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不小心掉进了海里,周围的环境陌生而又凶险,腥咸呛鼻的海水不断往他的鼻子和嘴里钻, 心中的恐惧也因为他的不断下沉而加深, 没有人来救他, 他开始变得绝望, 他的生命如此年轻, 仅仅二十三年,还不到人生的三分之一,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尽管他活得失败, 但他并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和无奈。
陈验努力地睁大了双眼, 他不想闭上眼, 因为一旦闭上眼就有可能永远都睁不开了,但是在黑漆漆的海底他什么都看不见, 伸手想抓一根救命稻草也什么都抓不到,心是空的,没有什么能让他安定下来。
窒息的感觉涨潮般迅速蔓延到全身,冤鬼一样阴魂不散地一直环绕着陈验,直到他惊叫着从床上弹起来。
“验验, 怎么了?”耳畔是熟悉的温柔语气, 尹路尧将惊醒过来的陈验紧紧搂在怀里, 宽大的掌有节奏地在陈验的背上安抚着, “梦到了什么?”
陈验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趴在尹路尧的肩上呼呼喘着粗气,模糊的印象中他记得好像有人在他快要溺死在泳池里时纵身跳进池中救了他, 可是他怎样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觉到那人有力的臂膀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腰,带着他一起冲破了扼住他咽喉的窒息。
大脑长时间的缺氧导致陈验的神智和情绪都不太稳定,只能依靠潜意识的支配死死抠住尹路尧的肩胛骨不放,尹路尧被陈验抓得有些疼,却也极力忍耐着,怀中的人不停地发着抖,他很心疼,当他义无反顾地跳进泳池里时他就知道自己有多在意陈验,他害怕再迟一秒钟陈验就可能永远离他而去了,那一刹那他也终于拨开云雾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原来不是不在意的,他只是被一份已经变质多年的感情暂时蒙蔽了双眼。
江城的离去尹路尧依旧觉得心像被谁剜了一刀一样,可那种痛远远没有他亲眼目睹颜雅茹一脚将陈验踹下泳池时来得那么波涛汹涌,那一刻,他的行动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该放下的终究需要放下,一直挑在肩头死命扛着永远都没办法解脱,也没办法看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尹路尧侧头在陈验的脸颊上亲了亲,柔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路尧,是你吗?”陈验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了一点,心中的恐慌因为被尹路尧宽阔的胸膛紧紧包裹而逐渐散去,他只是还有一些不太确定,他不确定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我。”尹路尧低声笑了,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陈验柔软的发。
像小猫一样被主人爱抚让陈验觉得很舒服,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享受着头发被甜蜜地“□□”,这样他能更清楚地辨认出救他的那个人就是尹路尧,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准确地描摹尹路尧的眉眼,烙在心底的一些东西是怎样都抹不去的。
可是,他还是想再问一问,他渴望听到尹路尧给出肯定答案时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勾了勾嘴角,陈验像小猫一样伸手慵懒地环着尹路尧的脖子,小学生背课本一样认真地问:“路尧,差点被淹死的感觉好难受,是你救了我吗?”
尹路尧愣了愣,突然了然地一笑,这不是简单的谁救了谁的命,而是谁救赎了谁的心。
“傻瓜!”尹路尧低声笑骂道,“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陈验呆头呆脑地重复道,他猜想自己是不是被硫酸铜溶液泡太久给泡傻了。
“是啊,你救了我。”尹路尧轻轻推开陈验,然后拉过陈验的一只手贴在他的左胸,郑重其事地重复道,“验验,你救了我。”
陈验的掌心和尹路尧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胸腔里那颗强而有力的心脏正在急速跳动着,仿佛在告诉正在用掌心倾听它的人这颗心的主人此时此刻有多么的真诚。
掌心忽然开始发烫,烫到陈验禁不住缩回了手,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尹路尧太过火热的眼神,那里面的东西太明显不过,满满的爱意和从未有过的尊重。
这是陈验曾经最渴望得到的,可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陈验感觉自己好像是无耻的小贼一样,他偷了别人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于心难安。
“路尧,你会怪我吗?”陈验垂着头小声喃喃,几乎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清楚。
“怪你什么?”尹路尧重新将陈验揽进怀中,耐心地引导着,“怪你这么晚才肯回到我的身边?”
陈验一听鼻子就有些发酸,天知道不是他不愿意早点回来,他只是想多积累一点资本,他想拥有足够站在尹路尧身边的资格,他想坚守仅剩的一点尊严,他想挫败他最强劲的敌人之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回归。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有了,连最强劲的对手也莫名消失了,不费吹灰之力他就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他却并没有想象中胜利者那样的酣畅淋漓,他甚至觉得悲哀,为江城,也为他自己。
“或许我说了你会不高兴。”陈验在尹路尧怀中抬头,倔强地仰视着现在只属于他的男人,“可江城的死我仍然觉得愧疚,觉得不安,我始终不相信他会自杀。”深吸了一口气,陈验鼓足了浑身的勇气才能继续把下面的话说完,“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小偷,我偷走了别人最珍贵的宝物然后卑鄙地据为己有,这场所谓的爱情争夺战我只是小人得志而已,我赢得一点都不光彩。”
陈验的话无疑让尹路尧震动,江城之死有多少内~幕他是清楚的,妹妹是他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颜雅茹心里在想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明了千倍万倍,可他没有当场拆穿,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甚至后来在泳池边上演的那场激将法也是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一场较量,她看准了他,所以她最后赢得理所当然。
一双清澈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尹路尧调整好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笑,他曾经糊涂了太长时间,再也输不起了,陈验的话毫无疑问撕开了他不愿承认的现实却也撕掉了他一直隐隐作痛的那块陈年旧疤。
就像空洞的蛀牙,不拔会痛,反反复复、钻心蚀骨地痛,虽然拔了也会痛,但新的牙长出来之后便再也不会受到蛀牙的困扰,一劳永逸。
所以,痛是重生一个必经的过程。
伸手覆上陈验的脸,尹路尧轻轻地蹭着陈验嫩嫩的皮肤,淡淡道:“我不会不高兴,你也不是小偷,只要是我不想给的东西谁也偷不走,现在你得到的都是我愿意给的,你明白了吗?”
陈验沉默着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往下接,一直以来他都期望能得到,但一旦得到他又有些惶恐。
“嗯?”尹路尧掐了一把陈验的脸示意陈验给他点反应。
陈验干脆把脸埋进尹路尧的胸口,他用这种方式来拒绝给尹路尧任何回应。
这么孩子气的动作把尹路尧惹得忍俊不禁,到底陈验年纪还小,往往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能勾起尹路尧强烈的满足感和占有欲。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尹路尧强势地捧起陈验的脸让陈验和他对视,“还有关于江城,他已经是过去式,你也不必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杀,Ken是我的高中同学,我非常信任他,而作为全香港最权威的法医他的专业判断也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可是……”陈验想反驳一点什么,尹路尧立马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这就是事实,你只需要记住就行了。”
“路尧,你叫我不要逃避,那你又是在逃避一些什么呢?”陈验也严肃了起来,他看得出来,尹路尧在刻意回避一些他觉得讳莫如深的东西。
尹路尧的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迟疑,他默然地收回了手,酝酿了足够长的时间才做出了最终的结案陈辞:“江城是自杀没错,雅茹是我的亲妹妹,我绝对相信她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害我,但同时她也是一个绝对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做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她,所以什么事情是该做的、什么事情是不该做的她心里清清楚楚。”视线转向陈验,尹路尧浅笑道,“这个答案你明白了吗?”
“那我是不是错怪了她?”陈验好像有些明白尹路尧的话了,他所认识的颜雅茹或许并不完整,但也绝对不可能那么像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个会腻腻歪歪地叫他“大嫂”求他办事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他伤害尹路尧的事?
“雅茹没那么小气,你只要记得下次她从非洲拍戏回来乖乖向她认个错就好了。”尹路尧有些憋笑,颜雅茹玩的这招置诸死地而后生真是精彩漂亮,不仅陈验被耍得团团转,连他都要自叹不如。
2013—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