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半路上听到身后传来偷偷摸摸的脚步声。
他慢下来。
有人犹豫着拍他的肩。手指颤颤的。
康熙却是感到熟悉至极,在转头之前便已经知道那是谁了:“……苏麻……嬷嬷。”
他差点叫额涅,真的只差一点点。
苏麻嬷嬷眼泛红丝的看着他。
她哭过,但是不想他知道。
她比从前已经瘦了一圈,都是因为在担心他的缘故。她到底是从纯禧那儿知道真相了,可怜的康熙就这样被抹去了功劳,太不公平。
康熙心口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单独见面了。在上回受刑之后,他的心境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况且他本来便是个多疑的人,心里的话很多,却都不是能讲的。
苏麻喇姑把手里的绿色小瓷瓶还有一个淡紫色的荷包塞到了他手里。
那是退烧药,还有一小袋银子,给他傍身用的。
康熙心如乱麻般的看着她:“……谢谢。”
苏麻被这一声弄得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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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以前马喀塔公主在宫里的时候,她们之间的情份也是不错的。有很多往事就算她想回避也不可能都抹去。
她不能跟康熙讲这些。因为她能做到的实在太少了。
因为太少,所以惭愧。
她握了握他的手,烫得她又松开了一下。在第二次的时候她抓得很紧。她带着关怀的勇气,双眼迷蒙得生出一层泪雾:“今晚你小心一点。”
她和某人的约定注定了她不可以告诉康熙实情,但是她必须提醒他。
康熙的手跟着她摇晃了两下,甚至被攥得很疼。
他有点感应的又看了她一眼。
这时,苏麻喇姑却已经抹掉眼角湿润的痕迹,转身走开了。
康熙回了浣衣局,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香气。其乐格从膳房取来了材料,和娜仁等人在厨房里忙碌。
听到脚步声,有人探出了脑袋。
之前拿麻绳打过康熙那个圆脸丫头横眉竖眼的喂了一声:“进来帮忙!”
康熙对这个圆脸丫头很有印象,每当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总会跟着娜仁起哄,好像生怕他平安似的。这个人,在他每一次受到欺负的时候都会靠上来。
他不喜欢她。
他没理这些丫头,一声不吭的转身进房。
他不会做饭,让他放火烧了这厨房还差不多。
他既然不会做,也就懒得伺候给她们打下手。
他把门锁上了,去睡大觉。他有病在身,萨仁和托日娜怕被传染,所以也不来看他。那也正好。
外面不满的声音比刚才更多更吵了,还有人来踹门。
不过,这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服了苏麻给的药,打算等醒了再去收床单。
药很好,他这一觉睡得很安逸,一直睡到了夜里。
迷蒙中,他听到了敲门声。
格佛荷锲而不舍的敲着门,很温柔。
康熙无奈的起身开门,看见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他的心里升起了警觉,不想放她进来。
格佛荷毫不生气的朝他道:“今晚的饭菜不错,还热着,你快吃吧。”她顿了顿,似是十分抱歉的解释:“你跟她们不合,所以我才会这么晚才来。不过这些菜都是干净的,我之前留的。你不要担心。吃点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没有提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她知道他明白的。
康熙没有动。
格佛荷继续柔和的劝他:“你干什么怄气呢。只要你以后好好当差,也能跟我一样。”
她自说自划的似从食盒里取碗筷。见他还不理便笑了。
康熙盯着她的手,他有种预感,奇怪的预感。
格佛荷拿身子挡着他的视线,拿出来的却是一柄剪刀:“对了,这是上回从你药箱里拿的,还你。”
是真的还吗。
康熙没有抬手去接。
不过一瞬,格佛荷的脸色果然就变了:“哼,你这贱婢应该是知道了。我是抢了你的功劳,那又怎么样。你活不过今晚。”在她心里,这里是低贱的人待的地方,留给康熙再合适不过了。
哦?
康熙却是想到之前某些人的提醒,有了别样的兴趣:“上头要我活着,你敢动我?谁让你这么做?”
他以为是良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却划过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有点烦躁起来。
格佛荷一笑,双眼闪动着异样的晶莹:“谁叫你得罪了贵人,呵呵,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突然间飞快的抬手刺了过去。
康熙手一绕拿住她的手腕。她便叫了起来:“救命啊,快来救我,乌布里要杀我!”
仅仅是这样吗。
不。
她手一松,剪子就掉了,她飞快的踢远,踢到康熙暂时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另一只手紧接着把食盒砸到其乐格的房门上,砰的一声。饭菜倒翻了出来,弄得一地都是,还有好多碎片。
它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生命现在受到了康熙的威胁,她要找人来救她。
她尖叫着,比唱歌高亢许多倍。
刚刚睡下不久的人们全都吓得起来了。很快冲到了院子里。
格佛荷与他拉扯着出了屋,她一边哭一边叫,嚷给其他人听:“他说我要毒死他!他要我的命!”
她这么说着,眼角却划过一抹得意。
这招借刀杀人不错吧。康熙有病在身,那些人和他宿怨未清,一拥而上失手把他打死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上头追究起来,也只会追究她们。
她这是一举两得。白天的时候卓玛来找过她了,希望她挑动大家群殴康熙,借刀杀人。她早就想这么干了,既然德嫔都打了这个主意,那么她为什么不趁机卖个人情呢。
德嫔可是宠妃。有了这个功劳,等到了御前,她和德嫔就更亲近了。将来谋个份位也就不难了。
她有自信,她现在是很重要的人,别说这些丫头,就算是萨仁和托日娜也不会向着康熙的。
做人得识时务。
她是未来的红人,她们肯定会救她的。
康熙无论是反抗还是松手,都也来不及了,罪名已定。
而如今,康熙也已经明白了。
他再次对女人的世界大开眼界。不过,这不难应付。
他笑了笑,用力一挥,便把格佛荷抛远。
他可以杀她,但他不会。
他想起了曾经被良妃设计的那一幕幕,也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密室里的七天。
那些日子真可笑,可是给他的感受却异曲同工。
谁说女人好摆弄的?谁敢轻视女人,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康熙自嘲的笑了笑,看那些恨透他的女孩子挥舞着拳头向他涌来。
他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残月,温柔如钩。又好像变成一把刀,深深的扎入了他的心。
他安静的看着身上,他知道,很快会有血涌出来,涌得越来越多,即将把他淹没了,把他沉浸在一片血海里。
他可以跑的,可以马上从这里跳开。他可以打她们,和这些人一战到底。
但是,他却闭上了眼睛。握紧的十指,也一点点的放开。
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是第一个人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