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重来

如果一个妃子的价值在于皇帝的心情,那么一个罪奴的价值呢?或许,她根本没有价值,或许,她根本就是价可敌国的。

皇帝的心情是会变的。

在康熙的眼中良妃的价值很难测量。他有的时候觉得她根本没有价值,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很值。

——等到他们互换了身体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太值了。

良……

每当康熙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会寻找法子发泄,练字不过其中之一。他有很多年没有写到这个字了,这使得他很惊诧,刚刚完笔便回过神来飞快顿了顿。谁知笔尖有些重了,还是教一滴墨坠在了洁白的宣纸上。当纹路在纸上漾开侵略般的扩大成一团污黑,康熙便突然感到他的心被什么样的难受占住了。

那是一种,任是多么愤怒,到头来也总会变成尴尬的无可奈何。

他闭上眼睛捉摸着脑海中的影像。他知道,他又想起了良妃。那个绝美的却一直在被他厌弃的女人。三十多年前,她就像一匹匆忙的马儿闯入他的人生,奇妙得把他跟从前分裂成了两样的人。他自认是多么温和宽仁的性子,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充满了暴戾和怨恨。大约除了他们敌对的身份之外,也有着年轻气盛的缘故吧。

她的身上有着最尊贵的血,也有着最反叛的血。她是皇太极的外孙女,却也是林丹汗的孙女。

至尊,至卑,至贵,至贱。

对这样的人,又岂是一声叹息便足够的。

如今上了年纪,康熙总还是难于自制,这么多年了,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或许,他其实知道只不过不想掀开答案。

他叹了口气,驱赶着心底的影子,然后若无其事的吩咐梁九功跟他出去走走。

如今是十一月的天,外面本不该很冷。只是因为前些天起了薄雪,因而温度陡然降了下来。如今雪景倒是不错,拿它当个借口出去瞧瞧也还行。

只是这会儿天还暗得很,这么做到底也有些莫名其妙。

梁九功看方向猜想康熙是要去长春宫,便也识趣的不去问什么了。康熙对于良妃总是有着突发奇想,如疾风卷叶般的,一时至一时又撤。这许多年来,有许多人包括他早已习惯。可是康熙走着走着便莫名的变了道。梁九功敏感的一望便也越发慢了,以免他突然停下来的时候会越发尴尬。

康熙果然不久后便停住了,抬头看看,竟然走到畅音阁来。这使他感到了难堪的惊诧。他站在那儿对着匾上龙飞凤舞的字恍神了一会儿,双唇用力一抿便拾步上了台阶。

梁九功听着脚步声闷闷的,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忙跟紧了些同时也放轻了脚,进门的时候飞快的闪了一眼,看看这儿有没有不识相的奴才。还好,守着的人非常少,他们也都是识趣的。就算康熙这会儿来很奇怪,他们也不会传出风声。

在许多年前,畅音阁便成了默认的禁地。

康熙上了二楼,顺着廊子再走一段路便是戏台。

此时戏台上空空的,和午后或者夜晚的热闹相比,它静得寂寞,静得可怕。

康熙呆了片刻,轻轻抬步便上了台子。当他顺着路往中心走的时候,脑海中的影像突然而至就那么鲜活了起来,耳边似乎也传来了当年的动静。那些绝对不美好的记忆,却给他和良妃留下了终身难忘的战栗。当初她勇敢的扑入他怀中,拔下发簪奋勇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日后的命运。

她当然不会得手的。

康熙顺手一扯便扣住了她的脖子,同时另一只手便把那夺来的簪子用力扎进了她的胸口。

他自然舍不得弄死她。这一扎很有技巧,并且承载怒气的在他手中顺着锁骨划下去,一直划到良妃的右肩下面五六寸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勾。当康熙发现他太过用力快要把簪子拧断的时候,他忍气把它拔了出来,接着趁势一踢,把良妃踢翻在了这戏台上。

她掉下去的位置便是此刻他停下的地方。事隔三十多年了,康熙还是可以很快就找到它。他相信倘若良妃也在这里,她也一定会记得的。

当初的他在这里把她变成了他的女人。以粗暴的手段行使着临幸。他当然觉得这是她活该,谁让她做出那么愚蠢的行刺,所以,她就活该品尝后果的可怕。

康熙不知不觉的弯了腰,默默的注视着这片地方。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也很静。

不管他的手段有多么残忍,良妃一直都没有哭叫,她只是咬紧牙关的瞪着他,用尽全力的瞪着他。她的眼睛是那么的亮,灼灼得好像一团燃烧着的火,要把康熙烧死,又好像一把剑,要在他身上扎出无数个洞。

她想要他的命,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也还是胆敢妄想。

康熙永远不会忘了那种眼神,那种令人钦佩和颤抖的决心却让他由衷的暴躁。他的手段越来越来越凶猛,然而,他还是没有看到他想要的屈服。

于是,他狞笑着,突然的低下头来用力的咬在她迸裂的伤口上。

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

她的身上烂得不成样子,还是没有吱声,直到晕过去。

贱妇。

康熙由衷的骂了数声贱妇,双眸一直如寒星般紧盯她。他直到她似乎快要死掉才很不满意的放过她。

当初的一切,每一丝一毫他都记得非常清楚。

到现在他也还记得当年的恩典,是他放她一马,她才能活下来。

那样的夜晚带给他的刺激,这辈子没有第二次,当他回味起来的时候,唇角居然有着淡淡的微笑。

他本可以待她温柔些的,但是他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那些对于良妃必然也是刻骨铭心的。他要得就是这样。

只是此刻再想起未免觉得有些莫名的愁怅。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缠了三十多年,他们也都一起老了啊。

康熙眨眨眼睛,宛如回顾着当年的幻影。他叹了口气。

良妃总是能轻易的引动他的暴躁,他也没有办法。她似乎总是在微妙的影响着他,尽管这种影响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对于自制力向来是引以为傲的。然而若真的能自制,他又为什么总会因她而暴躁呢。

他不想了,想也没有意义。

只有时光才是最强大的东西。

如今,良妃的棱角也早在很多年前被磨平,她不会再冲动的行刺他,在他们相遇的时候,也像个寻常的妃子那样柔顺行礼,乖乖的唤他一声皇上,如果他要临幸她,她也会尽力的顺从。即使她的怨恨都明白的刻在眼睛里,她也会任他摆布。

不管多么顽强,最终不也得明白反抗是无用的么?

在皇权的重重威压下唯一的出路便是顺伏。因为她根本不会有机会自杀。

也许是受到的伤害太深太重,她比那些女人要卑微得多,也奇怪得多。

她乖得异常,乖得令康熙非常失望。

这是在他的长期调理下打出来的,康熙早该知道会是如此,可是到底也不高兴。

她一开始的光亮,在他们初夜时那么令他难忘的东西,却因为他的折磨变得越来越没有了痕迹。

她的倔,她的野,她的不屈和刚强,被他抹得不见了。

当他们的相处变得越来越枯躁和难受,他对于在她身上开发新乐趣的兴致便也渐渐不如从前。

她很安静的在后宫待着,无论她病了还是被人欺负都不会主动有声音。每当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对来自于他的刺激也变得十分麻木。

当他的乐趣变得越来越无趣,他召见她的次数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纵然她再美,得到的临幸却那么少。

康熙当然知道良妃是个大美人。在他们见面之前他就有着兴奋的想象。因他幼时便看过姑母马喀塔公主挂在宫中的画像,那是一种惊为天人的美,艳丽,明媚,仿佛最美的春光照亮了整个紫禁城。她能让迷醉的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的奉献所有。

作为她的女儿,良妃无疑继承了所有的优点。

良妃本该是康熙的后宫中血脉最高贵的那个人,倘若她的父亲不是阿布鼐,不是和反叛有关的人,她或许会得到最高的殊荣和宠爱,可惜,她的祖父是皇太极的死敌林丹汗。

后来,阿布鼐和两个儿子一起叛变,良妃就更不可能得到好下场。

她没有死,也没有失踪,而是被康熙派去的大军带回了宫里,作为一个罪奴艰难的活下去。她尝试过很多次想要自杀,但每一次都被救了回来。

康熙要她活着受罪。给予她的也完全是罪奴的待遇。即使后来他临幸了她,赏了名份,也还是低得不能再低的。

漫漫的岁月消磨着彼此的青春,如今他们都老了。

只是偶尔的,康熙也会无意的想起她。

上回见到好像是三年前。那时她的脸有些浮肿,似乎是因为受了风寒。

现在呢。

康熙抿抿唇,唤了一声梁九功。

梁九功却在接近他时敏感得肩头一动。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康熙心思一沉,即时转了步子和梁九功躲进了附近的玉石屏风后面。

不久,人来了。

是他。

透过屏风的缝隙,康熙看得很清楚,是胤禩。他的背不由自主的微微向前倾着,带着疲惫的沮丧。他走到廊边看着楼下的石子路,好像在等什么人。

康熙心里闷闷的,开始不舒服了。他望了一眼梁九功,他想他是知道这些的,却放纵他到这儿来。

好,也好,也许等下就有好戏看了。

康熙屏住呼吸,默默的等待着。

良妃很快来了,她一张口便是温柔至极的呼唤。

显然她很惊喜。然而,胤禩比她还急切些。他主动走到她的身边抱紧了她,压抑着悲伤的思绪唤了一声额娘。

良妃抿紧唇压伏住险些冲出口的轻咳,轻轻的抹开他的身体。笑了一笑。

她化了淡妆,胤禩看她虽然身子单薄,但脸色比想象中的要好不少,到底不是太医院传出来的那样,也就放心许多了。

此地不能久留,他们之间那些嘘寒问暖的句子便也显得仓促和混乱。

康熙用心的听着,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急躁。

他说不清是在等什么。直到他听到良妃说到“皇上”心才定了。

是了,他们总该提一提他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良妃竟然说起了当年。

这种仿佛回顾人生的语调让康熙的心头莫名的多了一丝恐慌。

良妃还是那么温和,拉着胤禩的手不舍的摩挲着:“你不必太过记挂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也就安心了。至于我,这辈子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那太可惜了。

可这到底也是没有办法的。

如果不是叛逆之罪,良妃本该自由自在的待在草原上,哪怕日子不能像渴盼中那样快活,也不至于成为可怜的罪奴贱妇。

如今油尽灯枯,便是她竭力遮掩,也隐藏不了多久,不知道到时她死了,胤禩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不过也好,到时候她也就不会再连累他。胤禩不用顶着贱妇之子的名声。

不必再忍耐“贱妇所出”的折辱,不必再因为康熙的旨意,和她亲近犹如探监。

这对良妃和他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在这紫禁城里,良妃的罪早赎够了,可到底还有些恨剩下。如今那个愿望幽幽在口,虽然平和,总也显得有几分怨毒。

“若说还有什么心愿,只有一样。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想和你汗阿玛互相换一换。让他来当这个贱妇,低低在下,而我高高在上,九五之尊,让他也尝尝我随兴所至的恩典。”

是的,就算变成一堆灰,变成畜生,魂飞魄散也没有关系,只求他也尝一尝她的痛苦。希望他也一定安静的做一个贱妇,不要想着向上爬,不要想着出人头地,卑微如草芥活着,千万不要反抗她的恩典。

这些年来她苦苦忍耐着的那些折磨,都是恩典。

她忍着,忍得自己变成和从前两样的人,面对身上那些屈辱的变化都只能沉默。

现在不必了。

当这句话说完的时候,良妃感到由衷的痛快。

她终于不用再掩饰了,她终于想说什么就真的说什么了。

良妃有些激动,指尖在胤禩的掌心颤抖着,待到回过神来,就有些不安的眨着眼睛。

屏风后面气得浑身发颤的康熙比她更加用力的盯着胤禩的表情。他不信这个儿子也敢像他的母亲那样大逆不道。

错了。错了。

康熙看到,胤禩放松的呼了口气,理解的抓紧了良妃的指尖。他比她还要坚定的点了点头,接着把自己的右手递到了她的唇边。

“那么,给儿子留个记号吧。额娘。”

他放松手掌朝她笑,他的笑那么软,好像雪花轻轻的就散开了。

她不贱,一点都不,在他的心里,贱的是康熙。

口口声声骂她是贱妇,却还要宠幸她,还要和她生孩子,是谁贱?仗着高高在上的权力不停的折磨她压迫她,一转头又对着她的顺伏得意洋洋,沾沾自喜,是谁贱?

这么多年,他们的忍耐只是为了保护彼此。康熙于他们的意义不过只是恨之入骨的仇敌。

他不配得到他们的爱,一点也不。

胤禩只想着良妃。只要,良妃还认他做儿子。那么,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远,他就只做她的儿子。

他的母亲有决定关于他的一切权力。

胤禩终于对良妃敞开心扉,他也感到畅快多了。他坚持的在等待她。

良妃的双眼早已微红。也因着太过激动而牙关轻颤。

康熙用力的瞪着他们,快要忍不下去了。他想要一拳打穿这屏风,或者一脚踏翻它,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雷霆之怒,可奇异的是他没有这样做。

他在赌,赌什么,或许要等到有了结果才能确认。

终于,良妃的唇靠在胤禩的手上,她很用力的一口咬下去,立刻便咬得他冒了血。那血很鲜艳,很亮。顺着手背的虎口向下流。

胤禩没有丝毫闪躲,相反的,他很欣慰的露出了向往的笑。

康熙刺眼之极的痛了。他的心好像被一把刀扎过来,怒得不行。

他们居然真有胆子反抗他,更敢嘲笑他。他是九五之尊,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屁。

除了憎恨,在他们心里他不再有别的份量。除了憎恨他们也不会给予他别的感情。

可笑的是,良妃也就罢了,胤禩竟然也敢希望他和良妃互换,变成如此低贱的身份来“赎罪”,这个孽子!

康熙心口抽搐起来。

他伸拳一击便打倒了屏风,紧接着眼前却发起黑来。

激烈的愤怒击溃了他。

在他晕倒之前,他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了良妃可怕的诅咒。

不知隔了多久,他又终于醒来了。

康熙还没顾得上别的,只是下意识的先摸了摸身上。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什么叫作疯狂。

他真的变了,变成了良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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