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我们都不要怕。他们夫妻那么相像,从出生生在世家就注定生活充满了算计和艰辛,一直都在赌,从没有输过,所以这一次也一定不会输。他舍不得,她又怎么舍得下。
毕竟,她爱他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祁邵珩。”站起身,夫妻相拥在梳妆镜前,以濛凝视着他的眼睛和他说,“我会陪着你的,一定。”说着说着她又笑,“我不是你,绝对不会失信,更不会说言而无信的话,所以——”沉吟了半晌,她透过镜子坦然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出意外,更不会死。”
‘死’字是大忌,就这么被他妻子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直接刺痛了他的心脏。握紧他的手,她说,“我绝对不会像之诺一样,绝对。”
以濛明白那种绝望,在之诺死了以后她已经深深的尝过一回,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想让祁邵珩再尝,那种心灰意冷的绝望和孤独,不能留给他一个人。
听他妻子说话,祁邵珩搂紧她的肩头,神色凝重,一直不敢正面面对的话题被他妻子完全这么说了出来,气血翻涌,喉咙哽住任凭不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他一直明白他妻子非生这个孩子不可的意图的,隐忍怒气,不见她是真的不想接受那么残酷的现实。
多年前,以濛的换肾手术很成功,但是换来的肾脏都是有期限的,因为肾源不同每个人存活的年限都不同,一颗和患者身体结合的非常好的肾脏只能维持她继续存活十多年。
两年后再次找回阿濛,祁邵珩就明白的,那时候他妻子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无非是怕拖累了她。
之前他以为足够了有十多年已经很好,却没有时间会过得这么的快。
宁之诺给阿濛换肾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光景过去了,日子就这么过着,祁邵珩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人也终究会有不敢面对的,想要逃避的东西,比如时间,比如阿濛还能维持陪在他身边的日子。
因为有所畏惧,所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但他终究没有想到阿囡要比他坚强的多,留给他一个孩子,为了什么?
一想就能想明白,所以装糊涂,只因为不敢面对真正的现实。生气也好,不见她也好,不是自己气自己,是怕看到她后备受煎熬。
“阿濛——”冰凉的手指轻触她的脸颊,他说,“我和你一样,我是o型血,以后我也能……”
她摇头,再摇头。
牵着他的手,躺在牀上,她枕在他的膝盖上和他继续说话。
“别想那么多,才刚刚过去五年而已,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躺了一会儿,眼睫轻垂,“祁邵珩,你要相信我。九岁的时候,祁家所有人都以为我快死了,但是我没有;十九岁的时候,之诺以为我已经不能活多久了,托他的福我现在是好好的;两年前,在女子监狱里我以为我会死,可到现在不都是好好的。你看我经历了这么多,哪有那么容易说离开人世就离开呢?”
以濛浅笑着劝他,难得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可对方沉默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枕在他的双腿上,她抬起眼睫想要看祁邵珩,却被他直接伸手覆盖在她的眼皮上,她丈夫的体温一向很温暖,可这一次他的手指好冰,冰的她眼皮都疼了。
俯下身,他有些干涸的薄唇吻上她的,被遮住了眼睛,可她可以铭感的感受到他干涸的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阿濛,你今天早晨告诉我你梦见我了,是么?”
话题突然转换了,她也没有觉得奇怪,思索着他问得话说到,“是啊。”
有亲吻了她一下,他继续问,“那你梦到了我什么?”
“祁邵珩,我梦到了下雪,好大好大的雪,你也在。”
“还有呢?”
沉吟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那么大的雪我只有在小时候的时候才看见过,可那场大雪里我却看到了你,就像是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
“祁邵珩,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
“你说呢?”
“这么一说,真是有点期待冬天了。”
“想看雪,我们可以去莫斯科。”
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祁邵珩,我不会死的,不论是生下这个孩子,还是五年后,答应了你,我们还要去莫斯科看雪呢……”
话音刚落,以濛突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嘴唇上,咸涩的……这是?——
以濛怔了怔,被他的手蒙住了眼,看不到只好伸手向上摸索,就在她就要轻触到她的面颊的时候被对方直接握住了手指。
“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在听。”温柔的嗓音,可其中的低靡和沙哑让她一听便听出了异样。
“祁邵珩,你——”
想要碰触他的脸颊,却被她扣紧了手指不放。
“阿囡。”他轻抚她的长发,嗓音很温柔也很低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濛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感觉得到他俯下身抱住了她,靠在她的肩头上,随之半晌过后,她感觉到了肩头慢慢渗开了湿意。
怔愣了半晌,以濛这才完全反应过来,祁邵珩这样一个冷漠孤傲的男人,为了她,掉泪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流泪的模样,包括她。被捂了眼,一片漆黑里她明白,他这样孤傲的人怎么会愿意让人看到他的脆弱?
就这么安静地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等到他将捂在她掩上的手拿开,已经完全不见他神色的丝毫憔悴。
“头发再吹一吹吧。”他俯下身将梳妆台上的吹风机再次擦好了电源以后帮她吹头发,透过镜子,他看到她宁静的浅笑,僵硬的唇角勾了勾,对他妻子笑,并不对她显露任何不好的情绪。
这次直到头发吹干以后,以濛挽着他的手说,“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铺好了牀,将她抱起来让她睡在里面,他伸手拿了以前哄她入睡给她讲的《圣经:旧约》,以濛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抱着听他念给她听。
一只手翻书,一只手揽着她轻拍着她哄她入睡,以濛看着他俊逸的侧脸握住他的一只手,隔着棉布睡裙放在她的小腹上。
“是不是觉得有些变化了?”她问。
手里的书丢在牀上,戴着婚戒的左手和他妻子的手覆着在一切放在她温暖的腰腹上,起初他很久都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手指微动,小心地轻抚。
依旧平坦的小腹,似乎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显得不再像以前一样柔软。
“这么摸,会不会觉得……”想了半天合适的词汇,到最后还是问了句,“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毕竟是第一次这么接触。”
“怎么会奇怪?”亲吻她馨香的发顶,他说,“在你睡着的时候,我经常抚摸他。”
以濛讶然,“我以为你每天总在想这办法不要他呢。”
“确实不想要他,一点都不想。尤其是他对你有害。”
听他嗓音沉下来,手就要移开,却被她扣住紧紧地握着。
“哪有你这样的人呢,祁邵珩。”她无奈,又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说翻脸就翻脸,善变的很。“你自己的孩子,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很利落的回答,让以濛简直无话可说。
无语间,她又听他说道,“怎么可能会喜欢?万一有了他,你冷落我怎么办?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和他说不通,不打算理他了,松开他的手躺下,却被他笑着揶揄,“你看,现在就开始冷落我了,他还没出生就已经这样了,出生了那还得了?”
知道他有意开玩笑,逗她开心,以濛掩唇笑了笑说,“以后,总该是他陪着你的,如果我先离世,你……”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她急忙改口说,“如果我不在,终归要有个人照顾你的。”
见他沉默,她继续说道,“多年以后,我们都老了,都要离世了,到时候总得有一个把我们和葬在一起,即便在底下,也要躺在一起,有这个孩子刚刚好,不论如何他能让我们埋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好。”沉默了半晌的人应了一声,以濛浅笑,她知道他算是完全接受了这个孩子的。
靠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他温暖的手指探到她的睡衣下,没有丝毫隔阂的轻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小腹。
这样的轻抚很舒服。
他和她的孩子,他们生命和爱的结晶。
困倦的昏昏沉沉间,以濛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决定。
“祁邵珩。”半梦半醒间,她说,“我会陪着你的,就像你会一直陪着我一样,永远。”
——永远在一起,说好的,一起老,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