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夜越来越深了, 佟皇贵妃焦灼的等待着,看着面前燃烧的蜡烛越来越短,她的心也越来越急了。
终于, 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传来, 英禄回来了。
佟皇贵妃很高兴能等回他, 可也有些埋怨他, 毕竟直接回到景仁宫来也很可能把追他的人引过来, 那些内卫的本事他也见识过好几回了,怎么不长记性。
英禄知道她会计较这个,忙道:“主子放心, 奴才甩了身后人才回来的。”
他去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内卫守在毓庆宫的暗处,所以他是抱着付出生命的信念在做这种事。他是易容成毓庆宫的奴才动手的, 即便是查, 也查不到景仁宫的头上。内卫们不管怎么去查, 也只会变成大阿哥的行为,因为明天索额图和明珠就会上折子讨伐贱婢。索额图是没有可能伤害太子的。所以他们会把这件事安在贱婢的头上, 也安在纳兰家的头上。
这是一石三鸟的好计。
所谓渔人得利,四阿哥和佟家便是得利的。刚才他那一刀扎得很深,想必太子已经活不成了了。
特别巧的事,在发生这事之前,贱婢曾经亲自到毓庆宫面见太子并有无礼的行为。这事不是他干的, 也是他干的。
这件事会变成贱婢所为, 那么, 八阿哥和他都不会有好下场。皇帝必须给太子一个交待, 也给天下一个交待, 然而这个交待却是以最心爱的八阿哥作为代价的。到八阿哥和贱婢被除去之后,佟家再把这事编排在纳兰家的头上, 让皇帝好好的出出气。
到时候,四阿哥就是到了脱颖而出的时候了。
为了这样的结果,刚才的英禄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也只有一刀的机会。然而,就是这一刀,他扎得很深。
他的刀很快,也扎中了,太子不会拖太久的。
佟皇贵妃倒是对这个结果很吃惊。她没有想要做到这种地步,这太疯狂了。可是,已经是这样了,到底也还不错。
她的身体不太好了,最好的打算是再撑几年,撑到四阿哥能成家。但是,如果有机会让她在有生之年就看到太子和大阿哥被除去,四阿哥坐上太子位,也是很好的。
被这样的幻影激励着,佟皇贵妃的心情也澎湃起来。
不过,也不能光顾着高兴,还有事情要处理。她快些吩咐英禄下去养伤,并且,她要尽快安排他离开紫禁城,直到风头过来再回来伺候。
英禄有点紧张。
主子没有灭口,这让他很感动。但是,他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头。
佟皇贵妃当然不会当面就说要杀他。英禄武功这么好,万一翻脸对她怎么样怎么办。她和蔼的笑着,让朱赫多取些银子和药材,准备安排他离宫。
太子重伤的消息从出事之后便立刻传遍了宫中的每个角落。一切的确很像英禄和佟家的预想。因为康熙在出事前去过毓庆宫,所以,他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朝堂之上,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出奇的齐心,一致奏请灭除贱婢。而且,他们还给他加了两项罪名。一是监视太子,监视圣躬,图谋不轨,致使太子妃滑胎。二是混淆皇室血统,移花接木,将八阿哥贱种的身份变成正统的阿哥。
这三桩罪名加起来,不管良妃有多么想护着贱婢和八阿哥,都没有用处了。
皇权再高,某些时候,也要讲道理的。
不讲道理,也要讲证据。
良妃听到这儿,冷笑了一声:“那你们的证据是什么呢。”
就凭八阿哥和康熙长得像吗。
不,当然不是这样。可是,这是最好的证据。没有道理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和外人长得那么像,尤其两个人之间还有着师徒的名份。
就凭这一点,永远会被人怀疑,永远会背着这个锅,永远是怀疑他们的人有道理。
良妃不会看着他们吵来吵去的。于是,她又道:“你们的意思是滴血认亲?”
不,当然不,这种方式太容易被人操纵了。他们的意思是用刑,对贱婢用刑,而且,不能由内卫动手,只要把人交给宗人府,他们就有办法让他说出他们想要的话。凭着他们的人脉,想要宗人府帮这个忙并不是很难的,皇室宗亲之中也有好多好多看不惯贱婢想要除去他的人。
但是皇帝这么说,他们也不能说没道理。于是,纳兰明珠犹豫了一下,索额图先说了出来:“主子,贱婢既然敢做这种事,想必可以控制结果,这种法子,不必用了。”
“哦,你倒是很了解他。你把他说得这么神通广大,却又把朕放在了哪里。”良妃轻轻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倒是吓到了索额图,索额图赶快跪地叩头,示意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好办了。
她决定了就是这种办法,那么,就用这个办法来证明八阿哥的身世吧。
她要当众滴血认亲。
众臣哗然。
但是没有人能说不行。毕竟,这是古来就有的法子。也不能说它不对。因为,这是应该的。如果他们反对,就是他们有问题,谁叫是他们先提起的疑问。
良妃又道:“既是你们觉得乌布里神通广大,那么,就只叫成贵妃来吧。让她把八阿哥带上。”
她不必证明康熙与八阿哥有没有关系。只要证明八阿哥与成贵妃有关,那就足够了。
她轻声吩咐龙座后站立的某个女内卫,那人低下头道了一声是,飞快的离开了。
不久,成贵妃和八阿哥来到了这里。
群臣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面对阿哥和后宫,急忙退开了一大片空地,让他们站在中央。
良妃随后又吩咐其他的奴才快些操作。
不一会儿,一只盛满清水的小碗被放在茶盘上端了过来。
是李德全亲自端过来的。
他在成贵妃与八阿哥面前跪倒,在茶盘上放着的,亦有一把干净锋利的小刀和白帕。
小刀已经烈火烧烤片刻,消过毒了。
于是,刚才去叫他们的那个女内卫镇定的取过刀来,割破了成贵妃的手,然后,把血滴在了水中。
群臣的眼睛紧盯着那小碗,看到那殷红的一点血从上而下的坠下,真切无疑的。
他们屏紧了呼吸,又看向了八阿哥。
他们知道消息满天飞,八阿哥肯定也有所耳闻了。他的表情就等于在告诉他们,他的心里有没有鬼。
如果他害怕,不敢去验,就说明了他就是贱婢之子。毫无疑问。
可是,他们睁大眼睛再怎么看,都看不到他的脸上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是他们比他更紧张。
他们比他心虚。不,是他不心虚,心虚的是他们。
为了不露怯,他们努力的展现一个忠臣的样子,梗直了脖子,一个个昂起头来。
那个操作的女内卫拉起八阿哥的手,温柔的说:“八阿哥,该到您了。”
他的眼中有一丝水光,像是在难过的样子。
八阿哥心里有一些柔软了,可却是坚持的抬高了自己的手。
女内卫拿白帕抹去了刀上的血,接下来,又拿它去划八阿哥的手指。
第二滴血掉入水中,仿佛追逐般的向着第一滴血而去。
群臣焦灼的把脖子伸得更长了。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向前。还有的不顾规矩,已经呼唤出声。
他们要看个明白。就算明知道结果,也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更痛快。
不能相融,不可能,不可能,不……天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
……在一起了。那两滴血化在一处,在一起了。
群臣浑身发软,被这个事实震惊得快要站不住了,也有的真的没站住,就这么脚软坐在地上,立刻爬起来请罪。
御前失仪,这笔账,良妃以后会和他们算的。
良妃抬起头来把这些人的表情看个清楚,随后面容越发冷了。
她有意提高声音问那个女内卫:“怎么样,八阿哥与成贵妃,可是有血缘关系?”
那女内卫闻言顿了一顿,显然内心十分痛苦。他抬头瞧了瞧八阿哥与成贵妃,看他们面无畏色十分平静,方才坚定的回复道:“奴婢亲自验查,成贵妃与八阿哥的确是亲生母子。他们有血缘关系,而八阿哥与那贱婢,无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