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惊讶归惊讶,两个新认识杨小山的上等兵却不傻,并没有直接了当的询问已经算是他们长官的杨小山,也算是老伙伴的二蛋却没这个顾忌,“山子,摆龙门阵可以,但这里可不是我们门口的茶馆。”
二蛋只所以叫二蛋,是因为他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尤其是瞪大的时候,更是圆得让人觉得好笑,这会儿再配合上他那颗剃得光溜溜摘下钢盔后显得有些崭亮的秃瓢,杨小山觉得,三蛋这个名字才是最适合他的。
没等杨小山开口解释,还是老兵最懂手下这个新兵,手微微一摆,直接了当的问:“那个鬼子大官在什么位置?”
老兵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新兵毛病不少,比如胆小,但那是几乎所有新兵的通病,又比如睡觉喜欢磨牙,再或者他有些犟。。。。。。不过,这个新兵却极不擅于撒谎,每次想撒谎骗人的时候,他的脸都会不由自主的发红,额头上会见汗,这种状况,他是见过最少三次的,包括他第一次进军营时报家庭状况的时候。
当然了,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秘密,老兵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当兵的时候不也没说他有两个堂兄有在红色部队那边参军的情况嘛!
杨小山倒也干脆,那位置光靠嘴说,是说不清楚的,拉着老兵悄悄爬上另一侧的两层小楼,居高临下看到那条已经变得很安静的小街,10名横七竖八倒毙在哪里的土黄色日军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位置,也清晰无比。
被杨小山当成诱饵的日军军官也很安静的躺在原地,想来不是昏过去了,就是放弃了挣扎在节约体力。
绝望和恐惧,只能逐渐吞噬你的信心,想活下去,总是要变得比平常更坚韧才行。这一点儿,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是一样的。
亲眼目睹着10名属下一一死亡的宫崎秀实的头脑远比平常更清晰,支那枪手或许还在远处盯着他,继续放长线钓大鱼,那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那就还有机会。
胸口或许是因为已经疼痛麻木的关系,已经没先前那么疼了,血也流的比以前慢了,除了浑身上下没有力气以外,至少他还能呼吸。他现在要做的,是保持体力,坚持到最后,不管是自己的同僚救下他,还是最终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他被支那枪手一枪毙命,总之,他要活到那个时候,别还没到最后,他就已经先去见天照大神了。
保持沉默,保存体力,是宫崎秀实现在最正确的抉择。
趴在屋顶上看完小街上密布的日军尸体,老兵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并不是说杨小山连毙10名日军的战绩无比辉煌,也不是说他根据这个战果判断杨小山所说的那个鬼子军官绝对是个大官是真的,而是,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个最有出息的新兵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名战士。
战士这个头衔,其实可以给战场上的任何士兵。但,只有经历过血战的老兵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为战士的。
真正的战士,因为战场而生,也因为战场而死,他们的眼里,只有胜负,没有生死。
以杨小山的战力,想在对决的战场上杀死这10名日军步兵,几乎没有那个可能,可他偏偏做到了。
那是因为,他够智慧,智慧的选中了整个日军队伍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并且,只伤不死,用他做成一个让日军不得不跳的陷阱。
更因为,他够冷酷,杀人这活儿,听着很简单,但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那其实并不算容易。杀十只鸡,普通人都很难下得去手,更何况是10个活生生的人呢?哪怕他们是敌人,深恶痛绝的日本鬼子,毫不留情的连杀10人,那对人的心理也是一种考验。
但不过参军一年,不过才打了两仗的新兵蛋子做到了,而且完成的无比优秀,就连老兵自己都自叹弗如的优秀。
不过是独立团那帮侦察兵们教了几个小时,就能蜕变得如此可怕,那,那帮家伙们究竟会有多“禽兽”?老兵很难想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帮家伙是自己人。
冲着杨小山竖起大拇指,两人悄悄的离开二楼重新回到小院子。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去俘虏鬼子军官的问题,而是怎么去怎么回的问题。大头兵们是不会放过这个能立功受奖的机会的。当然了,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双方战场交错,除去战死和负伤的,一个白天的时间,第152团这边统计的失踪士兵已经超过30名,其中固然会有被鬼子炮弹炸得尸骨无存的,但亦有被炮火震晕或者子弹击中丧失反抗能力的士兵被俘。
团部已经要求,如果有活的鬼子,在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把活的鬼子带回团部,在合适的时候,可以用这些俘虏为筹码交换被俘的己方士兵。
一个日军大官,自然要比普通日军步兵有用,或许可以用这一个多交换几个兄弟回来,立功受奖也是必须的。
但想去把那个已经不能动弹的鬼子军官俘虏带回团部,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别看直线距离只有50多米,子弹飞过去很容易,但因为街区和房屋的原因,人想去鬼子军官的位置还得绕过好几条弄堂和房屋,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作战区域,谁也无法保证经过的房子和通道里没有躲着鬼子。
经过短暂的商量,最终还是决定由老兵班长亲自带着七名士兵前去那个区域把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日军军官给抬回来,杨小山既然枪法准又擅于伪装,那就继续回到原先的狙击位替他们做掩护。
这样,有一个狙击手在60米外帮忙,只要不是遭遇大批敌人,一个步兵班基本能够自保。
“海锅,二蛋,麻脸,黑皮,还有大龙、阿牛兄弟你们都小心点儿!回来了一起喝酒!”杨小山点点头,目光从老弟兄和新弟兄脸上滑过,很干脆的向所有人告别溜出院门冲两个放哨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便向自己的狙击点重新潜伏而去。
计划已经足够详细,战场上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时间拖得越久兄弟们反而越危险,杨小山正如他的老兵班长想的那样,越来越像一名战士,足够冷静。
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一名新兵。
他的冷静,只是对于敌人,但对于关心则乱的兄弟,他还是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的。
当远远的看着老班长的身影带着弟兄们在废墟和狭窄的弄堂里穿行的时候,只有杨小山自己知道,他很紧张,他的紧紧握着枪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去往战场的人,是他的兄长和共处一年的弟兄们,而他们的安危,最少有一半系在他的身上。或许,被曾教官知道自己这样,会被他骂死的吧!深呼吸好几次,杨小山才压下心头的担忧,将准星离开老班长他们的背后,瞄向周围。
周边的几个街区打得很热闹,硝烟枪声四起,显得目标位置更加的安静。
可能,那也是那条小街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中国军人和日军抵达的原因。
杨小山甚至看见200多米外的日军动用了速射炮,对着一栋拥有轻机枪的小楼狂轰,小楼以及周边的房屋里属于己方的兵力显然不少,虽然没有对付速射炮的重武器,但不时射出的子弹和投掷出的手榴弹也很凶猛,炸得那一片硝烟阵阵。
不过,那片战场太远了,杨小山的枪法不够资格参与到那片战斗里去,而且他相信,当日军的速射炮出现,在废墟里运动的己方迫击炮也一定会助阵的。
他现在要做的,是观察海锅他们周边,示警并帮他们剪除威胁。
战场本应是炽烈的,但小街以及小街周遭却安静的有些过分,这总让杨小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只是,他穷尽目力,也没有发现任何靠近小街三十米的敌人,距离最近的战场,也在三十米以外,而且,不停闪现在杨小山视野中的黄色和蓝色身影,各自都有对手,正打得热火朝天,想来也不会绕如此之远。
强自压下心中的惶恐,杨小山一直告诫自己冷静,他必须冷静。人对于未知总是恐惧的,但一名战士必须得克服恐惧,才能战胜一切的敌人,包括那些可能潜藏在小街周围对弟兄们产生威胁的敌人。
杨小山的目光不停的在小街附近逡巡,哪怕老班长带着弟兄们已经小心翼翼地接近小街,他也没去看上一眼。
老班长不愧是一名经历过十年的老兵,虽然小街周围并没有日军的踪迹,他依旧表现出了一名老兵该有的谨慎,先是命令四名士兵在小街街尾四个方向布设好防御阵地,接着让两人爬上屋顶,那样足以保证有日军攻击的话,可以从上往下投掷手榴弹保证火力,又有四名士兵接应,安全撤出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自己则带着二蛋利用建筑物和街道的死角,小心翼翼的向日军军官靠近,他已经通过杨小山描述知道,那名脸被日军死尸屁股压住的倒霉蛋就是他的目标。
在距离浑身浴血但胸脯还在起伏表明还有口气的日军军官三米的位置,老兵班长甩出一条套索,套住日军军官的大脚丫子往后扯。
“海锅牛逼啊!”瞥见这一幕的杨小山佩服的不行。
怪不得老班长身上总带着一卷麻绳呢!原来,是搞这个用的。
是啊!新兵哪里知道,老兵腰里的这卷麻绳,套过多少遗留在战壕之外战友的遗体,又避免了多少次被敌人枪击。不谨慎,哪里能在战场上活过十年?
终于,将半死不活的日军军官拉到了身边,老兵班长仰起头,冲着杨小山所在的方向,龇牙一乐。
功劳,到手了。
一切安全,心里有些放松的杨小山也想回一个大大的笑脸。
可是,他却听到了一声枪响。一声在战场上本应该平平无奇的枪响,但听在杨小山的耳朵里,却犹如炸雷一般。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