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界的去向也值得关注。
江狐想了想, 对凌安道:“小安子,你把我先前的想法跟前辈说说,然后听听他的意见。”
“哦, 可是师父没说能出去。”
闻言江狐偏头, 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露出打趣:“你在这能憋的住?”
凌安眨了眨眼, 坏笑道:“我正打算半夜三更爬墙。”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凌安如坐针毡的在藏书阁留了一个时辰。
他走之后, 江狐磨开墨,摊开纸,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写在纸上。
他先写下雁田, 然后画了两条线,一头是西洲, 一头是妖王。
妖王被圈了个卒, 西洲画了失踪。
两条线汇聚在一点, 是青城山。
青城山备注了谢离,江狐大约知道谢离为何会出现在青城山。
麒麟兽也说过他和西洲关系匪浅, 偏生谢离是个断袖,萌说得上匪浅两字,那他和西洲之间必有二三事。
估计是两人在天帝面前太过腻歪,西洲失踪了,天帝选择眼不见为净, 把谢离贬去守山。
青城山对妖族有禁锢, 不可能也限制了谢离的行动, 那是什么害得他只能分裂元神才能离开?
这自损一千的背后, 会是因为西洲吗?
花无妖在数千年后撕毁盟约, 是知道西洲不在才兵行险着?
天庭退隐天外天,却派了谢离镇守青城山, 其中缘由怕是不难猜测,何况谢离还被困了千年。
那谢离对江北特殊,是因为江北是西洲的转世吗?
轮回这种事不好说,江狐猜到这个地步已经有些心悸。
一边是因为花无妖举棋不定的下招,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危机,一边是他糟心的疯子爹和纯情的可以的弟弟。
一想到这两人,江狐的头就隐隐发疼,从青城山离开也有数月,他一次未曾找过谢离和江北,好似离开了就断了,独身一人一样,狠的让人后背发凉。
也不知是不是临走时被虐的狠了,他居然有点想谢离。
江狐搁下笔,重重的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把心思转到正题上。
谢疯子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刚对自己暗示一番,强打了精神,胸膛却传来温热。
江狐勾住红绳,轻轻带出发热体,桃核发出微光。
“桃女?”江狐有些讶异桃女怎么会找他。
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有回应,桃女惊了一会:“啊…小公子。”
“怎么你比我还惊讶?”
桃女听着江狐带了笑意的声音,明明对方不在眼前,可桃女还像看到了他微弯的桃花眼一样:“你最近怎样?可还顺利?”
江狐对着桃核轻轻道:“我已在朱雀门。”
举止动作自然的好似好友就在眼前。
“恭喜小公子。”
“多谢。”江狐知这么久没联系桃女,对方是担心他,故而倍有耐心:“桃子怎样?小奶猫听话吗?”
妖村桃宅后花园,桃女坐在秋千上,快八个月了的桃子和小奶猫在草地上滚成了一团。
“都很好,桃子长了牙,小奶猫变胖了。”
“小奶猫的食欲会随着年纪增加,三岁成年,那时就不用喂了,仙草不够可叫爹去秘境移植一些。”
“我知道了。”
江狐无声吐口气,说到他那糟心的爹,原本被压下的想念又春草复生般的冒了出来,他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他最近怎样?”
桃女一时没反应过来江狐说的他是谁,上下连接再细细推敲,才得出这个人是谢离。
从来没有谁会担心谢离,因为他是仙人,没有谁能伤害他。
不会被岁月腐朽,不会被风雨摧残,他从千年前就这个模样。
桃女没见过他不好的时候,谢仙人虽然性情怪异,可一直是玉树临风。
“谢仙人从你走后就未曾出过离人居,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他走时谢离的元神就养好了,不可能是因为这个三月不出门。
莫非是良心发现不做疯子做闺秀了?
桃女见江狐久久不应声,好奇道:“难道小公子也未曾和谢仙人联系过?”
江狐被她戳中了心事,一瞬间有些不自然,含糊的说道:“改日吧。”
“不用我去一趟吗?”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改日再找你。”
桃女依依不舍的握着桃核:“小公子保重。”
片刻后,桃核在暗淡,只剩下手心的温度。
桃女握着桃核出神,从前她的世界只有一堆妖怪和一个疯子,忽然来了两个人,恭谦和有趣,像一抹春风,吹来了妖村从未有过的一年四季,如今才分开数月,她就这样想念两兄弟。
“你是要谋杀亲弟吗?”
忽然出现的声音将桃女从秋千上吓了下来,桃女猛的回过头,一脸惊吓。
“谢…谢仙人…”
谢离嫌弃道:“没想到你居然想要抹灭你娘好不容易怀上的丰功伟绩。”
她娘的丰功伟绩被谢离提在手上,那模样比拎鸡仔还容易三分。
桃子脸上一滩可疑的液体,衣服上像是以青草汁描绘的一副山水画,浓墨重彩,不知哪时起,他滚了一身的蓬头垢面。
而小奶猫在谢离的另一手上,正对着桃子白嫩的脸蛋流口水。
“…”她好像知道了桃子脸上的是什么。
谢离把桃子丢给她,又以安稳的姿势把小奶猫抱在怀里:“你刚在做什么?”
桃女其实已经搞不太懂小奶猫的物种,因为谢离顺毛的姿势像对一条狗。
桃子顶着一脸小奶猫的口水在桃女怀里作乱,桃女也顾不得嫌弃,一边紧紧地抱着他,一边回谢离的话:“我刚在和小公子说话。”
“谁?”
“江狐。”
谢离恍若出现幻听,明明昨日才用水幻镜偷看过江狐,今日却好似这人已多年不在他生命里出现。
乍听之下的意外惊喜。
小奶猫本来顺滑的毛发却忽然打了结,谢离的手指停在某处,前边有千斤阻力似的,他这四两手指拨不动了。
小奶猫在他怀里不安的叫了声,谢离回过神来,继续面无表情的道:“说了什么甜言蜜语?让你把弟弟都忘了?”
桃女脸蛋瞬间红色翻涌,仿佛要滴出血来:“仙人误会了。”
“亲是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的,事也是你自己承认的,我误会什么了?”
桃女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谢离的无理取闹,这有点让她招架不住,为了他们的清白,桃女不得不放弃江狐来澄清。
“小公子担心你,但似乎有要紧事,只说会跟你联系,就断了传声。”
在这几句话中谢离占了一份,顿时谢离的动作又不自然了。
假父子做久了就好像真能模糊它本来的面目,一句担心就显得父慈子孝,情深意重。
可江狐在离人居三年,对着他表露的从来是麻烦。
江狐讨厌麻烦,在他眼里,谢离就是个费事儿。
“他担心什么?白眼狼一个,虚情假意。”
然后虚情假意他爹把小奶猫也扔给桃女,甩袖离开。
桃女一脸莫名其妙。
她第一次见识到谢仙人的不好伺候。
凌安从藏书阁跑出来溜回淡泊明志,在院门口探头探脑。
里边一道威严声音传出:“滚进来。”
凌安审时度势,麻利的滚了进去。
院中一片绿的清心寡欲的青竹,搭着一个枕簟而坐的白发酒鬼。
红尘被染了霜,登时变得七情六欲。
凌安踱着步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何所愁面前:“师父。”
何所愁啜了口酒:“师父的话也敢阴奉阳违了?”
凌安扑通一声跪下:“师父,我冤。”
何所愁捧着酒杯瞅着他:“速速报来。”
凌安便将江狐的交代不添油加醋不扭曲事实原滋原味的汇报了一遍。
何所愁以心不在焉的姿态听完了凌安的转述,他转着酒杯,不负责任的道:“我知道了。”
“哎。”凌安一愣:“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何所愁:“哟,知道羞愧了?想师父惩罚你?”
“不是啊,江狐让我听你的意见,你快说,我还要传话呢!”
凌安最大的神奇之处是能将他早白了的头发气黑。
“我说了又怎么样?他能做什么?”
“师父你就是有偏见,你是没看见他诛杀瘞玉时那威风凛凛的样子…”
“柿子挑软的捏,妖怪挑蠢的杀,你们只是遇上比你们笨的,还骄傲呢!”
凌安拉下了脸,不满道:“你今日说的话我不爱听。”
何所愁慢吞吞道:“自古忠言逆耳…”
凌安急得直挠头:“师父你就快说吧,我忍着就是了。”
“能耐了。”何所愁搁下酒杯,看着自家好徒儿:“如果花无妖要跟魔界合作,她就得先帮忙解决魔界的内斗,魔界乱了数百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平定的?再者她要翻天,魔界必会考量此事的可行度,对他们而言,两族盟约不如黄雀在后,等妖族和正道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渔翁得利不是更好?”
凌安:“我觉得他们斗不过我们。”
何所愁还是第一次知道好徒儿有这等自信:“为什么?”
“因为三十六计我们才是祖宗,你看,你连他们想什么都能猜到。”
何所愁哭笑不得道:“没有实力,我们也只能任人宰割。”
“师父你最厉害。”
“师父再厉害也禁不住有个傻徒儿。”
“…”凌安幽怨的看着他。
何所愁只好转移话题:“你转告江狐,别忘了三年之约。”
凌安:“师父,你也知道江狐的娘是死在十恶妖手上吗?”
“知道,他是江州城江舒的遗孤。”
凌安莫名又接了个□□弹。
他秉着被炸了一身的坑坑洼洼,气愤填膺道:“归云派?那他为何不回江州城?思量门只是暂管,只要他以江家孩儿的身份回去,怎么也比寄人篱下强吧。”
何所愁一不小心捏碎了酒杯:“你的脑子就是个挂件,中看不中用。”
凌安耸了耸眉头,不太赞同道:“我脑子不是挺好的吗?”
“归云派被灭门,谁能证明他是江舒的孩儿?就算他是又如何?江州城有灵山归云,州城十三,是多少人眼红的?他没有天大的本事,无法让天下仙门闭口噤声,与其被声讨,寄人篱下反倒是另一条路。”何所愁盯着脸色晦暗不明的凌安道:“他是工于心计了些,可的确比你们能耐。”
可想而知,徒弟控何所愁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是多么的由衷之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