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爱很美,却也有褪去的时候,有时,深爱过后,徒留无言的结局。

婚礼一周前,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我时常会想起我和向晖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想起在声乐社办公室和他独处的一夜,想起他对我的宠溺对我的好,想起他对我说的令人脸红心跳的那三个字……想着想着,有时会心一笑,有时倍感苦涩,有时甜蜜,有时含泪。

曾经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我和他那段早已迷失在俗世尘埃中的往事,若近若远,似是而非,我以为我能够忘记,以为可以摆脱,以为它早已远离了我,其实,它却一直藏在我心里。

程英说做新娘时是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而我,却是愈的憔悴。严重的失眠加上婚期临近带给我的烦躁,让我一天更比一天的焦虑不安。

我不是没有看到陈宇华忧心忡忡的目光,可是,我又什么都不可以说。

这一夜,我服了安眠药刚睡下不久,大鸟的电话将我惊醒。

我觉得奇怪,一般都是如烟和我联系,大鸟从来都没有找过我,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如烟有事,我一下从床上跳起,顾不得披上外衣,急匆匆的对着手机喊:“生什么事了?”

大鸟在电话那头踌躇许久才开口:“叶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立刻警觉起来,不假思索的说:“如果是关于向晖的,我不想听。大鸟,向晖是你的朋友没错,可陈宇华也是。”

他半天没有声响,我急了,“你不说话我挂了啊。”我现我们的对话很难再继续下去,他要说的无非关于向晖,而我根本不愿听。

大鸟的声音有些生硬,“如果向晖打电话给你,请你在一时间通知我。”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

“向晖前两天被派去了印尼分公司。”大鸟言简意赅的说。

“那又如何?”他去哪里难道还需要事先向我汇报吗,休说我们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朋友,也无需如此。

大鸟像是被我气坏了,低声咒骂了句,然后冲着我低吼:“我的大小姐,你都不看电视不听新闻的吗?”

我立刻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印尼爪哇岛南部印度洋海域当地时间17日下午3点2o分左右生强震,引海啸。印尼官方称,海啸已造成668人死亡,当地缺乏预警系统……

这是出现在屏幕下方的一行小字,我一下懵了,脑袋轰轰作响,吵的我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向晖他……是不是有危险?”我说话太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现在联系不上他,打他的手机提示不在服务区。”

我跌坐在床上,大脑呈一片空白状。

“叶子,向晖脱离危险后一定会一个打给你,到时你给我报个平安。”

我木然的答应。

收线后,我试着拨打向晖的手机,果真如大鸟所说,不在服务区。

关上灯,我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双手抱住膝盖,眼睛机械化的盯着手机,一瞬不瞬。

手表指针有条不紊的跳动,一格格的慢慢爬过,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

我不能停止思考,也无法停止想念。大鸟刚才所说的话,一片片的拼凑成形,压的我喘不过气。

如果向晖刚好在海域地带,如果他出了事,如果他不能平安回来,如果……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哆嗦着伸出手,狠狠的啃着指甲。

房间里除了手机屏幕隐约的蓝光外,没有一丝光线。我痴痴的坐着,静静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音乐声在午夜响起,犹如天籁之音。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喂,”话出口的同时,眼泪也随之滴落。

“叶子,是我。”他的嗓音微微沙哑。

我终于哭出声,“向晖,你怎么样了?”我泣不成声。

“我暂时没有危险,叶子,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他的声音空旷飘渺,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仿佛是在惊天骇浪中苟延残喘的弱小船只,我把持不住,泪水汹涌而下,眼前骤然模糊一片。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可以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此刻的他又在想些什么。

我只清楚的知道我愿意用一切去换取他的平安归来。

“叶子,我很开心,真的。如果现在我就这样去了,这最后一句话也是和你说的。我没有遗憾了。”他疲惫不堪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带着哭腔,“向晖你不要胡说,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柔柔的笑了,“叶子,我知道你还关心我,那就足够了。”

我没有办法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我的脸上,手上,手机上,睡衣上已全是泪水。我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即便是向晖离开的那些年里,我也没有。

向晖沉默了,这短短的几秒钟却太过漫长,我着急的唤道:“向晖,你还在听吗?”

“我在听,”他消失的尾音里,有一丝无奈和悲哀,更多的是苦涩。

我紧抓着手机无声的抽泣,我的脆弱,我的无助,我的不舍,此时通通暴露无遗。

忽然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我只来得及听到他说:“叶子,记得我爱你。”手机信号就此中断。

此后,我再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一整夜,我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仅在天快亮时,才勉强阖了阖眼。

梦中,向晖鲜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告诉我他爱我。

醒来时,一身的冷汗。

我甚至不敢再闭眼,我怕我再次醒来时,会听到突如其来的噩耗,我更加害怕的是现拥有过的一切都是虚幻。

我突然明白,有些事情无法逃避,越想逃跑就越会让我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

我无法承受失去向晖的痛,没有办法忘记我们曾经的过往,如果我还是坚持和陈宇华在一起,那痛苦的,将会是三个人。

“陈宇华,我想和你谈谈。”我在电话里和他如是说。

历史总会上演惊人的巧合,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晚上吧,我去接你。”他淡淡的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我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回道:“好。”

即将踏上神圣婚姻殿堂的我和他,客气如斯,是不是太过讽刺。

法国大餐,红酒助兴,鲜艳的玫瑰,小提琴伴奏,他似乎是早有准备。

“陈宇华,我不能和你结婚。”刚在餐桌前坐定,我就开门见山的说。

“你终于还是说了。”他长长的叹气,手握成拳。

我垂下头,动了动唇,“对不起。”

“叶子,我到底哪里不好?”他的眼中有隐忍的怒意。

我怔了怔,心念电转,是啊,他究竟哪里不好。

温文儒雅,工作认真,年纪轻轻已在公司独当一面。无不良嗜好,如果晚上加班还会及时跟我报备。记得我的生日,我们认识的纪念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节日,他都会想尽办法送我礼物,逗我开心。

我清楚的知道他的好,可我为什么没有办法接受他?

他,毕竟不是他。

他将我的手心拉向他滚烫的胸口,贴在那儿,“叶子,你有没有心?”

这句话,林森也曾问过我,当时我的回答是什么?

我可以对着林森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可面对陈宇华,我怯弱的不敢开口,因为,我亏欠他太多。

陈宇华猛的把我拉进他怀里,疯狂的吻住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我没有挣扎,竟然也没有流泪,我只是像个木头人似的任他予取予求。

蓦的,他停下动作。一拳打在椅背上,颓然的说:“我曾经败给过他一次,没想到现在又输了二次。”

我只剩低低的呜咽,“对不起。”除了这一句,我再无别的话,尽管这是他最不需要的。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要走就走吧。”

我追出门,他的背影寂寥而萧瑟,我跟在他后面急急呼唤:“陈宇华,你听我说。”

他没有理会,脚下步子越跨越大。我穿着高跟鞋窄裙,渐渐力不从心。

“陈宇华,”我有些绝望了,随之,脚下踉跄,重重的摔倒在地。

下一刻,陈宇华已把我抱起,再放我下来,轻揉的抚过我的脚踝,口气还是冷绝无比,“你还追我干什么?”

“我……”我语塞了。

他推开我,决绝的转身,我依旧跟住他,可我没有留意到马路上一辆桑塔纳车如醉酒般的正歪歪斜斜的朝我们高驶来。

⊕ttkan ⊕c ○

“小心。”急促的呼叫声,凄厉的刹车声,落地的闷哼声,浓烟过后,我看到陈宇华倒在血泊之中,而我,被他推离了危险地带,毫无损的怔怔看着眼前生的一切。

“陈宇华,”我终于叫出声,扑了过去。

他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他勉强勾起唇角,微笑着说:“叶子,我爱你。”伴随着他虚弱的告白声,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只觉得头重脚轻,跌倒在他身旁,抱住他,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到医院的,也不知道在手术室前守了多久,整个人一直恍恍惚惚的,直到手术室的红灯熄灭,直到医生告诉我手术成功,病人已无生命危险,我紧绷的神经才松弛,随后,虚脱的倒地。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陈宇华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大鸟来找过我多次,几次三番的提起向晖,都被我轻描淡写的岔开话题。我只要知道他回来了,并且平安无事,足矣。

我欠陈宇华的情,几辈子都难以还清。

车祸后的五天,我收到向晖的短信,“叶子,我太自私了。我扪心自问,做不到陈宇华的坦荡和无私,他才是真正值得你爱的人。我走了,不会再回来。祝你幸福。”

眼泪就这么簌簌地掉下来。

良久,我狠狠的抹去泪,几下删除短信。转过身,我依旧含笑面对陈宇华。

“去找他吧。”陈宇华轻声说。

我倏然抬,微怔,“什么?”把刚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他并不接,耸耸肩,眼神清亮,“不要让我说二遍,我怕我会后悔。”

我抬手抹去额上的细汗,小心的观察他的神色。

“是我自愿让你离去,而不是你甩了我,”他凝神细看我,“所以你可以感激我,但不要有任何负疚。”他静了静,再度开口,“我不需要同情,叶子,我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我不出声。

“如今成全别人也这么难。”陈宇华故作轻松的说。

我咬着唇,硬生生把眼中氤氲的雾气逼散。

他推了我一把,“一点的飞机,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我醒悟,自内心的,“陈宇华,谢谢你。”

他苦笑,作势踢我一脚,“快走。”

我感激的望进他清澈的眼,随即快推开病房的门,不再迟疑。

我心急火燎的冲进候机大厅时,一架开往英国伦敦的飞机正慢慢滑出跑道,徐徐冲上天,直至没入云霄,再也看不见……

(正文完结)

番外之程英篇.念夏

我记得一次踏入Jd大门的时候,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莫名地让我流下眼泪来。提着满满的一箱武侠小说,我走进了我梦想中的学校。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进入了天堂,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因为这一刻的喜悦,我万劫不复。

寝室里的几个人都极好相处,叶紫轻灵酒脱,竹喧大气仗义,子瑜温柔娴静,如烟倔强活泼……都是很优秀的女孩,她们用心来交朋友,有时候没心没肺地大笑,有时候静寂无声地读书,与我的脾气很是相投。

大学里的生活,很空闲,用杨过的话来说,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挥霍。我记得当时听他这样讲的时候,我笑得极其开心,心里满满的,仿佛盛夏的荷花熏然绽放。

认识杨过的时候,也是在夏季。那还是在高一,我捧着那一本《神雕侠侣》坐在树荫下,入神地看着,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只足球直直朝我飞来。被砸中的那一刻,眼冒金星,很痛很痛,可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半挽着袖子,似笑非笑地说:“抱歉,同学,需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阳光斜斜地映射下来,照得他清朗的脸明晦不清,然而我却忽然有一种感觉,他笑的那一瞬间,我仿佛见到了生命里最灿烂的阳光,夺目璀璨,可是我却忘了这绚烂的颜色还有另一种极致,那就是燃烧的生命。

见过那一刹那的明媚之后,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已是在医院,纯白色的床,纯白色的桌。护士一边拿着笔一边严厉地说:“急性胃出血加上左侧脸擦伤,你到底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无言,只笑着说是看小说看得忘了时间,那护士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转过身,我抱着被子轻轻流下眼泪。吃饭?这样温馨的词能适用在我身上么?见了面永远没有笑容的父母,疯癫痴狂的外婆……只有看着那些我钟爱的武侠,我才觉得,那里为我打开了一个能容纳我的天地,虽然刀光剑影,却可以永远没有衣食之忧、生命之悲。

“喂,你不会被闷死了吧?”

我一震,擦干眼泪转身,看到刚才的那个白衬衣的少年斜倚在门口,轻轻地笑着。

“你怎么还在?”

他向我走来,笑着说:“你还欠我医药费,这笔债还等着你还呢,哪能走啊。”

我笑了,“不会欠你的,我从来不欠别人任何东西。”不管是父母还是别的人,我都不曾亏欠过他们,我会把一切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样一笔债,让我还了一辈子。

他伸出手,淡淡一笑,“我是杨过。”

我也扑哧一笑,“我不是小龙女,我叫程英。”

一语成谶,在今后的岁月里,曾清楚地记载了我和他一起的印记,却也明白无误地让我知晓,我不是小龙女,从来不是。

之后的我和杨过越走越近,学校里也渐渐风声四起,然而我和他俱是学习优良的学生,老师只是叮嘱几句不要怠误了学习就放行了。这个时候,杨过就会极静极淡地笑着说“知道了”,然后很自然地牵着我的手从办公室扬长而出,气得身后一群老师干跳脚。

在高中肆无忌惮挥霍着感情的我们,在高考后的暑假一如既往地快乐着。我们常常会避开同学,牵着手从闹市区的街头逛到街尾,有时候会相视一笑,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走着,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莫名地安静。

记得有一次,我们约在书店,却怎么都等不到他。不知情的我恼怒他的失约,走出书店的侧门,却看见他靠在柱子上,他看到我的时候才微微一笑,说:“吓死我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想起的时候,才恍然觉得,这也许就预示了我们今后的命运,不断地相交,却又不断地错开。当我想要再去寻找他的时候,却用尽了力量也找寻不到。

大学里的我们收敛光芒,隐藏在人群的背后,分别在两个城市,南北相隔。上海的繁华不同于南京,那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生生不息,让我有一种疲惫感,就好像这些喧嚣的背后,会有一种潜藏的力量,把我的热情、理想、希望渐渐吞噬。

对杨过的思念促使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买了火车票,逃课去了北京。我不是没有看见叶子夹杂了担心和欣喜的眼神,可是我告诉自己,不要后悔,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要后悔。

走进k大的时候,我闭上眼,静静地笑了,感到这样的亲切和温馨,这就是杨过所在的大学,他日夜生活着的地方。

拖着行李在k大里行走,我问明白了杨过的宿舍,冲动地跑上他住的楼层,推开4o8的门,却见两个陌生的男生和一个衣着装扮极是俏丽的女生。

那女生打量了我几眼,问道:“你找谁?”

我微笑了一下,“我找杨过,他在么?”

她哗地站起,狐疑地看着我,“他去上海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啊?”

我瞬间呆住了,上海?他去上海找我了?

宿舍电话响起,那女生接听以后不情不愿地把电话交给我,我接起,听到杨过的声音,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果然在上海。挂了电话,我礼貌地向她道谢,转身带着行李直奔火车站,我要在这里等着他的归来。

杨过瘦了,皮肤也晒黑了不少,可是他的笑容依旧没变,是我熟悉的那种淡淡的带着些许安静的笑,让我贪婪地看着,眼眶湿润。我环抱着他,觉得从未有过地踏实和喜悦。

我们在这一天说好,毕业后,我要来北京和他一起,开创属于我们的天地。

我们说好,以后要一直在一起,过完一生。

我们说好……

每一条,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都没有忘记过。

他送我回上海的那日,风雨交加,他撑着伞,向我挥手告别,我看着他的笑容渐渐模糊,身影离我远去,忽然之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仿佛这一次,就是生离死别,这一分别,就是天长地久。

一路上,我听着列车在铁路上行进的声音,细碎却绵延,我觉得分外安心和雀跃,和当初一次在夏日的午后遇见杨过时一样,满心的喜悦,一如池荷悄然盛开。

再后来,寝室中生了细小的变化。我看见叶子在向晖身边甜蜜地笑,看见竹喧在袁琅身边难得地小鸟依人,看见如烟一如既往地和大鸟梗着脖子争得面红耳赤。忽然觉得孤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有那么多的朋友,却没有一个爱我的人,没有杨过的笑,没有杨过严肃起来深深皱起的眉毛,也没有他侧头浅憩时的沉静睡颜。

在我的期待中,大学生涯终于过去了,不同于叶子和竹子的波澜起伏,我的大学生活平淡而隐没,我站在她们的光环背后静静地观望着,看她们哭着笑着,演绎着自己的人生,我就像一个看客,无悲无喜,无忧无虑。

只是人生如戏,我又何尝不是身在梦里,不知此身是客?

按照原定计划,我放弃了在上海稳定的工作,去了北京同杨过长相厮守。就在我们着手准备结婚的时候,我的幸福却被突如其来的噩梦打破了,我看见那些曾经在梦里的琉璃碎片,碎成了千万片,落了一地,那些不变的璀璨光芒,却不再完整。

那个我曾在杨过宿舍中看见过的女孩子找到我,趾高气扬地挽着杨过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没有忽略掉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以及杨过眼里深深的疼惜。

我看着他们,看到杨过低头说:“英子,对不起。”看到那个女孩扶着腰唉声叫累,我依旧笑着,笑得挥手想抽杨过一个巴掌,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我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说:“我欠你的债,我还了。”然后我退下无名指上素白色的婚戒,扔在他的脸上,转身离开。

我没有哭,只是捂着嘴从一排排的梧桐树下走过,手心冰凉,一直从手指冷到了心里。

我停下脚步,隔着人群回头看他,那个娇小的女孩正气恼地说着什么,他半蹲着,不知道在地上找着什么。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杨过,你还去找戒指做什么?给她还是给我?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一对即将成为父母的般配的男女,没有人看到,在夏日的梧桐树下,有这样一个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蹲下身,埋无声地哭泣着。

回到我们共同的家,我靠着窗,无力感一阵阵地袭来,犹如暗潮,退了又涨。

我想起,上个月杨过向我求婚的时候,进门时漫天飞舞的气球和他深情而真挚的话语,他说:“英子,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想起,我每次胃病作的时候他都从背后抱着我,一直为我捂着腹部;我想起,他会打电话回家提醒我要注意关窗关门,会为我送来他亲手做的饭菜……

我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过去要对我这样好,让我直到现在,依然念念不忘你的好?

那个曾经牵着我的手从老师办公室里走出的杨过去了哪里?那个为了我风尘仆仆从北京赶到上海的杨过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回过去的那个你,回不到过去那段美好的岁月?

我慢慢收拾行装,我要回南京,回到我过去住着的那个小院子。自从我读大学以后,痴呆的外婆就被养老院的人看护着,我该去看看她,我该回到我的起点,重新开始么?

真正的杨过能为小龙女守候十六年,可是我的杨过,离我咫尺之遥,却已天涯海角。我希望,我走以后,他能有一点点想起我,想起我们曾经的美好。

在叶子家住了一夜,我知道叶子不放心我,于是大清早我趁着叶妈妈买菜的时候,溜了出去。

坐上回南京的火车,回到我朝思暮想的家乡。

养老院的人告诉我,外婆的神智已经完全模糊了,只会喃喃“小南,英子,小南……”

我隔着门,看她举着一面小国旗,牙牙地念叨着。我知道小南是妈妈的名字,而英子,就是我。我的眼角又慢慢地渗出泪水来,我的外婆,当你再也不认得我的时候,你还能这样固执地叫着我的名字,我们之间,有血缘,有十多年相依为命的岁月。可是我爱着的那个人,他能清楚地看到我,完全地拥有我,为什么他口中呼唤的,再也不是我?

我不能把悲伤留在这里,所以我带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又回到了上海。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永远睡去,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纷扰,那些辛酸伤悲。

我划开手腕,看到鲜红色的血不断地流出,染红了我白色的布裙,就好像雪地里落了一地的红梅。

当我神志模糊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就这样离开,杨过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我不晓得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我的潜意识里并不真正想离去,我没有死,醒来的时候,打着点滴,有个白衣护士关切地看着我。

我的记忆汹涌而来,竟然还是她,当年杨过送我去的医院,照顾我的那个护士。

我看见她耳畔的已斑白,手也没有过去那样灵巧,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么大的人了,怀了孩子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好呢……”

我呆住,下意识地去用手抚摩腹部。

孩子,你来得这样迟,迟到你的父亲再也看不到你的出生了。

那护士转身便要走,我叫住她,问:“你还记得我吗?就是好多年前那个急性胃出血的女生。”

她茫然地看着我,我无奈,疲惫地摇摇头,让她走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已经遗忘了我,我因何而镌刻在心?

只是我糊涂了,这里是上海,又怎会有认识我的人。

门外冲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当先一个直接抱住了我,拍着我的肩说:“英子,没事了,有我们在。”

有一种感动涌上心头,我紧紧抱住她,哽咽道:“叶子……”

旁边站着的女孩,抿着唇,埋怨了我一句,“你呀,真是让人担心。”

我微微笑着,叶子,如烟,在这样的时候,有你们在,真好。

我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叶子和如烟没有表示太多的吃惊,她们说,像我这样善良的人,会很爱自己的孩子,不会轻易放弃他。

于是,我的整个妊娠过程,都是叶子和如烟相伴。

生产的时候,为了孩子的健康,我不愿意用过多的麻*醉药,以至于疼得要晕厥过去。

我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那个白色衬衣的少年,半挽着衣袖,似笑非笑地说:“这笔债你还没还呢,怎么能走?”

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只听到一声嘹亮的啼哭,我不禁如释重负。

我对护士说:“把孩子抱给我看看。”虚弱地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个皮肤红润却皱巴巴的小小的孩子。身边的护士笑着说:“是个女孩,很漂亮呢。”

我无声地笑了,将脸贴在孩子的脸颊旁,温暖而湿润。

泪水静静地流下。杨过走的时候,我没有哭。我决定独自抚养孩子的时候,我没有哭。死了又被救活的时候,我没有哭。可是我看着我的女儿明亮的眼睛和那双小小的手掌的时候,我泣不成声。

我永远记得,我生下她的这一天,痛彻心扉,却喜盈心胸。

我为她起名,念夏。

我和他的父亲,相识在夏季,也终结在夏季。

今夏绵长。

番外之向晖篇.十一束栀子花的花语

伦敦的天气时阴时雨,这让我想起,上海的天气时常也是如此。

走在街头,心情如同这变幻莫测的气候一般忽喜忽忧。

明天就要和eric一起回国,喜的是时隔四年我和她又将重逢,忧的是,分开了这些年,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点燃一支烟,我眯起眼,想象着没有我的日子,她是怎样的孤单。

离开以后,回人群,会现,每个人都是她的轮廓。

我狠狠地吸了口烟,一时神思恍惚。

她大概不会记得其实十一年前我们就曾相遇过。

那时的我,偏激,颓废,抽烟,逃课,是令学校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

她不会知道,是她的一席话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一日我如同往常一样,躲在操场一角吸烟,我把自己埋葬在烟草味中,只有这样,我才会暂时忘记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的痛。

父亲的不告而别,母亲的绝情,人生于我,仿佛并无太大意义。

耳畔隐约传来声声啜泣,我蹙眉,即便是避开了人群,仍不得安生。

我冲着那趴在栏杆上的小小身影吼道:“哭什么哭,要哭回家哭去。”

她抬起头,脸上犹挂两行清泪,嘴一噘,似乎又要哭出声。

我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纵使打架时我也从未畏惧过,面对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时,我却慌了手脚。想柔声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胡乱用衣袖擦干眼泪,清亮的眼直盯着我手中的烟,皱起眉,“你抽烟?”

我慌忙丢了半截烟,用脚踩灭,她一声不吭地捡起,扔进垃圾箱。行事一贯我行我素,从不在意他人看法的我,在她面前竟生出一丝愧意。

“你还逃课。”她轻声说。

我笑了,管得还挺宽。“你不也逃课吗?”抬腕看表,下午三点,正是上二节课的时间。

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

不知怎的,我就想逗逗她,“看起来我们半斤八两,你要不要也来一支?”

我掏出烟盒,故意递到她跟前,随即看到她厌恶的眼神,同时还后退一大步。

“我不和坏学生讲话。”她仰起脖子,像只高傲的孔雀。

“是吗?”我满不在乎地反问,“那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她挑起眉,一声冷哼自她鼻尖溢出,“你为什么逃课?”她的声音,干净得如同潺潺流水。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声音,脱离于浩瀚尘世之外,也徘徊于我午夜梦回之中。

我又笑了,“这关你的事?”

她顿时像只刺猬般竖起满身的刺,口气不豫地说:“反正读书不是为了老师,不是为了爸妈,读书本来就是自己的事。”

这丫头还挺会教育人的。我不屑一顾地问:“噢?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又是为什么逃课呢?”

“我……”她的脸颊上再度染上一层红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不说话。

我调笑道:“不会是失恋了吧?”

她猛地抬起头,脸似乎更红了。我夸张地拖长了“吧”的尾音,更是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我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极秀气的一张脸,却也极普通,只是扑闪着灵动的大眼,如慧黠的小兔般。

她低头望着脚尖,桃红色瞬间抹遍双颊,我走前一步,她忽然对着我轻蔑地一笑,“不要觉得任意妄为、无法无天就是英雄,叛逆只是想得到更多人的关心。你的做法简直就是个别扭的小孩子,太不成熟了。”

一针见血。也让我逐渐沉下脸去。

她毫不畏惧地说:“要让人赏识、让人重视有很多种方法,而你选的偏生是最低级的一种。只会让人愈加地厌恶和鄙视。”

我不怒反笑道:“说得好。还有什么高见,也一并说了吧。”

她咬着下唇,怯怯地迅瞥了我一眼,“对不起。”

我忽觉好笑,收起全副武装的她同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我的心中微微悸动,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摆脱我的控制,破土而出。

她不会知道,早在这一天,她就以这样的方式悄悄地走进我的生命。

2

“她是谁?”殷禛指着我钱包中的照片问我。

“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我如是说。

他淡淡地笑了笑,打消了要把表妹介绍给我认识的想法。

我没有想到,叶子会在我脑海里这样清晰,清晰到了每次想起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一种磨刀般的钝痛。甚至,在路上走的时候,我总觉得,会有那样一个眉目清秀517Ζ,笑得阳光灿烂的女孩在我身边喋喋不休。我突然很想再回去看一看她,哪怕一眼都好。可是每每此刻,胸口细微疼痛的感觉会提醒我,在这里,在这个陌生而繁华的城市,我离她,千里之远。

其实,在那天清晨我就认出了她。

四年前是齐耳的短,现在仍是。除了身高,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也正是如此,才能让我一眼认出。

就连脾气也没有变,还是喜欢多管闲事,虽然她眼中写着生疏。

她的再度出现,让我后悔这一年的荒唐,后悔因为徐雯婕的漂亮主动,让被动的局面困扰住我。

她的单纯和青涩,让我不敢贸然接近。

于是,我故意换错词典,随后约她见面。我精心安排的会面,却因徐雯婕的突然出现告终。

她报名声乐社不在我计划之中,但无疑给了我更多机会。

请她帮忙出板报和海报,只是让我有了接近她的理由。

计算机模拟考、歌唱大赛、情歌对唱,事态朝着理想化的轨迹展。

在叶子表姐的婚礼上能够遇上她,实属意外,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满心的雀跃,冥冥中觉得缘分这两个字是专为我和她而写。

因为不自信我迟迟不敢向她表露心迹,因为太在乎我更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只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陈宇华的横插一脚,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其实我该想到的,叶子的美,如那摇曳生姿的水仙,她不自知,旁人却无法忽视。

在我将要完全丧失信心的时候,事情却有了转机,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之后,我没有再犹豫,我在众人面前向她告白,虽然这对徐雯婕来说太不公平,但我管不了这许多了,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现在想来,如果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不是如今,她会更快乐。

如果我没有离开她,是不是现在可以更靠近她?

我摇了摇头,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恐怕还是会选择辜负她。

林森。

我嫉妒他陪伴了叶子三年的高中生涯,又感激他将她送到了我身边。

是他告诉我叶子在极度紧张状态下突失声的病症起源于高二时的演讲赛,那个同她一样出色的女孩选择了相同的演讲题目。

我突然想起歌唱决赛那天叶子反常的举动,为自己当时没能及时现懊恼不已。

打架是男人间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我和林森也不例外。

只不过打完架后握手言欢,他郑重其事地祝福我们,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被他的大度和宽容感动。

未曾料想,没过多久,又遭遇相同的局面,这次打架的对象换成了陈宇华。

他疯似的不留情面地对我挥出拳头,我知道他是为叶子打抱不平,所以,我忍着受着,因为这是我欠叶子的。

他说:“你根本不配得到叶子的心。”

我无言以对。陈宇华对叶子的感情不在我之下,我走之后,如果有他照顾叶子,我应该很放心。可我不甘心。

四年韶华时光,匆匆而过。

重新踏在祖国土地上,心中莫名地安定。

我终于又和她处于同一片天空下。

3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夸张的传说,可是没有想到,当我真正去体会时,才明白其中痛入骨髓的悲伤。

越是渴望见面,见了面又不知如何开口。中间隔开了四年,早已物是人非。

我看着她,又一次投入陈宇华的怀抱。仿佛又回到七年前她在我面前允诺陈宇华的那天,我苦笑,如果说叶子是我命定的劫数,陈宇华就是我命中的灾难。

可是,这一切又该怨谁?

恨叶子?不可能。

恨陈宇华,我没有立场。

我只怪造化弄人,谁也无法抵抗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手。

酒吧里,陈宇华默默地陪伴在叶子身边,代替着原本我的位置,刹那间我心如刀割。

无视他二人之间蓬勃的情愫,从前的回忆扑面而来。

万物复苏的春日,她含笑向我走来,阳光在她的上舞动,耀眼而绚烂。

暑气逼人的夏夜,我们漫步在林荫道下,她像个孩子似的捕捉自己的影子,不时偏过头与我会心一笑。

金桂飘香的秋日,我哄骗她戴上戒指,在她唇上烙上专属于我的印记。

天寒地冻的冬夜,她窝在我的怀里,羞怯地问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

我没有忘记,当我徘徊在校园的常青树下的时候,她微笑的脸。我曾经舍不得放她离开,舍不得自己先转身离开,然而在命运的浩瀚面前,我无路可走。只能在看着她离去时,静静地对自己轻声说,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

人生不过是得到后失去,然后失而复得的过程。有一些失去了,仿佛秋天枯萎的花瓣还会有重新开放的机会;而有一些,错过了一时,就错过了一生……

从印尼脱险回来后,我手捧十一束栀子花,准备给叶子一个惊喜时,却见她匆匆出了门。

我尾随她去了医院,听到她和陈宇华之间的对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同陈宇华的奋不顾身相比,我自以为是的伟大爱情不堪一击。

我暗暗问自己,如果当时在场的是我,我能不能做到他那样不顾一切。

我对叶子的痴恋,在他面前原来这样渺小。

十一束栀子花的花语,永远的守候。

只是,我把这一生最想要得到的那个人,永远丢失在了来时的那条路上。

浦东机场,人声鼎沸,一如四年前我离开时。

人生总是周而复始地重复循环,同样都是离去,这次,我愈加落寞。

翻开手机,一条短信跃出,刚才满腔的寂寥瞬间化为狂喜。

“叶子去找你了,这一次不要再让她失望。”

抬起头,不远处的玻璃门外,隔开的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朝我娉婷走来,一如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

后记

我们是TVB,我们是TVB,

竹子:叶子,给我出来!有读者来我们家里踢馆了!

叶子:啊?nani?

竹子:读者说,叶紫前一分钟还在学校里,后一分钟立刻开着奥迪满大街找警察开罚单了。

叶子:咩哈哈哈哈——,这不是因为我们是TVB嘛。(抛媚眼),来,跟我唱,我们是TVB,我们是TVB……

竹子:笨蛋!你光唱,别人就知道什么是TVB了?要知道,我们很多读者,是“两眼不看电视剧,一心只读竹叶书”的!

叶子:(对手指)那好吧,(严肃状)所谓TVB,就是同样的演员,出演完全不同的角色,演绎不同的故事。就好比我们文中的柳如烟、叶紫和向晖等等,这就像是演员的名字,在《可惜不是你》和《大爱如烟》中分别塑造不同的人物,当然性格、职业和最终的结局也不会相同。这下大家明白了吧?

竹子:(满意地点头)嗯,算你识相。不过叶子啊,我TVB是一向的传统了。记得当年写文时,我最恨起名字啊,男女主的名字,还有那些配角啊,想名字比想情节还要痛苦啊!

叶子:(沉默)于是你就无良地用我们的名字了?

竹子:(纯洁地四十五度角望天,笑得如花似玉,浑身颤抖)是啊是啊,我聪明吧?啊,快表扬我一下。

叶子:(翻白眼之后,同样纯洁地四十五度角望天)竹子啊……我不得不说,你和我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很善良地给了大家出场的机会的。

突然出现的编辑八月欢歌:啊!这就是你们两个给我说的TVB?!偶被折腾得快疯掉了。赐尔等白绫一条,自行……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旁边:这位可怜的编辑也是被TVB搞得快要疯掉的银,嘿嘿。)

竹子:说到TVB,很好玩的。柳如烟看到文里拿她当女主以后,据说当时一口牛奶就喷了出来。然后电话我说,竹子你要死了!我很好心地挂掉了电话。

叶子:点头点头。她也打电话给我,说,你才斑马,你全家都斑马!

竹子:叶子你太无良了,你怎么能说柳如烟会生出斑马来?!你看我对她多好,二十万的金卡啊……T_T哪位给我……

叶子:(望天……)不过我在你文里的样子我还是很喜欢的,据说你下本就写我?

竹子:(兴奋状)是啊是啊,下本写你和向晖……把TVB进行到底!

叶子:(摸下巴)你真的要把TVB进行到底哦?

竹子:是啊是啊,多么有爱啊。

(更精彩的TVB后记在《大爱如烟》中,各位亲们快去看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