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共和三年七月二十五的夜色压下来的时候,李辅臣派出的一个信使在几名骑兵的护送下找到了正在沿着袁江一路急行军的李中正的中军,那么信使看见了李中山的大将军旗,忙靠了上来。一行人都汗淋淋的,在李中山的马前勒住了马,抱拳行礼,大声报告:“南王殿下向大将军汇报,南王府军先锋铁骑在太平江东岸追上了吴周军杰书部的后卫,斩杀千人,生俘八百,获战马三百匹还抢下了杰书部所搭建的浮桥,现在南王殿下已经率军过江!南王殿下请大将军立即率军前往汇合,一起追杀逃敌!”
李中山眉头皱了皱,李辅臣还是有点老当益壮的,被吴三桂围困了那么久还那么猛,吴周军一解围,他就马上一路狂奔着去追击,也不怕中埋伏。这一路已经打掉了那个倒霉的杰书派出的好几千殿军了。不过这次的太平江战斗好像顺利的有点过分了,居然把浮桥都抢下来了!那个杰书怎么都在江西坚持了好几年,现在怎么那么废柴了?就算他废柴,这不还有吴三桂吗?难道正在被李自成揍的那个“九江吴三桂”是真的?不大像还是有诈啊!
他朝后招呼一声,几个周昌、姚启圣、李中正立刻凑了上来。
“老头子打得很猛,已经打过太平江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吴三桂在用诈败诱敌之计!所以咱们必须谨慎行事.今晚别行军了,扎营吧!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再吃顿好的!”
“是!”
周昌、姚启圣大声答应了一下,就转身去传达李中山的命令,并拟定扎营方案了。可是李中正却不答应了,一脸忧心地对李中山道:“二哥,您觉得咱爹现在是轻敌冒进吗?”
李中山只是干笑一声:“老头子的确有点冒进,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他,他可是勇冠三军之将,麾下之兵又特别能战,即便中了吴三桂的圈套,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所以咱们不要跟太紧,免得一起中埋伏咱们要持重缓进,等老头子真的中埋伏了,咱们再大举出击,就稳操胜券了。”
李中正听了这话马上就急了:“二哥,那是咱爹啊!他要是中了吴三桂的圈套,一不小心给打死了可怎么办?”
这个中正弟咋孝心泛滥了呢?
李中山淡淡地扫视他一眼,沉声道:“老三,你怎么咒咱爹呢?咱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打死?你就放心吧,就算吴三桂用几倍的兵力围住他,他也是能顶住的!到时候咱们就趁着他们打得难解难分发起进攻,想不胜利都难了!”
李中山神态轻松,不仅不担心李辅臣的安危,甚至隐隐还在期盼这老李头中埋伏话说这老李头打了半辈子仗,而且还是当今天下最好的骑将,不仅善于突阵,而且还精通侦查、骚扰、遮蔽、殿后、追击、破坏、伏击等全套轻骑兵的手艺。
想当年为了让李中山和另外几个“小活吕布”学会这一整套轻重骑兵的本领,可没少动粗打孩子,一点都不懂得快乐教育。现在要是自己中了埋伏,那倒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话说回来,能调动大军打他的伏击,在吴周军中,除了吴三桂本人,大概就是吴国贵、马宝、吴世琮了.吴应麒都没这能耐!
如果这老爷子真的中伏了,那就说明吴三桂的老本拿出来了,那李中山率领的这七个镇(他留了一个镇协助李自成)就能和吴周的主力打一次会战了!
现在和吴周水军的会战已经打赢了,但是和吴周陆军的主力会战还没打过不好好打一打,又怎么能让人放心?
那可是吴三桂啊!
李中山这儿正想着和吴周主力决战呢,李辅臣那边刚刚进驻太平江西岸的太平市,他现在带着三个镇外加自己的王府亲兵,总共三万余人,正追着杰书的四万多人在打,不过他也觉得前边有可能有诈!
这个杰书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连夜撤军?而且,你撤军就撤军把,还弄不少羊吊起来逼它们用后腿踢鼓是几个意思?就不能留点精兵殿后吗?就弄几只羊,看不起谁呢?
更过分的是,在李辅臣追击杰书的过程中,杰书丢出来的几股殿军,都是弱得不成样子的,一打就跑!甚至没打就跑了.见敌就逃啊!
李辅臣要不追得猛一点,他甚至连杰书的殿军都追不上,那就太丢人了。
不过李辅臣并没有掉以轻心,在太平市驻扎下来后,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就胡乱扒拉了一大盘江西炒米粉,然后跟他的那个心腹,代理了江西巡府的于得水于师爷一块儿,去看于师爷的两个手下拷打一个刚刚抓来的八旗大爷!
这个八旗大爷有四十多岁年纪了,身材魁梧,扒光了露出一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而且还巧了,这个看着挺狠的角色还是李辅臣、于得水的熟人,他姓祖,名永烈,隶籍正黄旗汉军,还有个一等子的爵位,他还有个好爹,就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在祖可法的教导下,这位祖永烈还是个练家子,是有真功夫的。
不过李辅臣的人抓他的时候却没太费劲儿。原来这货带着一群丢盔卸甲周兵在太平江东面设伏阻击李辅臣的追兵,可是他远远看见李辅臣手下那些“亮瞎眼”的板甲(半甲)骑兵列着纵队,浩浩荡荡开过来,就吓得从埋伏的树林里面冲出来逃命。
他一带头,底下的小兵还有什么战意?一起逃吧,于是就被李辅臣手下的骑兵给碾压了!而他自己也没跑了,给人用竹竿从马背上捅下来。然后还给拔了衣甲,就留一条裤衩,五花大绑着牵到了太平市。
到了太平市后,连饭都没喂一口,就给押到个巡检司的衙门里面,不由分说就打板子!
打了个皮开肉绽,才看见李辅臣和于得水一块儿来了。而那些打他板子的家伙看见李辅臣、于得水来了,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打人了?开始逼问。
“你个鞑子,说不说?”
“不说打死你!”
“快说!老实交代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听见这些人的逼问,已经被打得哪儿哪儿都疼的祖永烈马上就怂了,“我说,我说,你们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呜呜呜.”
“唉,这不是祖大吗?”李辅臣刚一落座,就已经认出祖永烈了,笑嘻嘻道,“那就快说吧你表叔吴三桂在憋什么坏?他准备了多少精兵?准备在哪儿打埋伏?”
于师爷还在一边帮腔:“说吧,说了就不挨揍了!”
“可是.可我不知道啊!”
李辅臣眼珠子一瞪,语气已经放沉:“姓祖的,是不是还没打够?”
“够了,够了”祖永烈赶紧讨饶,“已经打够了,别再打了!”
“打够了就老实交代吧!”于师爷又开导他说,“祖爵爷,您就别替您表叔吴三桂隐瞒了!也瞒不住.这几天被咱抓到的副将、参将都有好几个了!就算您死扛着不说,他们可不是吴三桂的亲戚!这可是您活命的机会啊!您要当吴三桂的死党,那南王殿下生气了,可就不是让人揍你了!”
李辅臣又拍了下桌子:“说不说?再不说就把你拉出去斩了!”
于师爷一脸着急的模样:“快说吧,再不说就杀了!”
说着话,他还瓷牙咧嘴地作了个那小刀子拉脑袋的动作。
祖永烈都急哭了:“南王,于师爷,你们得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周皇帝在哪儿伏兵的?我上会见他还是三个月前呢,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而且,我也不是大周皇上的死党!我们祖家除了祖泽清父子,就没谁跟着大周皇上一块儿造反。我当然也没跟着他一起反,其实我是跟着康亲王一起来江西的。
你们要不信,可以去问那些副将、参将啊!”
李辅臣扭头看了眼于师爷。
于师爷点了点头。
李辅臣哼了一声:“把这个反贼拖出去斩了吧”
斩了?
都说了,怎么还要斩啊!
祖永烈又急又怕,被人拖下去的时候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干嚎:“南王饶命,南王饶命,我都已经说了.我不知道吴三桂在憋什么坏,我也不知道他的精兵在哪儿?是真不知道.
我之前就跟康王守在南昌城外,后来我们得知九江被围就准备跑了,等到九江那边的大军开过来,我就跟着康王逃了,然后南王您就带着兵追了一路.”
于师爷道:“王爷,这个祖永烈看上去挺老实的,不像在骗人。要不.先留着他一命吧。”
“唔,”李辅臣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儿,“那就先押下去,先判个斩监候吧!”
于师爷对祖永烈道:“祖大,你暂时死不了了,还不赶紧谢恩!”
祖永烈稍稍送了口气,连连叩首:“谢,谢大王不杀之恩。”
“拖下去!”李辅臣一挥手,就让人把祖永烈拉下去了。
看见祖永烈被人拉下去了,于师爷才低声对李辅臣道:“王爷,这个祖永烈不像在撒谎啊!”
“那吴三桂还挺会保密的!”李辅臣顿了顿,“老二那边呢?他到哪儿了?”
“传骑回报说在樟树镇宿营了,离咱有一天的路程吧。”于师爷想了想,说,“王爷,您说吴三桂会不会真的被李自成困在九江了?”
“不可能。”李辅臣摇摇头,“这老小子一定在憋着坏.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在哪儿和咱决战?”
“王爷,那咱们要不要催一下二公子,让他快点来太平镇和咱会师?”
“不必。”李辅臣道,“催也没用.他是大将军录尚书事,我还是他的下属,也命令不了他。
不过他是会打仗的,所以不会离我太远。有他跟着,我是不怕吴三桂打埋伏的就怕吴三桂不来打!姓吴的不出手,才叫人担心咧!”
于师爷又问:“那咱们还继续跟着杰书的败军?”
“跟!”李辅臣点点头,“但不要跟太紧,咱们就慢慢用小刀拉他的屁股,把他的殿军一口一口吃掉就行!”
广东省,韶州府,北江。
吴国贵的大军,这个时候正兵分三路,沿着北江水陆并进呢——北江西岸一路,北江东岸一路,北江里面还有一路坐船。
而吴国贵自己则领着三万步骑,小心翼翼地沿着北江东岸进军。
老贾家的那个带路党贾国柱贾六子,则被吴国贵拘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六子,广州那边现在谁负责统军?”吴国贵这个时候又跟贾六子打听起广东方面的统军大将是谁了?
同样的问题,吴国贵几天前已经问过了,今儿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想冷不丁考验一下贾六子。
“是何天然、李忠义。”贾六子说,“何天然挺能打的,有独当一面的帅才,但他毕竟是您家的世子爷身边出身。李忠义是李中山的养兄弟,李辅臣的养子,算是李家一门,而且相当勇猛,对于火器兵和骑兵都非常精通。”
吴国贵点点头,贾六子说的和上回一样,应该没有撒谎而何天然、李忠义的水准并不高,即便摆开来打,吴国贵也是有把握的。
当然了,李中山、李辅臣的团队起兵较晚,虽然他们办了两个讲武堂,可以批量培训中下层军官。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主帅却不是可以培养出来的这种级别的将只能“用”出来!
而据吴国贵所知,这种水准的将帅,在李家拢共就只有三人,就是李中山、李辅臣和这个何天然——这何天然早年还是吴世珏的亲兵头子,本来就久经战阵,是跟着吴小菟一起到李中山这边的。后来因为“扮演”鳌拜得到了历练的机会,一直独立带兵,而且表现出色,就成长起来了。
但是他的水准比起李辅臣、李中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不难对付。
至于李忠义,再有个几年的磨练也许成为一方统帅,但现在他只是负责监视何天然罢了。
正默默分析着李中山、李辅臣那边的将帅时,忽然一队夜不收哨探飞一般的驰过来。他们是从东面过来的,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看来是不眠不休,一直在东面的丘陵当中转悠,为大军的侧翼提供警戒。吴国贵的亲兵拦着他们喝问几句,便放其中的一名队正过来。
吴国贵心中一动,只是勒马等候。就看见那名夜不收队正尚在较远处,就翻身下马,前冲几步行礼:“禀大王,属下是领翁源县方向的哨探小队,昨日前出到江镇水方向,并未发现有任何明军大队活动迹象。翁源县城倒是已经戒备,江镇水上的桥梁都有民团筑垒守卫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韶州府境内的北江两岸地形可有点坑,都是一个个的河谷,就是北江两边有点平地,再远一点就都是山地了。
简直就是打埋伏的最佳地段了!
如果贾国柱是个小忽悠,吴小菟是个坑爹女,那么他们最合适设伏的地段,大概就现在吴国贵所在的英德县境内了。因为英德县、佛冈厅、清远县交界处的地形非常狭窄,全都是山地,北江就从群山之中穿行。何天然、李忠义只要堵住这一带的北江两岸,再设伏兵于英德县北部北江两岸的山林之中,那么就能形成一个完美的口袋阵.一下就把吴国贵的八万大军(他在沿途要地留了些军队)都装进袋子。
吴国贵麾下将领,一个个都露出喜悦的神色,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准备请战打头阵了只要能通过前方的山区到了清远县境内,那接下去的地形可就开阔了!
哪怕广府国人已经动员起来了,吴国贵他们也不怕,只要扼守住清远、英德交界处的大罗山,就可攻可守了!
“不对!”吴国贵突然脸色一沉抬手一指贾国柱,大喝道:“拿下此人!”
“是!”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吴国贵的亲兵还是毫不犹豫扑上去把毫无防备的贾国柱从马背上揪下来了,那贾国柱还在喊冤叫屈呢,“大王,大王,您这是作甚?”
吴国贵冷笑道:“六子,别装了.你在诈降!”
“我没有啊!我是真心归顺!”贾国柱一脸无辜。
吴国贵笑道:“让你死个明白.本王都到英德了,何天然、李忠义怎么可能还毫无准备?即便国人兵要时间动员,在英德、翁源一带山中设置疑兵又有何难?这都不做何大胡子办事儿还是不够缜密啊!”
“大王,您这是瞎猜啊!”贾国柱哪里肯承认自己诈降,“您这都是没根据的瞎猜.如果下官是来诈降,那明军又为何不在北江两岸的山中设伏?”
“为何不在北江两岸的山中设伏?”吴国贵冷冷道,“因为何天然知道本王谨慎,他要在这里设伏,是不会得逞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会伏兵于南雄、连山,等我大军抵达英德后,直接走广西向湖南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