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华猛劲瞪着车往回赶,想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尽量多赶点路。大约离文贡河轮渡码头还有两三公里路程的时候,周建华就感觉到有些异常了。
这条柏油马路是剑城县矿务局下属十多个煤矿通向县城和省城的最近的公路运输线,平常在马路上往返的运煤车很多,即使在夜间车流量也不少。往常这些汽车在过文贡河码头前等轮渡的时候,排上几百米的车龙也不少见,但是今天这车龙都排到一两公里远了,远远望去,汽车的车灯在马路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灯龙。
周建华一直骑到码头岸边才发现,文贡河的河水居然突然暴涨了起来,比早上过来时要高出两三米,周建华心里纳闷,这大冬天的怎么也会有河水暴涨这种事,新鲜啊!何况这几天也没见着下雨呀!
河水大涨,水流湍急,渡轮来回一次的时间自然要延长许多,周建华等了二十来分钟才有一艘渡轮靠了岸,又花了十几分钟,渡轮上的汽车都上了岸,岸上等待渡河的汽车也终于塞满了渡轮上的停车道,周建华推着自行车和许多急着渡河的乘客一起蜂拥着上了渡轮。
周建华站在驾驶舱旁的船舷边,看着船外黑压压的河水,原本一两公里宽的河面在昏黑的夜色下已不分明,只有对岸稀薄的灯光倒映在河面上,让人能约略感知到对岸的距离。渡轮上原本低沉的柴油机声音突然强劲地轰鸣了起来,船身也随之剧烈地振动着,渡轮终于开动了。
一个船工从船头走过来,站在驾驶室扶梯旁点了根烟稍作休息,旁边立即就有人向他问道:“师傅,这水怎么这么大呀?还会涨吗?”
“肯定还会涨!这还是刚开始呢!照这个速度,明、后天晚上可能都要停渡了。你们这些天尽量在白天渡河吧。”船工师傅回答道。
“最近都没下雨,怎么会这么大的水呀?”又有人问。
“咱们这是没下雨,但是文贡河的上游山区已经连着下了两天暴雨了,估计还得下几天。”船工师傅又回答道。
“冬天怎么还下暴雨……”有人奇怪地说道。
“天气预报里说,是什么厄尔尼诺现象……”船工师傅说完,丢了烟,转身顺着扶梯进了驾驶室。
周建华忽然明白过来,在他前世的记忆里,自己曾为了测试一个遥感雷达系统而专门了解过有关厄尔尼诺事件的资料,厄尔尼诺是一种全球性的天气异常现象,大约每隔7年出现一次,而发生在1982年至1983年间的厄尔尼诺现象是几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周建华回到家时已经很晚,闵贵宝、左强华和钟民正焦急地等着他,周建华匆匆和母亲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吃过饭了,就赶紧和大家去了电动机维修间。
“你怎么回的这么晚?!”闵贵宝从周建华家一出来就半是焦急半是不满地问道。
“有事走不开啊!”周建华笑了笑回答道。
“钟民哥今天又接了两台电动机回来,我和左强华下午已经拆了机,线圈没敢动,就等你回来呢……”闵贵宝边走边说道。
“昨天那两台电动机的漆包线也买回来了,就等你回来教我们绕线呢。”左强华也补充说道。
周建华没回话,脑子却在考虑着自己的计划。
见周建华只顾自己闷头走路没答话,闵贵宝又试探地说道:“建华,要不……你别去煤矿干了吧?每天往煤矿跑,又辛苦,还不如修电动机挣的多,哪有回来干划算?”
“我暂时还不能回来,那边的事也很重要!”周建华终于开口回道:“不过,明天我得请一天假在这呆上一天了。”
“请假?这又是为什么?”闵贵宝不以为然地说道:“与其请假还不如干脆别去了,工资拿不到,还要扣奖金,多不划算……”
“唉!这点工资奖金倒不算什么,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周建华吁了一口气回答道。
“救火?救什么火?”闵贵宝和左强华走在周建华的一左一右都惊讶地问道。
“文贡河发大水了,所以我得回来救火。”周建华神秘地笑着回答道。
“这……”两个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贵宝,明天你去找三、四个靠谱的人过来一起修电动机吧,按一天一块五的工资付给他们。”周建华又说道。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干嘛,有我们几个不就差不多了吗?有这么高的工资干嘛不留给我们自己赚?”闵贵宝不解地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一天一块五,一个月就是四十五,相当于良种场青工的两倍收入了。
“接下来几天,我估计钟民哥每天能接到的电动机不会少于三、四台!所以我们需要多储备点人手,否则就要误工了。”周建华说道。
“三、四台?!你是说三、四台?!为啥?”一直走在三个人后面的钟民赶紧疾走几步赶到周建华前面问道。
“文贡河涨水了,今后几天可能整个剑城县都要紧张起来,像我们这里的情况,这个冬天恐怕是一边要防洪一边要抗旱了。防洪抗旱都是大事,但是防洪肯定是第一位的,很多用于排涝的水泵电机这几天恐怕都要急着检修,那些本来就排着长队急等维修的抗旱用电动机,维修单位暂时恐怕是顾不上了。这个时候只要他们知道我们能修,肯定会把机子送过来哭着喊着求我们帮忙修。”周建华看着钟民笑着解释道。
“哦……”钟民终于明白过来,心里不禁佩服起来,没想到这周建华小小年纪,不但有过人的技术,还有这么好的商业头脑,自愧不如啊!
闵贵宝和左强华也在心里暗暗佩服周建华思路开阔、思维敏锐,这才叫有眼界啊!这种眼界哪是我们这些十六岁的孩子可以有的?真不知道周建华这些天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强大了,难道是他人品爆发了吗?!和他比起来,自己真的太嫩了!
“可是……既然明天要找那么多帮手,你干嘛还要请假?多折腾啊!”左强华还是不解地问。
“我回来救火,不是为了搞人海战术,而是要搞斩首战术。”周建华解释道:“闵场长给我们批了50元借支款,这两天接电线、买首批两台电动机的漆包线以及绝缘漆、绝缘纸等其他维修物料和工具啥的,估计现在已经花了有30左右了吧?。”
“嗯!已经花了33块钱了。”左强华回答道,这些帐都是他负责登记的。
“那么,剩下的钱也就是只够买今天回来的两台电动机的维修物料了,明天钟民哥再接几台回来的话,我们拿什么去修?”周建华问道。
“天啊!我们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下麻烦了!”闵贵宝惊呼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这下可真是要火烧眉毛了!”左强华也着急了。
“我明天请假就是为了回来救这个火的。”周建华冷静地说道:“从今晚开始我们都要全力以赴,保证先把钟民哥接回来的第一台电机的所有后续程序都做完,争取明天下午出货并收回维修款,这样的话,明天再有机子回来就不用担心后天没钱买维修物料了。只是,今晚闵贵宝和我要通宵了……”
说着话,四人进了维修间,拉亮了灯,周建华一眼就看到墙边摆放了一台木质绕线机,周建华走上去摇了几圈,感觉很稳当,转轴也没有明显的径向和轴向跳动,不禁欣喜地问道:“这个做的不错啊!谁做的?”
“这是小学旁边那个做沙发的木匠按照你画的草图做的,还有那两个绕线板也是,三件东西,连工带料一共花了两块五毛钱,有点小贵,可以吗?”
周建华仔细看了看绕线器的木料,感觉质地不错,结构也很稳固,质量确实不错,便抬头赞赏地看着闵贵宝点点头说道:“可以,不贵!你明天再去做一个回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生产装备上花点钱可以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这是非常值得的!”
“好,明天我再让他做一个!”闵贵宝高兴地答应道。
“贵宝,我可提醒你,你可得抓紧时间学一学修电动机的技术,前两天我和你说过的,你这两天有没有在这方面花点心思呢?”周建华问道。
“哦……这个……这两天忙着这些事,没顾上……嘿嘿……”闵贵宝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回答道。
“我们马上要添加人手,得有人当师傅指导他们工作,现在左强华有一些电学的知识,暂时还勉强可以帮着一起指导一下新人,但是等他开学了,剩你一个人可怎么弄?”周建华毫不客气地继续质问道。
“不是还有你吗?”闵贵宝觍着脸笑着回答道。
“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呢,你也一样,对现在的你来说,学习技术比赚钱更重要——钱是永远都赚不完的,如果你担心花时间学习会影响你赚眼前的这点小钱的话,你就永远赚不到大钱了。”周建华淳淳善诱地说道。
“那……好吧,我听你的,你说我要怎么做?”闵贵宝无奈地问道。
“从明天开始,你再忙也要每天抽空至少2个小时学习初中物理的电学知识,不懂的地方就问左强华或者问我;今天是2月5号,离过年还有一个礼拜,你必须在年前把初中物理的电学知识全部掌握。年后我还要找些电机维修的书给你看,你必须要在左强华开学前就能学会独立维修电动机——如果你做不到,等左强华开学后我们就只好散伙了。”周建华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那好吧……”闵贵宝无可奈何地答应道,对着一旁正抿着嘴偷笑的左强华撇了撇嘴。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周建华笑着拍了拍闵贵宝的肩膀鼓励道。
周建华晚上和闵贵宝忙了个通宵,才把钟民接来的第一台电动机的线圈绕制好并嵌入电机定子线槽绑扎好,此时天已大亮,周建华又赶紧给定子浸绝缘漆并烘干,终于按计划在6日下午将电机完全修好交给钟民送回给客户,并把维修费取了回来。
而钟民6号也直接就去了县城国营电机维单位的外面蹲守,果然一天就接了5台电动机回来。好在闵贵宝找来了几个临时帮手,由左强华带领拆机绕线,把大部分耗时耗力技术要求却不高的维修环节都承担了下来。
6号本是星期天,但是对任何一家煤矿来说,都是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的。因为矿井停产后再要重新生产,就得做大量的排瓦斯、排水、巷道修复等系统恢复工作,投入大、安全隐患大,所以,一般情况下煤矿不能停产。这是煤矿固有的特殊性,同林煤矿也不例外。所以周建华6号上午就在闵贵宝的协助下去了良种场的总机室,给在同林煤矿的陈国栋主任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事假,7号一大早就又去了同林煤矿正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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