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镶金的玉镯子, 是前朝的物件,当初我给小斌他娘的,是奶奶的传家宝, 传女不传男, 但他娘走得早, 这东西便还归我保管。如今小斌有了你, 是时候交给你保管了。”
韶明霜愣愣地看着那桌子, 趁着昏黄油灯透出的光,都觉得格外上品,想要拒绝。这一家子出手都一个模样, 太过阔绰。
“你收着吧,这是奶奶的一点心意。”说着, 李翠兰拉过她的手, “来, 奶奶帮你戴起来。”
即使如此,韶明霜也不好再拒绝, 看着她把那镯子穿在手腕上,说不喜欢是假的。但总觉得有种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的感觉,“谢谢奶奶,我会好好保管的。”
“嗯。”李翠兰点头应着,抓着她的手轻轻的拍着。
见此情景, 韶明霜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 正当韶明霜觉得气氛叫人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时, 只觉得抓着自己的手开始失力, 像那软绵绵的棉花一样, 轻轻地滑落,最后垂在一旁, 再也没有抬起。
韶明霜一开始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有点迷茫,但大脑空白片刻之后,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推了推她,轻唤道:“奶奶?”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有些颤抖地将手伸过去探她的鼻息,可手指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从鼻腔呼出的气息。
只愣神了片刻,几乎是弹跳一般的从地上跳起,飞快地跑到门边,猛地拉开门想要去找人,结果就撞到一直守在门外的敖景斌,那一刻泪水便夺眶而出,“奶奶,奶奶她……”
“奶奶她怎么了?”敖景斌原本是想在门口等着,毕竟待会出来她该找不到路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这般慌张地跑出来,所以正要问,就听她提到奶奶。
“你倒是说话呀!”敖景斌抓着她的肩膀,眼看着她泣不成声,将她拉着就往屋内跑。
下一瞬,便看到靠在枕头上的李翠兰手垂在床边,而胸腔处已没了起伏。
得承认,敖景斌在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转过身看着虽然止住了哭泣,但依旧在抽搭的韶明霜,声音颤抖着说:“奶奶,奶奶她,她西去了?”
虽然韶明霜不想承认,但还是缓缓点头,“奶奶她,突然就……”没想到临走前见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自己。
韶明霜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再看一旁的敖景斌,呆愣在床边一动不动,犹豫片刻,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敖景斌…节哀顺变。”
半晌,才看他终于转动脖子看向自己,这次是真的红了眼眶,“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韶明霜原封不动把话重复了一遍,还将手腕上的手镯给他看之后,有些自责。说白了,自己是个外人,而亲孙子没能在李翠兰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他,肯定心里难受的很。
见他没反应,也不说话,又拉了拉他的手,“对不起啊,我不该一直呆在里面,呆在里面的该是你才对。”
“没事的,傻瓜。”片刻的沉默后,敖景斌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这不怪你,奶奶去享福了。”
韶明霜怔怔的点头,随后手被拉起来,听他说道:“去告诉父亲。”
一直在他家待到所有后事全部料理好,韶明霜才跟他回家。
这期间敖景斌派人把惨黄接了回来,不然这么久非在家饿死不可。
不过屋子这么久都没人住,是要好好打扫一下了。
先喂了池塘里的鱼,又跑去看了蘑菇。别说,蘑菇和鱼的长势都是极好的。
那一屋子被卖光了的蘑菇,如今又长了许多,只是没有夏天的时候那般精神。但无妨。
至于其他的地方,两个人一起清扫一下便可以了。
晚些时候,终于理好,韶明霜躺在床上,转过身,看着依旧没让上/床的敖景斌,“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家住的这段时间,回了万府去看,那里门上的封条已经褪了色,早就看不清字迹,只剩下一角还牢牢地粘在门上。
至于府内,杂草丛生,没有一点烟火气,倒是成了飞鸟走兽的乐园。
韶明霜没在那里待多久,虽然记忆中没有关于这里的一星半点,可总觉得身体内流淌着的血液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息息相关。
那一刻,韶明霜特别想看看父母都长什么样,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父亲,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是一个绝对清廉的官员。”
“哦。”韶明霜没有得到更多的回答,翻个身,仰面朝上,“你说,人死之后,是什么感觉呢?”
想到在面前眼睁睁看着归西的奶奶,想到自己的父母韶明霜心中便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人死……”敖景斌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哪怕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但既然她问了,便要好好回答,“我想想。”
片刻之后,敖景斌问了句,“睡了吗?”
“没,想好了?”
“大概,没什么感觉吧,就一瞬间的事情,人就没了意识,不过还是要看怎么死的吧,如果是持续的那种,可能会很疼,若是一招毙命,大概,没什么感觉?只有害怕?”敖景斌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转过头去看她,“为什么这样问?”
“你说,我爹娘被杀的时候,是不是心中很恐惧?”
听到她轻轻的叹息声,敖景斌坐了起来,走到床边,低头满含柔情地看着她,“不要胡思乱想了,睡吧。”
韶明霜有些放空的双眼,渐渐聚焦在他的身上。
这段时间,敖景斌没少顾忌着自己的想法,和以前一样顺着自己,甚至比从前更好。
他也说过,希望能弥补从前骗她的过错。
原本韶明霜是有怨气在心的,可渐渐地,也不觉得会怎样,甚至都不想去计较。
只希望生活能安稳一些,不要有那么多人走茶凉的事情再发生了,所以没再跟他计较。
所以现在看着他那双温柔的能挤出水的眼睛,韶明霜有一瞬的恍惚,缓缓点头。
大概她想要的就只有这些吧,一个人的关心就够了。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韶明霜依然住在那里,只不过,现在他们正准备翻修,打算把木屋改成砖瓦房。至少这样下雨天不会屋内有一股潮湿的味道,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顺便再把围墙也砌起来,免得再被惨黄无聊时咬得到处都是飞沫。
而他们这段时间因得住处翻修,只得暂时搬到田里的一处暂时歇脚的房子里。
其实敖景斌的意思是,既然身份依然公开,那还不如回家去住,舒心,而且他也已经彻底远离朝堂,从前那些丰功伟绩也都依然成为过去,有无人知道韶明霜的真实身份。
可韶明霜不想,她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虽然穷,但是她不穷。
再者,韶明霜都已经答应了许多买家,今年种的菜还要继续卖给他们呢,所以不能食言。
也正是如此,今年韶明霜找人帮着种地,要比去年早一些。但有了去年的底子,今年好找了许多。
只在集市呆了两天,就把人找好了。
这天回家,韶明霜烧饭的时候,就听到敖景斌在田野里一惊一乍地喊自己的名字。
草草地将锅中的菜弄好,出来一看,敖景斌正跟一只不知从哪户人家跑来的大公鸡对峙。
一人一鸡互不相让。
“敖景斌,你无不无聊?”韶明霜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又是跟鸡较劲。
“夫人你帮我一把吧,你看它毛色鲜亮,绝非等闲之辈。”敖景斌依旧过不去心中的坎,不然也不会迟迟不肯动手。
“不帮,你过来帮忙。”韶明霜直接拒绝,“我还要烧菜呢。”
“别呀,夫人,你帮我抓到他,我就给你个惊喜。”敖景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浑身通红正振翅示威的大公鸡说道。
“不需要。”韶明霜瞪他一眼,不是惊吓就好不错了,还惊喜呢,又要拿她开涮。
“别啊,夫人,夫人,你来,我怀里有东西,你掏出来看看,看看再决定帮不帮我。”敖景斌回头看了一眼,立马把头扭回去,生怕那公鸡跑了。
韶明霜将信将疑,视线落在那只公鸡身上,确实是罕见的毛色,若是可以养起来,说不准以后的鸡宝宝能买个好价钱。
旋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手伸到他的怀中掏了两把,摸出一沓纸。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刚想惊叫,便想起还在对峙的大公鸡,迅速把嘴捂紧,小声道:“地契?”
敖景斌一刻不停地点头,“夫人,你快点,它就要跑了。”
将手中没有全部看完的地契放好,韶明霜从一旁拿过一个麻袋,“你继续同它对峙,我来抓。”
“夫人,你真厉害!”敖景斌竖着拇指夸赞道。
“现在该说说地契怎么回事了吧?”
“其实之前就要给你的,但我真怕你吓到,就留了一些,这不,都在这了。”敖景斌指着那一沓地契说道。
——
金黄色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因为突然增加的地,所以今年的收成又翻了一番,甚至还有不少官员来买。
韶明霜几乎就是躺着收钱。
“夫人,按照这个趋势,明年这村子都是我们的了。”
“别瞎说,等来年开春,房子再翻新一下。”韶明霜竖着那些银票笑的合不拢嘴。
“那夫人,是不是商量一下,我能睡床了?”
听到这,坐在雕花木榻上的韶明霜看了他一眼,“不行。”
“夫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倘若今年比去年赚得多,我就能睡床的嘛?现在不是实现了?”说着扶着腰,“这地面睡久了,腰疼。”
“那明天多加一床被子。”韶明霜抬抬眼皮瞄了一眼,便继续数钱。
“那既然夫人执意如此……”敖景斌没有把话说完,三两步上前,将她手中的银票一把抢过,留在地上,一个用力将她推倒,一手撑在头侧,一手轻撩着她额前的碎发,勾起嘴角,以及邪魅的笑容陡然爬到脸上,“那就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敖景斌,不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