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过后的妖村留下晴空万里。
谢离甫一睁开眼, 这颗六根清净五蕴皆空的心就先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谢仙人这话问的有失水准。
床前坐着的人放下书,抬头看着他:“回来了自然在这。”
“凤非言呢?”
“走了,你替村长挡了第九道雷, 神识可还好?”
谢离盯着他的脸细细看了好一会, 答非所问道:“你居然打破了仙山的禁制。”
江北露出狐狸一般狡猾的笑:“你不高兴啊, 你不是总说想我吗?”
谢离觉得他今天睁眼的方式不对, 眼前的江北是记忆中那纯良无邪的人吗?
白眼狼走了三年, 铁了心不联系,但谢离知道他没变,那数不清的偷窥让他看着熟悉的面貌在日日生长, 可心里的东西始终一样。
但江北呢?他好像终于不耐烦的撕下那层伪装的皮,打铁趁热的披上油腔滑调, 挑着你的话堵得你无话可说。
当年的江北和江狐不同, 江狐靠着恨逼自己成长, 违心的去扮演他根本不擅长的兄长一职。
他不知道比起报仇江北更想待在他身边,这是一个流落在人世的人最本能的选择。
可当时谢离支持了江狐, 江狐需要心无旁骛,江北会是他的顾虑。
所以谢离直接下了命令,除非江北成仙,不然不许他踏出仙山。
他用手臂遮着脸,自嘲的笑了下:“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兄弟。”
“您不是早该想到有这一日?”
“江北, 少跟我阴阳怪气。”
江北扑哧一笑:“我都是跟您学的啊。”
谢离撤下手, 不耐烦的挥了两下:“别找气给我受。”
他言行举止里的快滚从形容到行动分毫毕现。
江北毕竟不是要跟谢离死磕到底, 他也只是有从口头上占点便宜的心, 丝毫不敢真惹怒谢离, 见谢离又闭上了眼,识趣的退出房间。
天渐渐暗了, 离人居亮起了烛光。
谢离半睡半醒间听见声响,意识有点不分朝夕,还以为又是江北,眼没睁先开了口:“吵什么?没看见我还睡着吗?”
声响登时消失。
屋里静的只有这句话的余音。
不对劲...谢离猛地睁开眼,一道在烛光下站着的人影映入眼帘。
谢离欲哭无泪的从梦游中清醒过来,他操蛋的想:“这两兄弟存心不让我活了吗?”
江狐也很尴尬,他被谢离吼这一声僵成了一根棒槌。
半晌才似从冰天雪地里融化。
然后他被冻得五感不清的想:“我平白无故被吼了?”
这样一想,他被冻碎了的气势又硬了回来:“合着你睡了我就得先死了才能进来?”
这回呆住的变成谢离了,他从这目无尊长的大逆不道里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刁钻。
江狐伸手把桌上的药端了起来走过去:“起来。”
谢离从善如流的撑起了身子。
苍白的脸色与墨色的长发成了强烈对比。
江狐是被雷劈过的人,怎会不晓得那厉害之处?看见谢离这样心中更是百般滋味。
他有些抱怨的想:“他心里到底是跟西洲亲些。”
谢离一抬头就看见他心不在焉的眼神,以为他是为江北心烦:“见到小北了。”
“啊...嗯。”
“三年前你或许技高一筹,可你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能有今日,小北的天资在你之上,又在仙山待了三年,你没什么可怨的,该来的拦不住。”
谢离什么时候会好声好气说话了?
江狐还只是沾了点蜜就开始得意忘形:“你在安慰我?”
谢离本想说一边待着去,可是想到自己要和小妖精抢姻缘,就扛着千斤大鼎般的不适改了口:“我没力气,你喂我喝。”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错乱,几分钟前说没力气的人才用一把声吓到了他。
谢离见他久久不动,又吊起了眼梢:“江狐,忘恩负义是会遭天谴的。”
江狐赶紧用勺子堵住他的嘴。
谢疯子都不会掂量着话来说,仙人一言,雷公电母能不听吗?
江狐第一次手把手服侍谢仙人,稳着手勉强合格,却没空闲欣赏谢仙人的病态美感。
喂完药,江狐又端来清水给他漱口,顺便转达凤非言的话:“凤前辈说明日会在妖村举行夜宴,你记得去。”
谢离咽下水,把杯子递给他:“你转告他明夜来背我下山。”
江狐心想:“这事不用劳烦他,我有一百零八种方式能把你安全送达。”
面上却一派正经:“知道了。”
此情此景,当真是“父慈子孝”。
搞定了大麻烦,江狐还得回去面对小麻烦。
小麻烦一整日都冷着脸,跟江狐欠他一千八百万似的。
江北换下一身风尘仆仆,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状若不经心,其实目光一直往门口瞟。
看见江狐进来眼眸一亮,却又在江狐看向他时淡如死水。
江狐心头当下一咯噔:“还在生气?”
他这样揣测不安的想,又忍不住开了口:“不是说累了想早些歇息?”
“江狐,三年不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江狐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为什么要回来?”
江北脸色剧变,声音也冷了:“你有心吗?”
江狐还没开口,他又发射炮弹似的砸话轰击:“你一意孤行,让我置身事外,提心吊胆三年,恨着你念着你,总是怕你也丢下我,江狐,你没有心,你若是有就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更不会无视我也是江家一份子,现在我不用你决定了,我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