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西的永寿巷。
永寿巷是南昌城里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象这种小巷子,南昌城里有上百条之多。永寿巷里原有的十几户人家,除了一家两层楼不大不小的酒馆,就是些半开门的娼户。战前这条巷里的居民们早就与满城百姓一起,被军队“护送”到赣南去了。时下,那间位于巷子的一端的小酒馆的酒窖里,倒是来了些不速之客。马皮他们一伙子人正藏身于这里。
“今天好险,谁想得到,就那个不起眼的破院子,里面鬼子竟足有二三百人,要不是咱们闪得够快,就要全陷在里面了。”馒头的外形看上去挺象个不苟言笑的冷血杀手的。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个家伙是废话很多,是个不折不扣的唠叨虫。
“行了,馒头你带几个兄弟出去瞅瞅,看有鬼子跟上来没有。”在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中,马皮有左臂中了一枪。当时只是随便用撕下的衣袖裹了裹。这会他一边让馒头带着人去望风,一边还在给自己重新详细包扎着伤口了,要是伤口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营长,我清点过人数了,除去重伤的,咱们还有五十七个兄弟能打仗。”
薜仲平在战场上运气好得让人嫉妒,刚才那一战,兄弟鲜少有不在身上挂点彩的。这位副营长尽管从头到尾都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到头来,却是连毫毛都没伤着一根。
“适才那一仗,咱们十有八九是瞎撞上小鬼子那个联队部了,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会折了三四十个兄弟,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猫上一夜,天亮前再找个窝。”马皮猜得又对又不对,半个小时被他们当做是日军后勤机关加以袭击的,并不是那个联队部,而是日军第十八旅团指挥部。
说来,井出宣时少将也是霉运当头,他冒着被军中同僚非议的风险,把旅团部的外表伪装成一般机关的目的,就是想躲过中国军队有预谋的袭击,以免影响到旅团对下属部队的正常指挥。
可错就错在装得太象,结果还是被误认为此地是军需仓库的马皮带人近百号人给结结实实的捅了一家伙。马皮这支小部队固然是损兵近半,井出宣时少将更是欲哭无泪。指挥机关就算是有警卫,和对方的战斗部队死磕,绝对是非常划不来的一件事。只一仗下来,十八旅团旅部光是佐级军官就阵亡三个、重伤二个,一下子减员这这么多中级军官,使得十八旅团的指挥系统几乎停摆。
这还不算最麻烦的,最让井出少将头痛的是,按照第十一军司令部,今天下达的,各个部队的指挥部的位置一旦暴露,应立时转移的命令,第十八旅团的旅团部还得开一场大搬家。
马皮还想要和薜仲平议一议,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馒头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开口就叫道“大哥出事了,外面整条街都是鬼子,足足有好几千人了!”
凌晨一时许,离永寿巷三四里地的章江门附近。
在月色下,一队队的中国军队的步兵展开战斗队形,从南向北急速推进。
有几个月,没闻到战场上所特有的火药“香气”的文颂远。此刻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家人去店空的杂货铺的门口,一边就着手上一大包牛肉干大口大口喝着李渡高梁酒,一边目送着自己麾下的几千儿郎向日军的侧后猛扑过去。
文颂远的酒量极宏,又是爽快性子,部队方才过去大半个团,整整一大号行军水壶的李渡高梁酒,就让他一个人解决得差不多了。要知道这种南昌本地酒的度数,可着实不低,一般人还真喝不了多少。
“汉子,你的部队都在前面。你跑回来干嘛!”文颂远方要起身在身边的十几个卫士的护卫下,到前面看看来。汉东升这个二百团长带着几个文颂远瞅着有点眼熟的人,回头来寻他来了。
汉东升身后的一个人走到文颂远面前说道。“旅座,我是独立二营的马皮啊!”喝到五六分的文颂远这时也认出了,这个穿着便衣的汉子正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马皮。
“让人前面的部队停止前进,撤回来,把马副旅长给我请来,要快!”在听完马皮的简明扼要的报告后,文颂远顿时酒意全消。
马思远很快就赶到了这家杂货铺子门前。
”马驹,刚刚得到一个情况,有一个二三千鬼子,大约是一个联队的建制吧,在前面二三里地的地方布防。看来这回爷老子们是让小鬼子给盯上了。你说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文颂远并没有因敌情突变而有一丝的消沉,他的激昂语气中分明有一股即将要与强敌过招的强烈的兴奋。
早看到了站在文颂远旁边的马皮的马思远,没有去置疑文颂远所说的消息的可靠性,就直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旅座,我看是不是让部队先转入防守,同时向师部发报请示一下。”
马思远的建议中规中矩,客观说,他说的应对之策,无疑是大多数军官在目前情况下会采用的方式。
但就连马思远自己都没认为,文颂远这个从不按理出牌的家伙,能采纳自己的建议,他说这些的初衷,无非是在尽职责而已。
在与文颂远搭了一年的档之后,虽说两人私交极好,但马思远还是不能认同那文颂远攻击性过强的惯性思维。
“等命令!老子当兵以来,就没干过那事,马驹、汉子你们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我的意思是,留下马驹的一九九团监视当面日军,我带着汉子的二百团,从左向右给日本人来一下猛的。你们有什么说道没有。”文颂远用手指划着地图对他手下的两员大将说道。
文颂远用一九九团看住当面的日军,以二百团去掏鬼子的心窝的部队分工是妥当的。事实上,独立一百旅的这两个团确实是一个擅守,一个擅攻,这两支部队的作战风格,说到底,还是当年于俊才和文颂远两个老团长手把手的带出来的。
对这个扬长避短的安排马、汉两人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那就行动吧!马驹,旅部的人马我只带一个加强连,其它的人留给你。我们一出发,你就赶紧给程老大补一份电报过去,我估计鬼子不会只拦咱们这一路的,多半老邢那里也会遇上拦路虎。”当说道最几个字时,文颂远已带着汉东升、马皮等人向二百团团部走去了。
霎时间,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杂货铺就只剩下满脸苦笑的马思远了。
独立二百团一向都是以程家骥这首的这个小系统的绝对主力,从人数上、装备上、兵员的素质上,这个团都是独立一百师四个步兵中当之无愧的老大。尤其在攻击力,二百团更是号称整个暂十八军第一团。
文颂远率领的部队,在熟门熟路,且和鬼子足足打了两天巷点的马皮的引领下,很快和十八旅团交上火了。非但是交上火了,二百团一出手,就直直的捅在十八旅团软肋上。
十八旅团的旅团部是搬家了,可原先十八旅团旅团所在的那地区的所有的后勤机关,总不能一下子都搬得走吧!好嘛,整整一个团,二千多人的装备了大量的利于巷战的自动火器的中国军队,收拾日本人的油库、野战医院、炮兵阵地,那还不是手拿把掐。总之,文颂远朝横里打出的这一记重拳,你别说,还当真应了那句老话,给井出宣时来了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井出这个老鬼子,虽没被打死,可也让二百团闹腾得好半天没缓过气来。之所以文颂远凭着一个团的兵力就在十八旅团的肚子里大闹天宫,也还主要托了十八旅团两个步兵联队此时都在火线与白先豪、向中原所部激战正酣的福。
在吉住中将的如意算盘中,十八旅团是很重要的一环,被文颂远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搅和,吉住安排的好好的一切都乱了。
当十八旅团在拥有四个步兵大队的兵力的小秋支队的帮助下,“赶”走了二百团时,日军已失去击破独立一百师的最佳时机。
“命令文颂远缠住日军的那个联队,务必不能让对方有机会加入到中心战团中去。命令邢玉生部就地向左横扫,告诉邢玉生让他集中所有兵力向前打,不要管身后有多少敌军,全力从后面攻击第十八旅团的阵地。”消息来得及时,程家骥的反应也很快。在得知自己今天晚上的行动被日军识破后,程家骥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已方先机已失,若是还照预定方案打下去,独立一百师及北岸中国军队恐都难逃覆亡的命运,眼下只有把水彻底搅混,方有一线转机。
“新一四四旅、师部直属队及军部配置给我部的其它各零散部队,则延着独立一百旅的行军路线,再抄到正与独立一百旅激战的日军背后,以打乱日军的阵脚。”钱绅这个混世魔王,还嫌乱得不够,又给加了一把火。
新一四四旅是新七十二师的部队,这次为了加强第三梯次部队的力量,黄中将把这个满员旅调给了程家骥,用心可谓良苦。程家骥也特意把其带在身边,一来只有程家骥这个抗战名将,黄中将的知已方能指挥得动向来不怎么瞧得上地方部队的中央军的这个旅;二来也好有个总预备。
“按参谋长说的执行。同时把这个作战方案通知白师长、向旅长请他们予以密切配合。”程家骥想都没想,就认同的钱绅的意见,在这种紧要关头,也只能把手上所有的牌一张不剩都打出去了。
程家骥同时展开了二个多旅兵力在南昌城内外,猛地来了一个大穿插。此举让整个南昌及其近郊都陷入了一场大混战中。这个局面也太乱了,到处都有是包抄与包抄,中日双方的几万大军在黑夜中打成了团乱麻。
日军第九师团师团部。
“师团长阁下,中国军队用不少于一个旅的兵力,向我位于右翼正与敌军激战的第六旅团第七联队侧后实施包抄。另外在我军战线左侧的一个旅的中国军队,视我第六旅团三十五联队的尾随追击于无物,死命向十八旅团的防线猛烈突击。正面的中国军队也向十八旅团的阵地以起了攻击。”佐间说都快把要他自己快说糊涂了,吉住中将听的也是一头雾水。
“命令十八旅团,小秋支队就地紧守,在天亮前不许后退一步。我就不信,中国军队有吃掉我十个大队的本事。”
“命令第七联队迅速向十八团靠拢。”
“师团直属队立即在战车部队的保护下撤住乐化。”(掏心战术不能不防。)
“命令,三十五联队撤出当前战斗,直插赣江边,与先前的穿插部队合兵一处,先把赣江这道南昌的生命之门,死死封住。”
吉住中将不愧是一位老练的用兵家,他并没有被程家骥牵着鼻子走,把他手上所有部队投入一场注定打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夜间大混战中去,而采取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战术。在保住当面阵地不崩溃的同时,派出三十五联队这支,目下日军唯一能机动的兵力,饮马赣江,以图彻底把赣江北岸的中国军队,变成困守孤城的孤军。
中日两军,战至清晨时分,双方的战线方才基本稳定下来。
这一夜日军正面防御的部队并没有能完全守住阵地,中国军队不但占领了赣江北岸的南昌城区的百分之八十,还控制着面积不小于城中控制区的南昌郊区。但日军经过连续调动,把中国军队的控制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从这一刻起,大半个南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