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的车驾行驶得并不快,但也不慢,除了第一天我还饶了兴趣的骑着马四处跑,后来的日子,我一直是在睡眠中度过。在现代时就是这样,只要出去旅游,一但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就特别兴奋,如果没有的话,我能从早睡到晚,再从晚睡到早。跟我出来的倾情丫头从一开始的惊讶演变成崇拜,“格格好厉害,能睡那么久,而且是这么颠簸的马车。”
我当即懒洋洋的撑开眼皮,“很颠簸么?我觉得一般啊。”头一歪,又和周公下棋去了。反正窗外的景色,看多也,也不过千篇一律而已,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倾情一定会叫醒我的。
每天,凌晨还没睡醒就被拖起来塞在马车里赶路,天黑才停下,我喜欢日出和日落的时候,总要让倾情叫我起来,特别是日落的时候,残阳如血,目不转睛的望着,当眼中只剩一片红黄色时,总会让人产生时光混乱的苍凉错觉,千万年间,夕阳依然,不知为谁妩媚,时间流逝,不过是沧海桑田罢了,让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堇泓?堇泓?怎么了?”回过神来,朦胧中看着递到眼前的绣工精细的帕子,才发现,却原来,我已是泪流满面。
接了帕子,我擦了擦脸,对着车旁骑着马眸中有些忧色的胤禩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夕阳而已。”
“夕阳?”他疑惑的瞟了一眼只余一片淡淡的霞辉,耀眼的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以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堇泓格格应该不是那种悲秋叹月之人啊。”他笑着柔声说。
“没有啊,”我趴在车窗上,睡多了,连人也懒懒的,“只是感慨而已,时间,到底是什么,曾经的帝王将相,曾经的才子佳人,曾经的英雄壮士,到头来,不过俱是一掊黄土罢了。”
沉默一阵,胤禩笑着开口,只是在这样的声音在太阳落山后,无谓的听来有些冰冷,“这可不像是那个一脸傲气的站在我面前,让我去偷去抢去霸占的堇泓格格会说的话啊。”
我递出手中握着的帕子,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也有些冷,“现实和偶尔沉浸在其中的幻景是不同的,我那么说,不过是因为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中,我说的,是现实而已。”
现实,你认为的现实,却不是我的,我无法告诉你,我曾经,看过几百年后的落日,甚至,曾经见过泰陵的落日。
犹记当日,我是傍晚到达的清西陵,下车的时候,夕阳正将余辉撒满整个的陵区,青山绿树都湮没在漫天漫地的碎金中,近处树影凝寂,远处如泼墨般的山形,还有其中隐隐透出的石牌坊,衬出落日余辉,密稠稠,粘腻腻,三分柔情,七分凄凉,一阵风过,低头看自己的手,想要抓住什么,然,只是一片空白的虚空。
当千百年的岁月已经风化,灵魂的重量要靠什么来支撑?
转向一脸柔和得几乎融化在夕阳中笑容的人,胤禩,胤禩,终有一年,我们中剩下的那一个,是否会在对方的坟前痛哭自己的余生?
胤禩低了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蓦地,他抬起头来,黝黑的眸子在渐渐黑下来的光线中竟出奇的醒目,几乎能将人溺毙,“嫁给我后,我来保护你可好?”
啊?我一怔,这人的思维怎么是跳跃性的?愣了一下之后,我还是收回手,笑着将碎发压回耳后,“谢谢,不过,我从不认为嫁人是寻求人保护。”要人保护的话,我现在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找人来嫁。再说了,这个世界上,谁又能真正护谁周全呢,能靠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那是什么?”他执意问道。
我瞥他一眼,怎么忘了他是那种很似温柔,其实十分固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略微思忖了一下,我一字一字的开口,“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不离不弃,终生相依。”(选自舒婷〈至橡树〉,有改动。)
说完,我轻笑着摇头,正因为现实中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婚姻,太少太少,所以,才分外动人吧。
看一眼胤禩,震惊,是的震惊,往日挂在嘴角的笑容没有了,深黑的眼眸里,写满的全是震惊。
暗暗叹口气,好象,吓到他了,对于他这种视三妻四妾为理所当然,视女人为附属物的皇子王孙,那里能接受这种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的女子和婚姻。被吓到也是正常的吧,怪只怪,刚才的氛围实在太过容易让人沉浸,刚才的胤禩实在太容易让人沉醉。
将嘴角的笑容渐渐拉大,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醒醒,别发呆了。”
“你,真的这么想?”胤禩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得可怕。
“说说罢了,”胸口有些气闷,像是喘不过气来,深吸几口气,我尽量笑得无谓一点,“正因为太难得,所以才听来如此美好。所有的东西,不都是这样的吗?”
“堇泓?”胤禩垂眸,看不清表情。
“恩?”
我在马车的摇晃中阖上了双眸,敷衍地答了一句,突然有些懒,不想多说。
“你说的,我会好好想想,你……愿意等吗?”我惊讶的抬头,胤禩的眼睛越发明亮,几乎让人不能正视。
只一眼,便让我迎着他的视线,怔怔地杵在原地,胸口阵阵发疼,心里五味杂陈。
对视,只是沉默而已。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吧,可是……
良久,我终于展颜,明艳一笑,说:“不,我不会等你的,郭络罗.堇泓绝对不会等待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