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桂枝三人这次回来,换过了春季衣物,就回到洗染作坊,一心做事了。
在众女工的一致努力下,丝线漂洗将将做够三个月,在五月底,这批染丝线的大单子就全部做完了。
最后一次结算工钱的时候是早上,大家聚在一起闹哄哄的一片人,瑞香那样高兴的人不在少数,但也有桂枝这样哀叹的。
桂枝苦着脸:“才做这么短时间,这活儿也太少了些。”
春雨笑她:“还时间短啊,咱穿着棉衣来的,现在穿夹衣都有些热了。”
冬儿一直在等待一个信息,可是直到此刻,依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自己这三个月的努力有结果。
难道自己就这样回家去吗?这样回去了,还有下一次离家的机会吗?
冬儿心里有些焦急,暗暗打算着,如果一直没有能留下的消息,自己就去刘妈妈那里毛遂自荐,争取一个留下来的机会。
按照自己这三个月的表现,这个愿望有达成的可能,唯一的缺憾是自己的年龄。出来做活儿的话,自己这个年龄有些小。
冬儿一边想着怎么自荐,一边劝桂枝:“人家读书人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活儿再多,也有做完的时候,你不照样还得回家。”
桂枝嘟哝:“多一天是一天。”
冬儿听了桂枝的失落和无奈,叹气道:“桂枝,你马上也是大姑娘了,该有心了。这次回去,你娘再骂你,你别做声。打你,你也不跑、不告饶,咬住牙忍一次。她有本事,让她打死你好了。等她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不会再动手。”
桂枝听了,眼神闪了几闪,眼底好像有了一丝坚韧。
一旁的春雨也点头称是。
看桂枝能听进去,冬儿继续普及维权教育:“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就有多方面的因素。你娘这样对你,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你得过且过、放任自流,也促使她可以放手这么做。你想想,你娘打过你之后。你照样诚惶诚恐的干活儿,你娘照样理所当然的串门儿。你娘下次打你当然顺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如果你娘打过你,有她不愿意见到的后果,她再动手的时候就会考虑考虑。”
桂枝有些不解:“什么后果?要不我假装上吊试试?”
冬儿连忙捂她的嘴,连着“呸”了好几声:“桂枝,你这个笨蛋,亏你能想出这么笨的主意。你娘要是看出你假装,你就不用假装上吊了,直接把你打死算了。”
桂枝拉下她的手,嘟着嘴说:“我这不是问你行不行吗?”
冬儿几乎要认命了:“其实你娘还算是个直性子,没什么心眼,本心并不是想对你不好。只是脾气不好,又被你们姐弟打了左脸给右脸的惯坏了。人家心眼多的人收拾人,讲究‘人怕三不理’,讲究用冷暴力。那是让你心里难受,却难受的说不出来、看不出来。才不像你娘这样,你明白不?”
桂枝,连同春雨一起摇头。
她们不懂这些,得慢慢说给她们听。冬儿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后,接着说:“这么着,你娘再打你,你不做声,也别动,也别让娘看出你害怕,冷着脸咬牙忍下来。然后,你摆着那张冷脸,该做活做活儿,该吃饭吃饭。谁也不看、谁也不关心,就让一家人看你的冷脸。人真的怕三不理,不管是谁,你不理他,摆张冷脸给他看,他再怎么厉害,心里也会不舒服。这个事情做得好了,比吵架、打架都厉害。”
其实,一个用装深沉制造心理压力就解释清楚的事情,绕这么大圈子,好像还没说清楚。
冬儿胡乱的挠挠头发:“说的好像有点儿乱,总之,她打了你,就要看你几个月的脸色。就算是你的脸色,你娘看着也不会舒服。她再想动手的时候,就会过过心,就不会那么顺手了。有那么几次之后,没准儿就不再动手了。”
没想到桂枝居然像是听明白了:“不乱,不乱。我听出你的意思了。”伸手乱摆一气:“都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工钱还没发完,作坊的刘婆婆进了院子,和王嫂子点点头,王嫂子喊道:“冬儿,过来。”
冬儿正和桂枝、春雨凑在一起嘀咕。听到喊声,抬头看过来,见是王嫂子喊,忙跑过去:“王嫂子,您叫我?”
王嫂子说:“刘妈妈差刘婆婆来叫你过去问个话,你跟着刘婆婆去吧。”
刘妈妈,作坊里女工的总管事,找自己?看来自己的果然努力没白费,这是达成心意了吧?
冬儿回望向桂枝,桂枝那么想继续在这里做下去。
看冬儿跟着刘婆婆往外走,桂枝、春雨急忙过来问:“冬儿,怎么回事?”
冬儿安抚她两个:“没什么,说是去问个话。”
桂枝有些担心的望着刘婆婆。
刘婆婆笑着说:“你们是一起的吧?没什么事情,只是去问个话,立马就回来。”
冬儿和刘婆婆进了刘妈妈问事的房间,刘妈妈正在桌案后翻看着什么东西。
刘婆婆上前回道:“刘妈妈,冬儿来了。”
刘婆婆直接说的自己名字,看来自己的活儿做的确实不错,引起了作坊的注意。
这是冬儿第二次见刘妈妈,忙屈了屈膝,问候:“刘妈妈好。”
刘妈妈抬头,直接切入正题:“王嫂子说你干活肯用心,做得也好。我们这里的活儿还不少。叫你来,是问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接着做下去。”
说着话,认真的看了看冬儿带了喜意的脸,停了一下,接着说:“你回去和家人商议一下,要是愿意做,明后天和你家长辈来这里签个文书,算是正式雇用。”
冬儿问:“签多长时间的文书?留下来还是漂洗吗?”
刘妈妈说:“不做漂洗,染丝只是临时的活儿,我们通常都是染布,你身量小,洗不了整匹的布。你留下来学着整布,试用一个月,要是能做就暂时签一年。之后,看你做的情况再定。工钱暂时按每月五百钱,也是看你做的情况再做调整。你回去和你父母商议了再来。”
冬儿想了想:“可不可以现在就签下,我爹娘愿意的。”
刘妈妈听了,微微皱了眉头,思量半晌说道:“上一次是做零工,也有人引荐。这次我们作坊要正式雇用你,还要签文书,和做零工不一样。你还是回去和长辈商议一下的好,你终究还小。”
二黑现在能往家里挣钱了,每月二两银子不说,还得过一次三两银子的赏钱。家里进项丰厚,郑氏又是要面子的人,原本就觉得让家里的女孩子出去挣钱丢人,自己回去问,估计就不用来了。
冬儿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我家里的事情是我爹做主,我爹每日忙着家里的生计,很辛苦的。我想现在就签了文书,今天回去和爹娘说过,后天直接来上工,也省的我爹再花时间跑来跑去。家里很愿意我能有个固定的活计的,院子里的姐妹们不也都希望作坊里还能有漂洗的活儿,好继续做下去吗?刘妈妈,还是现在就签了吧,我怕迟了会有变故。”冬儿思量了一个急于签文书的充足理由。
刘妈妈和刘婆婆对视一眼,起身对冬儿说道:“也好,你跟我来。”
说完,刘妈妈带着冬儿出来,往正对大门的大道左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