那么明白,那也只能是再增加这位老太太的伤心与愤怒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