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篇是康熙的重生篇另一则, 内容和上一篇不同。
床好像颠了一下。不,是两下。
好像地震般的摇晃让康熙不由自主的伸手用力压了一把,他醒了。
当他睁开眼睛, 发现周围的一切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确实有些苦涩。
梁九功掌着灯火小心翼翼的站在了一边。低着眼帘, 没敢说话。康熙昨天半夜惊醒的时候叫了一声, 很可怕。他惊异的去问了, 结果被臭骂了一顿,今天再要去问,他一定会挨揍的。身为奴才, 梁九功不敢置喙什么,他只是怕惊散了主子的梦。康熙的眉尖紧紧的皱着, 嘴唇朝下撇好像要哭的模样, 想必一定很在乎这个梦。
梁九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 也没必要知道。
他有什么能力能参与呢。他不够格。
他只要安静的待在那儿等,等康熙自己恢复过来。
当主子不高兴的时候, 他最好作为壁画一样的存在才有意义。
康熙坐起来,在幽暗中的光线中盘腿了很久,他的一双眼睛定在了不远处快要从膝上掉下去的锦被。那上面张牙舞爪的金龙也正好嚣张的瞪着眼睛,康熙望它一眼,就好像被它看透了什么, 心里的烦躁突然就更多了。
他或许动了一下身体, 结果, 它一点点的往下滑, 就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它在示弱吗, 没必要了。
康熙等不及的把它扯开,往旁边一扔, 沉声问:“几时了?”
“主子,二更了。”梁九功吓得动了一下肩,微微的抬起了眼。幽暗中的康熙比寻常还要严肃和恐怖,他觉得那一眼看到了哭相,不,主子怎么可能会哭呢。
他是神,他是天,他不可能的。
他遇到了什么,有什么藏在他的心里?
梁九功轻轻的微侧了身体,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抗心里的不安。接着,还悄悄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由于在回答了康熙以后,康熙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便斗胆的想康熙会不会像昨夜那样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或者扯住他,要他跟着到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昨夜康熙发过一次疯,前夜也有过一次,事不过三,今夜若还这样便一定就会惊动太皇太后。到时候,所有乾清宫的奴才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奴才们并不重要,梁九功担心的是康熙到底是怎么了。
他梦到了什么,让他这样紧紧的攥着?
梁九功忍不住了,偷偷的抬眼看他,在想那些昨夜与前夜被康熙问过的问题。
假如,今晚还是一样的,那么是不是说明,康熙也梦见了和前两夜一样的东西?如果是这样,就算没有办法真正的解决,至少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
毕竟,已经有过两次了。
梁九功暗叹了一口气,在心中模拟起来。不久,他竟就真的听到了康熙的声音。
“尼雅曼呢。”
“不在呢,万岁爷。”梁九功忐忑的改变了回答。虽然意义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紫禁城里并没有什么奴才,特别是宫女叫这个名字,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可是这样的答案会让康熙舒服一些吧。
梁九功抿了抿嘴,在想康熙接下来会不会要说到“乌布里”了。据前两夜的经验,梁九功知道这是尼雅曼改过之后的名字。因为康熙这样告诉过他,于是,从前夜开始,梁九功就想办法悄悄的在全宫上下寻找这个女人,只是找不到她。
他找不到她,或许换成别人也不会找到她。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如果再要扩大范围,就必须要知道她的样子了。也必须搞出更大的动静,那就有些麻烦。后宫里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让皇帝这么上心的女人,一定很美丽。
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主子为什么这样惊异,到底有什么值得这样?
梁九功两回问到这个问题,康熙都会重新变得沉默。
今晚,会不一样吗。
梁九功忐忑的等待着。
康熙摸摸自己的手,反而更安静了。又过了片刻,换了一个问题:“今儿是初六吗。”
梁九功顿了顿,回想起第一夜的问话,再想想现在,方才回答:“是,今儿是初六。”
“十四年三月初六?”康熙的声音有一点颤抖,像有一块石头压着心口,不甘心的发闷。
“是。”梁九功紧张的看着他起身从寝室里出来,迎着月光往更幽深的地方去了,急忙抓起披风,带上烛台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了畅音阁。
这里没有人。本来晚上畅音阁留守的人就不多,自打康熙前天晚上闹过以后,就不许在夜里留人了。
当然,也不会有康熙以外的人胆敢接近这里。
康熙昂首看了一会儿匾上的大字才拾步上了楼,当他快步流星般的走到了戏台边上的时候,就站住了。
他低着头往下看,看着光滑的台面,觉得不够亮,嗯了一声,梁九功就带着烛台移了过来。
康熙的举动太奇怪了,他在看什么?
梁九功害怕的望了望他盯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他到底在看什么?
梁九功觉得康熙在发疯。可是又不敢这么想,他想康熙是记错了。记忆发生了一些问题,在找什么东西。
康熙转头把他手上的烛台抓了过来,对着某块地方仔细的照了一会儿,突然又顿住了,可悲的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一切在梁九功的眼里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反应,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重生了,连着三夜的醒来,摸着自己同样的身体,见着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这些经历都在告诉他,他重生了。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康熙,只不过,他变得更年轻了,他回到了康熙十四年三月,在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还没有认识良妃。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应该听说过。
可是,他却为了太着急证实什么,竟然又想着来这儿寻找“当初”了。
他对她的伤害,他对她的爱,那些记忆都刻在他的心里,他到这儿来,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些证据。
这台上干干净净的,不见“当初”的血迹,也不见其它痕迹,这也就是说,他对她的伤害还没有开始。
她不在紫禁城,她还没有跟随大军被抓来,她还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她还是自由的。她的父亲与哥哥们,也还没有造反。
如果他愿意,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
他还可以好好弥补她,他还可以把她变成真正心爱的。
就算他心里会有怨气,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康熙突然的抓紧了拳头,连带着把那烛台上的蜡烛也揉挤成了一团。那些滚烫的蜡泪滋滋的落下来,在他的手上冒出热气。
梁九功惊得去捧接他的手,却听他闷着一口气,发出狠命的声音:“传谕内卫,即刻进宫。”
……
半个月后,快马加鞭的人们从草原上赶了回来。
哈郎阿伙同师父一同覆旨的时候,心情很忐忑。尽管康熙在临行前再三叮嘱,他也还是没有完全完成任务。即便包括他在内的内卫团像猎犬一样的灵敏,集思广益,也还只是完成了一半。
他们遵照康熙的预料与安排,阻止了一场可怕的“谋反”,然而,这也只能算作一半的成果。
至于另一半,他们实在无能为力。
哈郎阿跪下来,内疚的述职,在想到以及说到重点的时候,他在师父的带动下模糊了过去。康熙倒也没有急着去追问,反而摆手道:“你不用说了,叫阿布鼐过来。”
“嗻。”这次的草原之行。哈郎阿以及内卫团们抓住并杀掉了那个试图鼓动阿布鼐父子造反的乌兰,并且根据康熙的旨意,把险些陷入陷阱的阿布鼐一家都带来了紫禁城。
看康熙的样子,像是要严加审问一番。所以,内卫们十分谨慎,不过,在康熙还没有明确的旨意之前,他们并没有贸然行动,对阿布鼐打探些什么。所以这一路到此,阿布鼐父子内心还是很忐忑的。
他们其实是有心造反的,只是一直以来不敢和没有实力。康熙居然能有预料并且严加阻止,而且事实竟与预料一般无二,这对他们来说,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的心里仿佛刻下了神一般的印迹,这印迹在告诉他们,康熙是不可违背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们也只有顺从命运,忘掉前尘好好的活着。但凡是皇帝的旨意,也该好好的听从。
只是,内卫团此次去往草原之时所携带的另一道口谕,却是让阿布鼐父子非常非常的不安,即便此时此刻得到召见,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能让康熙满意。
于是,这场传见,仿佛相隔了一天一夜那么长。
阿布鼐以腹痛拖延了好久,他的一双儿子都在康熙面前跪了半个时辰了,他还是不过来。
康熙虽然烦躁,却也是耐心的等着。因为他知道,虽然阿布鼐讨厌得很,却有另一个人会跟着他。
只有她,才是这场召见唯一的意义。
康熙移开眼睛,无视在面前克制着愤恨,轻轻发抖的两个兄弟,只把目光投向另两个空着的蒲团上。
他在想良妃。
他仿佛看见青春美好的良妃袅袅婷婷的走过来,安静的跪在他的面前,用温柔的,或者是怨恨的目光看着他。
不,是瞪着他。
即便这一世,他们还没有见过面,但是想必因为祖辈的关系,她一定也很讨厌他。
可是没有关系,只要他有耐心,他会把这一切的纠正过来的。
他会宠她,会爱她,会让她知道他会给她一切。即便她也曾经伤害过他。但是,他可以为了爱她而忍耐那些痛苦的记忆。或许他也会小小的报复她一下,可是,却不会再像曾经那样残暴和无理取闹了。
他或许不会等到她跪下来,就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他会缠住她,命令她永远的留下,作为他最宠爱的人,陪伴他一生。
康熙想得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发愣的表情落在兄弟二人的眼里像个莫名其妙的呆子。
一个有些绷不住了,咳嗽一声想要问话,另一个立刻就扯住了他。
康熙的眼睛因为这样的动静移了过来,不久转向了前方。
阿布鼐,那个磨蹭的家伙终于来了。
康熙厌恶的略过了他,在往他身后看,他看到了一个低着头的女人。
他惊喜起来,感到仿佛有一股气在顶着他的喉咙,他甚至站了起来,紧张的眨着眼睛。
阿布鼐显然被吓到了,他走得更快了,还很不耐烦的抓了一把那个女人的胳膊。
那个女人的头低得更低了,身子的颤动比刚刚更大一些。
康熙突然心里一紧,脸上也沉了下来。
她不是她。很明显,她不可能是。
即便她没有抬头,即使她没有声音,也不可能是。
她没有她的骨气,她这么软,这么怂,胆小的像只老鼠。不可能。
康熙咬了一下嘴唇,按按手指,把怒气压住了。
他在忍,在等。
阿布鼐那边倒是反应得很快,立刻跪趴了下来:“主子,给主子请安。”
滚。
康熙听到这种尖细的令人的讨厌的声音,只想让他滚。
可是还不能。
他又忍了片刻,忍到阿布鼐连哄带吓唬的把那个不敢抬头的女人扒拉起来给他看:“主子,这是奴才的义女。”
他怕成这样,是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亲闺女。
哈郎阿和内卫团带到草原的旨意里有一条,是让阿布鼐把良妃带到宫里来。可天晓得,他怎么可能办得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康熙莫名其妙的要见他的闺女,可是没办法也得想办法。
阿布鼐只当这是皇帝故意难为人,既生气又无奈的回道:“奴才不是欺君,可是奴才只生了两个儿子,主子要的人,奴才……只能这样。”
康熙仿佛被打了一掌般的,瞬间安静了。
他听见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的去看阿布鼐的一双儿子。他们也在说着相同的证明。
他们分别的磕了头,齐声道:“皇上,我们确实没有亲妹妹啊。”
他们其实是没有办法了。话太直,也只好这么说。
康熙莫名其妙的要让他们带上良妃,一个叫做尼雅曼的女人,她是谁,他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他们更不可能见过他的样子,就算现在问,也问不出究竟来。
他们一声声的,仿佛控诉又仿佛哀求般的声音里,良妃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不曾存在过的女人。
她一定很美,他们也很好奇她的样子,然而她到底是什么模样,或许只有想要找到她的人才会知道。
他们殷切的偷看康熙,也想要一个答案,然而,康熙静静的坐回了宝座上,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他让他们离开了,因为这些人对他已经没有意义。
最想知道答案的人,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所有的人都认定她不存在,他们也没有见过,只要他记得,他见过,就好。
那些记忆,那些经历,都是属于他的,良妃,尼雅曼,乌布里,她都只表示一个人,他最爱的也是唯一爱着的那个。
她是他一个人的,只属于他,谁也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