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客颇有些后悔,他不应该过分激怒实习生。本以为那些老家伙,在他一通讽刺过后,会和他理论理论,却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那些明里暗里的讥讽,他们只当没听见,好像关客说的是别人,而不是他们一样。
老家伙们悠哉游哉地调试药剂,心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是年轻的实习生们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关客身上。
不多时,关客已是皮开肉绽。床上满是鲜血,就是上面明亮的大灯,也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关客气息奄奄,就是把他四肢的锁铐解开,也已动弹不得了。在从玻璃房里走出的那刻,关客就隐隐觉得,他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他猜,雪儿已经开始了她的计划,她的竞选行动一定举世瞩目。或许很多人不会看好她,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但最终的结果肯定会让很多人大吃一惊的。她说过,她能成功,那么就一定会成功。雪儿从不说虚言。
关客以为自己出去后必死无疑,他觉得靠博士的关系也不一定能生存下来。博士是个好人没错,但他对信念的执着才是第一位的,在他的心中,关客的地位和3D游戏等同,稍微比爱情动作片高那么一点点。
所以关客被带入实验室后,颇有些豁出去的骂这骂那。被毒打了一顿后,关客又有些后悔,因为他察觉出,这些人好像不是要把他整死的样子。
实习生住了手。那个一直摆弄着药剂的老医生,手里拿着注射器,走了过来。他盯着满身是血的关客,看了一会儿,才说:“处理得不错,重伤却不死,正正好好。”
老医生将注射器里的药剂沿着关客的静脉注射了进去。他说:“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提醒我一下。这次药剂的调配只勉勉强强,还需要看效果。你们多注意一下。”
老医生交代完毕,又走回了他的工作区域。他没看向女实习生,也没对关客的言论进行置评。
关客虽然躺在床上,嘴里说不了话,身体也无法动弹,但他的脑袋还能正常思考。两个女实习生思绪起伏,她们平静的面容下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偶尔看向老医生的眼神中,是畏惧和恨意并存的复杂感情。
至于老医生的思维活动,则有些看不明白。他们都在专心致志的做着实验,或在思考调配试剂的比例,或在计算公式,总之,没人在考虑私人的事。
关客本以为他们似乎有所防范,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是。通过两个女实习生的思维来看,潜规则在落博尔特已经蔚然成风,没人拿这当一回事,只有新进来的人才会受不了。
注射的药剂很快起效,关客全身疼痛和麻痒共存。他身上的鲜血已不再流,但已经流失的鲜血是回不来了。
关客觉得有些冷,整个实验室像是冰窖一样,而他自己也是寒冷的一部分。麻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关客感觉某些地方的伤口已经痊愈。他们似乎在研制一种能使伤口快速愈合的药物。这本是雪儿能力的一部分,他们打算通过药物来实现。
看来落博尔特的经济已经下滑到了最低谷,研制的这种药物多半是为了挽回雪儿不在的经济损失。这种药物能否研制出来姑且不说,就算研制出来,恐怕也终究不会有太大的市场。也许只有特别富裕的家庭,才会在受了外伤之后,买下这种药物来治伤吧。
等熟悉了头顶上的灯光,全身的麻痒也渐渐减弱的时候,关客恍惚间快要睡着了。安静了许久的实验室,这时突然出现了说话声。是那个女实习生在报告情况:
“教授,他的伤好了,只是...好像有点副作用。”
关客模模糊糊的困意一下子没了。女实习生说是有点副作用,什么样的副作用?关客睁大眼睛,向自己身上看去。他的上半身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脱去,他竟没有察觉。他全身只穿着一件短裤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关客身上的鞭痕没有了,但全身浮肿。他肿胀的皮肤是怪异的红色,有点像一头死猪被浸泡在水里多时的颜色。他感到恐惧,自己原本瘦削的身体,整个儿肥了一大圈。
脸上被鞭打处也没有疼痛的感觉,应该也是在药剂的治疗下痊愈了,那么自己的头肯定也变成了猪头。
他嘴巴上的伤痕也已好了,虽有些肿胀,但已能开口说话。关客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怒地说道:“什么狗屁教授,这就是你研制出来的狗屁药剂?”
老家伙没理会他,伸出五跟干枯的细长手指,在关客浮肿的身上摸了摸,按了按。老家伙问:“有什么感觉没有?”
关客愤怒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下去,他闷声说:“什么感觉也没有。”
老家伙点了点头,正准备回头继续调配,突然停住了,问关客说:“你怎么不骂了?”
关客说:“老家伙们的脸皮实在太厚,骂也没用,我还是省省口水吧。”
老医生竟笑了笑,说:“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关客:“得了吧,再怎么聪明还不是被你们抓住了?”
老医生不打算和他聊下去,转身回到了他的工作区域。
接下来,关客又经历了一次鞭打,虽然浑身是血,但关客没怎么觉着疼。女实习生似乎下手轻了点,只往他皮糙肉厚的地方打。
关客觉得全身越来越寒冷,他的这种冷不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从心里面冷到皮肤的表层。他不知道要做几次实验,反正本是人家砧板上的鱼,反抗完全是徒劳的,关客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失血到了一定程度,他又开始出现了幻像。还是那片虚无的黑暗,他一直在往下坠,并且恐惧会随着坠落一点一点的加深。
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处在半清醒的状态,知道那片黑暗是不真实的。他半睁开眼睛,就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实验室里的景象;闭上眼睛,就会陷入虚无的黑暗中。他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他想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但却办不到。身体太冷了,眼皮太过沉重,他的身体更宁愿陷入黑暗中。
后来关客睡着了,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做第三次实验。他想,如果他的身体再被多抽打几次的话,恐怕不用多长时间,他就会全身发冷而死。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玻璃墙外面有一双关切的眼睛望着他。他想要坐起来,那人却用口型说:不必起来,躺着就好。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拖去做了实验,成为了基地里的一只小白鼠。还算那群医生们有点怜悯之心,没有赶尽杀绝,那天做了两次实验后,实验室就关了门,否则,他很可能要受第三次鞭刑。
他身上的衣着又变了,全身上下穿着的是条纹病服。他和印象里赫尔梅斯穿的病服比较了一下,始终觉得这两款衣服不是一个样,他自己穿得颜色似乎浅了一点。这也难怪,他和赫尔梅斯的身份完全是两个级别,实验基地里的人总要区别对待一下。
博士身上还是那件家常衣服,与他刚进来时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在做实验之前,关客也是穿着自己的服装。这么一想,关客便已明白,他的地位终究还是降了下来,由一个有价值的囚犯变成了只配用来给人实验的小白鼠。
全身的浮肿并没有消除,只是皮肤颜色变淡了一点,不在是那种死猪似的紫红色。玻璃墙上隐隐照出他肥大的头,让关客很有些无奈。他虽然没有整容,但整个头脸却像都换了一遍。
难得博士还能对自己这么关心,他笑了笑,却发现玻璃墙上的自己笑得很难看,于是马上不笑了。他用口型说:“我没事,劳你牵挂了。”
博士在那边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怕少了一个邻居。一个人呆在这个破地方,是很无聊的。我游戏打得那么好,数学难题也解得很利索,而且还能搞出许多小发明,如果没人知道的话,那该多让人失望啊。”
关客的脸迅速黑了下来,敢情博士关心他的生死,只是怕失去一个能够吹捧他的人。
在关客全身浮肿的时间里,实验室的人没在找过他。他们似乎也担心关客死了,就不好找下一个实验对象了。毕竟要从地上世界找一个自愿前来实验的人,是需要花费大量钱财的,而找关客来做实验,则不需要花钱。
关客也没和博士闹别扭,博士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本也无可厚非。在这幽冷,空阔的地下世界里,博士只“疯”到这种程度,已算是不错的了。
他继续陪着博士看影片,解算术题,以大众的角度去赞扬博士的新发明。他从没见过像博士这样聪明的人,越是与其相处,关客越是钦佩他的才华。博士并不缺少了解他的人,他只缺少鲜花与掌声。关客很难看懂游戏,更难看懂算术,但他仍然会在适当的时候竖一个大拇指--他愿意在观众席上做那个真心为博士鼓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