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午的那段短暂的战场间隙里,交战双方都没有闲着。
中国军队在调兵遣将以加强富金山山上守军兵力,对面的日军也在检讨上午的战事,并筹划下午的攻击。
“两角君,在上午你指挥的攻击中伤亡了多少帝国军人?”日军第十三师团师团长荻洲立兵中将用平淡的口吻,对日军上午进攻富金山的总指挥第二十六旅团代理旅团长两角业作大佐问道。
“师团长阁下,已经统计出来的,我军上午在富金山一线与“支那”军队的激战**伤亡约一千六百人。”两角业作大佐面带愧色的向师团长报告着,自己在富金山前又碰得头破血流而一无所获的消息。
“两角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富金山上这支新调上来的中国军队有什么作战特点?与原先的守军中国军队第七十一军相比这两支中国军队有什么不同?”荻洲立兵中将也不白痴,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从种种迹象判定,挡在自己的部队的正面的中国军队已经换防了。
“中将阁下,支那军队第七十一军作战风格沉稳、灵活、顽强兼而有之。第七十一军的步兵与各种重火力的配合相当的默契,尤其是在轻型迫击炮的运用上,其表现出来的优秀的战术技巧,在某些方面已经与帝国军队相差无几了。但是在白刃战上与“皇”军相比则远远不如。”
两角业作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长官。他这是要观察一下师团长阁下的态度,毕竟自己这一番话,乍一听上去有点为敌军张目的意思。
“很好,作为一个前线指挥官,两角君你还是很有理智的。还有今后不要再称什么“支那”军队了。对于自己的强敌,使用蔑称的人是愚蠢的!我们都应该在心里牢记,我们是帝国的高级军官,不是那些热血而狂热得有些疯狂的青年军人,也不是那样坐在国内狂喊口号的政客。你接着说,今天新调上来的这支中国军队有什么作战特点吧。”若是在以前,部下的联队长,在荻洲师团长面前给中国军队的战力这么高的评价。荻洲立兵中将是决不会这么和颜悦色的,就更不用说夸奖对方了。
可在富金山两次受挫于七十一军之后,还是有一定的军人的务实精神的荻洲立兵中将,已经在心里把中国军队最起码是富金山上的中国军队,调到了与自己的部队同等的地位上,因此两角大佐这些话他才能听得进去。
“是!阁下。就部下今天上午对主峰上与我军作战的那支新调来的中国军队的观察。发现这支中国军队在运用热兵器,尤其是重机枪和迫击炮等步兵防御作战的支撑火力作战时,运用战术很生涩,射击的精确度也不高。但是在使用冷兵器与我军肉搏时却显示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我就亲眼在望远镜里目睹了一个使原始的长枪的中国军官在十分钟之内,就杀死了我方五名官兵。可以这样说,这是一支冷兵器时代的劲旅,热兵器时代的弱旅,他们的辉煌应该在“平安时代”!”在纠正了自己对于中国军队的称呼之后,两角大佐把他的见解说了出来。
“要是下午还让你指挥进攻,你将在战法上做什么样的调整。”
“师团长阁下,今天上午我通过仔细地观察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我军在与这支新来的中国军队在近处展开对射时,给这支中国军队造成的压力是最大的。要是阁下还信任我的话,我将亲自指挥部队冲上主峰,与中国军队进行持续的近距离对射。从而依靠帝国士兵比对方要强得多的射击精确度和步兵武器的使用效能,迫使对方在与我军对射中付出巨大的伤亡。我相信只要两军近距离对射一个小时左右,这支中国军队就会全军崩溃。”两角业作大佐慨然请樱道。
“两角君,我从第十六师团配署我师团的部队里加强一个大队给你,同时从第一零三旅团山本源君那里,再给你调一个大队作为你的预备队,在需要时就交给你指挥。当然陆军航空兵那里,我也会让他们给你部以强有力的作战指导的。两角君,富金山的事情就拜托了!”对于两角大佐提出了这个新战法,荻洲立兵中将显然还是很赞赏,要不然,也不会给他加强了那么的兵力,还承诺到时会有强大的空中支援。
“师团长阁下请放心,最迟今天黄昏,我一定能站在富金山的主峰上了!”
对于师团长能给自己提出的作战行动的实施如此大的支持力度,两角大佐还是很感激的。作为一个代理旅团长他对于日军目前在富金山前有多少兵力是很清楚的,(与暂十八军的将领们在战前的推猜不同的是,日军第十六师团主力已于日前向潢川进击,而日军第二十师团的一部也已兵进沙窝与中国军队第三十军交上手了。此时在富金山前的只有日军第十三师团全部及第十六师团重建的第三十旅团的三十八联队及第十六师团和第二十师团的部分炮兵部队,因这些部队的日军,近日来日子以来屡遭中国军队重创,此时的总兵力只有约二万三千人左右了。)师团长能一次就给自己的旅团加强两个完整的大队可见师团长阁下在自己身上寄予的厚望。
要是黄中将或是程家骥甚至是暂十八军的任何一个将领有机会听到这两个日军将领的谈话的话,相信这他们都会大呼庆幸的。
两角业作大佐提出的这个根据中国军队的特点因地制宜制定战法的想法是好的,要是用在一般的中国军队的身上,那怕对方的部队再精锐也是要吃上一点亏的。
可这个作战计划唯独用在本身就是个超级大杂烩的暂十八军身上实施就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
日军这个战法很难奏效的原因,其实并不是日军本身的问题。其关键在于暂十八军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作战风格。就是黄中将这位暂十八军的最高长官,自己都说不明白暂十八军的作战风格到底是什么。如果硬是要说有的话,那在暂十八军内部至少同时存在四种以上的作战风格。此时黄中将又出于暂十八军内部原因考虑,被逼得混合的使用各个不同建制的部队去与日军作战。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去搞什么针对性战斗,那不是自己找揍吗!
黄中将在上午日军的攻击一停止后,就给富金山上第一线增援两个团的部队的这项举措的必要性,不到几个小时就被日军发起的攻击证明了。
下午三点钟不到,日军就急不可耐地对富金山一线发起了新的一轮的全面攻击。
日本人这次为了一举拿下富金山可是下了血本的,光是投入对富金山主峰轰炸的飞机数量就达到空前的十四架。十四架日军的轰炸机把富金山的主峰的上空,给罩了个严严实实的,日机投下的炸弹密集得甚至有在空中相撞自爆的。
富金山主峰中国军队的阵地。
在很短的时间里,日军的的炸弹、炮弹已经把中国军队的阵地的表面炸得千疮百孔的了。有不少的中国军队的官兵都被埋在了日军的炸弹、炮弹掀起的浮土里。可就是被埋在土里也不安全。时不时,有日机投下的炸弹把某一个地方炸出了一股股的血雨,那些埋在土里被震晕过去或是被活埋了的官兵的身体被日军的炸弹、炮弹炸成了肉泥和血浆后,在阵地上满天飞舞着。
“旅座,小鬼子的钢铁也太多了。照这个阵势,这仗打完了,咱们光是收集日军的炸弹弹片,都能再造好几千条枪呢!”和向中原一起爬在一个大弹坑里的独立九十七旅的参谋长秦庆生,扶了一把自己的那被震得在头上戴不住了钢盔后,对向中原喊道。
“中央军的那个团在山腰上藏好了吗?”爬在弹坑里浑身上下全是自家的官兵们的鲜血的向中原,此时可没有听自己的参谋在说什么俏皮话的心思。他现在只是关心才归他指挥的新七十二师的那个团能不能躲过鬼子这场轰炸。
“我在日机轰炸前才去新七十二师的那个团走了走,他们都藏得严实着了。那个团又是在山腰上,那里不是小鬼子的轰炸重点,损失应该不会太大的。”
“那就好,呆会小鬼子上来了,咱们今天能不能守住阵地,就全看他们的了。”把自己负责的阵地能不能守住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部队身上。这在向中原的军人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
可他也没法子,这才打了半天,他的独立九十七旅就实实在在的打残了。
如果没有其它部队的支持,今天这剩下的半天,他就是死在这是守不住阵地。死!向中原不怕!从出川抗日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川。家里都安排好,打了半辈子的内战,这些年手底死了那么多的中国人,能在抗日战场上为国而死,他心里也没觉着有什么可叫屈的了。只是这阵地要丢了,他向中原不但对不起国人,也对不起已经把满腔热血洒在这的上万名七十一军的兄弟们啊!人家把阵地给交给他的时候一寸国土也没少的。
不光是在火力准备上,日军使用了飞机,日本人在这次攻击中投入的步兵也比上次要大方,光是主峰日军上来就投入了完整的一个大队和两个大队的残部兵力达到了二千多人。
在两角业作大佐亲自督战下,日军冒着被自家的炮火和飞机扔下的炸弹误伤的危险,向主峰上的中国军队的阵地快速推进而来。
眼见情势危急,中国军队的炮兵也顾不上被日军观察所发现后被日军重炮摧毁的危险了,纷纷冒着风险向正在向富金山上的主峰推进的日军展开了炮击。
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占据了很大的优势的日军炮兵部队,马上对中国炮兵进行了压制、摧毁炮击。分散布置在的若干的阵地上的中国军队的炮兵受到了日军炮火的重创,可他们仍在一边频繁的转移阵地,一边继续坚持对日军的步兵进行炮击。
好半天,日军的飞机才走。可这个时候日军的步兵也已前进到了离主峰上的中国军队阵地,不足三百米的地方了。
“快让人去通知新七十二师的那个团让他们快上来,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才被手下的几个参谋从土里刨出来的向中原大声叫道。
“旅座,他们已经上来了!”一个参谋指着正冒着日军稀松了一些的炮火,从中国军队控制那侧的山腰向主峰冲来的那一大片的人影说道。
“射击。”在两角业作大佐的指挥下,日军冲到离中国军队的阵地不到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后,随即全体卧倒并马上与中国军队展开了对射。
一开始,两角业作大佐的新战术还是起来了一定的效果的,在对射中中国军队的步兵火力被日军死死地压住,在双方对射不到二十分钟中国军队的阵营后,就出现了像上午那样的局部动摇的险情。
眼看那些着灰色土布军装,穿草鞋的中国士兵们就要顶不住了。见些情景,一向内向的两角业作大佐的心里也激动莫名起来。
富金山啊!富金山的主峰就要被自己拿下了!就是这个富金山在十几天来,让第十三师团成了整个帝国军队的笑柄。整整一个师团的兵力居然拿不下一个座并不如何险峻的小山,还在山下损兵折将。就连他的前任原第二十六旅团旅团长沼田重德少将也在这里被中国军队打成重伤。
只要拿下了这座主峰两角业作相信,就凭自己为第十三师团雪耻这一条,自己的头上了这个代理两个字也应该能拿掉了,当然到时自己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少将阁下了。
正当两角业作大佐沉浸在他自己功成名就的幻想中时,一个团左右的中国军队的突然加入,打断了他对未来的憧憬。
在得到中央军的一个团的援兵之后,中国军队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和火力上的大大加强与日军在对射中已是丝毫不落下风。
对日军更为不利的是,那些新上来的中国军队手上不但有不少的自动火器枪法也不错,在近战火力比起日军来还占点便宜,日本人只是凭着精准的枪法才在这场对射中撑了下来。
“八嘎。”意识到自己的美梦很难成真之后,不甘心就这样失败的两角业作大佐一面率领日军与中国军队进行猛烈的火力对射,一面打出了两颗信号弹,向山下求援。
“让一零三旅团的那个大队马上去支援两角君吧!”荻洲立兵中将虽对今天的攻击效果,并不十分满意。可他也知道此时是关键时候,只有再拉两角一把,才能让山上的战局推动着对日军有利的方向发展。荻洲中将又不敢在这种两军都挨在一起的局面下再使用重炮炮火,也就只能增兵了。
“跟老子打起对射来了!重炮咱没你多,飞机咱没有,冲锋枪、掷弹筒、小炮咱可有得是。命令独立一百师立即派出一个团上主峰,命令五十六师都开上去全面接防富金山的那几个侧峰,现在在侧峰上的部队暂归他古国雄指挥,到晚上再归建。让其它各部队做好战斗准备。通令全军所有参战部队,那个部队要是丢了阵地,一个营的阵地丢了我枪毙营长,一个团阵地丢了我枪毙团长,以此类推,就是杀到我黄某人自己头上,我也绝不手软!照这个打法,我看你小日本能撑上几天。我凭着手上这四万人,就是打不死你,也能把你拼残了。”黄中将也急眼了。而且他此时已经收到第三兵团发来的敌情通报,知道了目前自己当面的日军也就是二万五六千左右的兵力,只是仗着飞机重炮才这么嚣张。黄中将信心大涨之下,决心要在这开战的第一天和鬼子好好的扳扳手腕。
“程老大我去。”
军里的命令一下来,文颂远就跑到程家骥面前来请战来了。事实上这一天他一直赖在师部里不走,就是为了抢这个上主峰的机会。
这大半天来,前面的动静是文颂远从未见过的大,而他这个好战分子(程家骥语。)却只能在后面干看着,这可把他闷坏了。这一有机会上去,好好得和日本人干一下,他那里还坐得住。
“文老二,眼下还到你上阵的时候,这仗指不定打成什么样了,来日方长吗!还是从你部先抽一个团,让马思远带着去。”程家骥在用眼神征询过钱绅的意见之后,做出了不可更改的决定。
“马副旅长,你带上去的这个团要多带些自动火器和小炮,步枪就不要扛那么多上去了。除了狙击手之外,其它步枪手尽量帮着多带些自动火器的子弹上去。我再把师警卫营给你带去,他们的冲锋枪多,你上去的动作要快,要快!你部上主峰后不要对日军发起冲锋,就依仗着火力给我狠狠“欺负”小鬼子。把鬼子打下去之后,你们就马上撤下来,主峰上堆得人要是多了,只能成日本人的炮靶子!”
程家骥把安抚文颂远的工作交给了钱绅,他自己则直接对跟文颂远一起来的马思远布置起任务来。
独立一百师的这个团上去时,日军在山上的兵力已经增加了一个大队。主峰上中日两军的火力对射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不比早就有准备的日军,中国军队的子弹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对射之后,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为了节省子弹,中国军队不得不把射击速度减下来。中国军队的火力一减弱,日军自然就在火力对射中占了上风。现在局面已经和刚才反过来了,现在是中国军队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在死撑。
“给我往死里打!”正在危急时马思远的部队上来了,他们的加入使中国军队的火力立刻强了不止一倍,
经过长时间的紧张的高强度对射后,无论是在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已是强弩之末的日军,那里还经得起这么凶狠的火力的“摧残”。就是日本人的兵再多些,也架不住独立一百师的这支部队的五六百支冲锋枪疯狂扫射和几十门六零迫击炮和掷弹筒的集火轰击啊。
“请求炮火掩护,我们撤!”眼见势不可为,两角业作大佐果断的下达了撤退命令。
“大佐,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坚持。”一个日军中佐对大佐的决定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日军花了这么大代价才能赖在山上,现在撤下去不是前功尽弃的吗!
“八嘎!现在不撤,难道拖到天黑让中国人趁夜摸过来把我们的头都割去。”两角业作大佐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那道伤痕,那是六年前在喜峰口中国军队夜袭时给他留下的令其终身难忘的“礼物”。
当时还是一个少佐的两角业作要不是躲得快,早就身首异处了。从那以后,两角业作就有了一种对于战场上的夜色的恐惧,让他在晚上和中国军队打交道,他是死也不肯的。
日军在撤退时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日军凭借其训练有素的兵员和相当优良的战斗素质及精准的炮火掩护,硬是从中国军队的眼皮底下撤了下去。
主峰上同样伤亡惨重的中国军队既无心也无力追击,除留下一部在主峰上挖掘掩体并监视山下日军动向之外,其它大部队为避免被日军的炮火杀伤也都撤了下来。
主峰上的日军一撤,攻击侧峰的日军也撤了下去。
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神经高度紧张了一天的黄中将心里一松,顿时跌坐在观察所的椅子上,他在心里如释重负地感叹道‘这一天真他妈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