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陈赓都不是度过的,脚下就像踩着一团棉花,脑袋晕晕乎乎就像正在经历着一场宿醉,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又哭又笑、又唱又跳的乱了套的语言,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又蹦又跳满脸都是泪花花的人影,裹挟着他想要一起加入到这次百年来才有的一场狂欢中——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并在他耳畔不停地叫嚷着:
“陈将军,陈将军,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无错不跳字。
陈赓很不高兴地甩甩脑袋,斜睨着来人你是谁,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会在我的陈赓团?”
来人笑了笑,开始用力试图往外拽陈赓:
“这里太吵了,陈将军,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话音未落,一把手枪忽然顶在了来人的脑门上:
“你到底是谁,为在这个时刻这么冷静,你还是不是中国人?”
来人先是一惊,随即无畏地盯着枪口道:
“陈将军,我是突击营统帅部军情联络局三厅特派联络员,奉我们营长孟遥命令,随我国际纵队德式运输机航空团三机编组,在执行秘密运送八路军高级干部飞赴东北任务之后,应周副主席之邀,前来执行紧急运送贵部秘密任务。”
“,你是突击营军情局三厅的?”
陈赓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赶紧抬起枪口大喊了几声,但周围的陈赓团指战员早已进入癫狂状态,哪里还听得清他的叫声。陈赓火了,枪口高举,砰砰砰就是朝天放出三枪,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司号员,立刻给我吹集结号——”
数分钟后,几乎所有连以上指挥员纷纷提枪跑来,同时一脸疑惑地纷纷相互打听着:
“回事,这不是刚刚说日本投降了吗,不会是国民党反动派这么快就向我们动手了吧?无不少字奶奶的,真要这样的话……”
“嘘,安静,团长出来了——”
于是,在不到半小时的光景中,一幕惊人的场景出现了:
一边是延安城大街小巷的锣鼓喧天欢庆胜利的热闹景象,一边却是一队队垂头丧气披挂整齐的士兵,以急行军队形走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很快,第一个以连为单位的三个方阵,依次列队在了跑道上静静等候的三机编组旁。
这是经过突击营科学院改装后的德式运输机,一次运量正好是一个齐装满员的连队。当然,这是对于突击营而言的,对于装备技术上要差几个等级的八路军连队而言,应该是一个半连运量。但陈赓团因为突击营的原因,所以装备虽赶不上突击营一个普通连队水兵,但在民国中又是最好的了。
陈赓当然也没有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享受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象的被空运的待遇。
“对了,这位同志贵姓,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呀。”
因为这是第一批出的空运,所以作为总协调员的这位特派员,理所当然地要随机一起飞去,完了再视情况决定是留是回。看到人家忙前忙后的,刚刚还被枪顶着脑门,陈赓多少有些歉意地伸出手握住了这位即将登机而去的特派员。
谁知,人家只是淡淡一笑,便轻轻摇了一下手道:
“陈将军就不要客气了,我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工作者,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三号。呵呵,这是营长亲自交待的任务,我绝不敢有任何懈怠马虎的。”
唉,瞧瞧人家这素质,专业而又敬业。
陈赓直到第一批运载官兵的三机编队飞走好久,方才收回目光,回目向这支正在源源不断而来的队伍望去。
一次三个连队,一个营的兵力输送。
换言之,也就是一个团需要三机编队往返三次,来回九次他的一个整编师才能全部完成任务投送。
按照周副主席已经给他的扩军额度,他现在实际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个齐装满员团的编制。乖乖,三个师还多一个团,这不就是一个加强了的军嘛。
就在陈赓加紧督促着部队投送之际,回到蒙古基地的孟遥,自然也收到了各地情报站传回的日本投降的好消息。
与国内不同的是,整个蒙古大草原并没有掀起多么欢乐的海洋大潮,甚至还平添了许多肃杀的气氛,一队队神秘的小股骑兵,不时地出现在突击营的各个新城边缘,探一下头便又惊惶地一闪而过。
由于早早就接到了命令。所以突击营对这些探头探脑的蒙古骑兵,基本熟视无睹。
原因无它,苏联出兵东北之时,为了保证对百万关东军的完胜,斯大林最后还是下令,不仅抽调了驻蒙古苏联红军大部兵力,而且就连乔巴山龟缩在乌兰巴托及其附近两座城最后的两个骑兵军,也被强行抽走了两个重装师。所以,在得到日本投降消息后,乔巴山仅仅是高兴了一刹那,便马上就愁肠百结起来。
二战一结束,全球一旦进入一个相对稳定时期,蒙古问题,将会立刻浮出水面而成为突击营必将第一个彻底动手的第一件大事。
已经失手了一次的克里姆林宫,第二次蒙古危机再来之时,他给予他和蒙古人民党的支持,以及苏联红军再次挥师蒙古的可能性,等等问题,都将是一个悬而未决而又似乎是一眼可见的事情。
倘若不能在百分百地依靠斯大林的话,那么若想留得蒙古一点青山,唯一的可能就是直接与孟遥和他的突击营对话了。
好在数天来他孤注一掷派出的无数侦骑,似乎反馈的消息还不是太糟糕。
嗯,也或者这可能就是孟遥放出的一种暗示的信号。
要想从蒙古赶走突击营,那已经是天方夜谭了。阻止他们继续向北的扩张,似乎也是难上加难。但他们也必须有一个底线:这就是库伦及其附属地区,决不允许突击营再染指半步。
可是,这可能吗?
此刻远在中国辽东半岛的乔巴山,正在蒙古人民军协同苏联红军作战的八万铁骑和机械化军中,第一次在没有苏联顾问参加的情况下,巧妙地召开了一次有史以来最纯粹的只有蒙古人的“大呼拉尔”政治会议。
应该说,这也是自1945年8月10日跟随苏联红军出兵东北以来,全体蒙古人民党意见最统一的一次。
没有人想到,美国人竟然紧接着又在日本本土扔下了第二颗原子弹。或者可以想象,假若需要的话,他们也许就这样一直将第三颗、第四颗持续扔到日本去,直到日本人最后崩溃投降。
但他们更没有想到,他们跟着苏联刚刚出兵东北才第五天,日本天皇竟然就下达了投降诏书。
“同志们都说说吧,所有大的战事一旦停歇,当突击营回过头来将目光再次聚焦在我们蒙古,我们办,有良策?”
自从接替了苏赫巴托尔在蒙古的全面领导地位后,乔巴山不仅相继通过铲除索林-丹增的阴谋政变、丹巴道尔吉的右翼主义的侵蚀等政治强力手腕的运用,而且还以领导人身份成功出任了畜牧农业部、内政部等职后,出台了一系列“在违反自愿原则下的集体牧场可以解散”,“有条件地废除强制喇嘛还俗”等运动,从此确立了他在蒙古不可撼动的领袖地位。
带着这种绝对权威,也使得乔巴山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格勒格道尔吉-德米德赶下蒙古人民军总司令、国防部长两大宝座,并在全国国家小呼拉尔主席议会之外推动大呼拉尔议会的设立,并且在毫无正式法律文书的情况下,以所谓的“君子协定”开始全面接受苏联的军事援助。
可以说,也正是这个所谓的“君子协定”,将蒙古从此事实上从中国版图上一刀割去。
而苏联也正是依据这个所谓协定,在1937年9月正式出兵蒙古,美其名曰对新的蒙古及其蒙古人民党“实行公开的正义的军事保护”,而事实上来,却将蒙古从此变成了克里姆林宫的一个远东最大行省。
1942年,当孟遥第一座蒙古基地刚刚涉足蒙古腹地之时,乔巴山立刻敏锐地在全国推行了所谓的“民兵制”,并在其后的1944年,根据斯大林的授意和苏联顾问团的积极筹划,出台了专门针对突击营的“义务兵役制”,试图以此来抗衡突击营在蒙古全境的蚕食。
尽管有了这一系列措施,但乔巴山还是没有想到,在1945年开年之初的大规模全面正式冲突中,尽管有苏联红军的强力介入,甚至还有战神朱可夫的亲自指挥,突击营最终还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了大半个蒙古,只是在兵临乌兰巴托及其附属地区之时,方才莫名其妙地自动停止了锐不可当的兵锋所向。
现在,乔巴山这么一问,在场的所有前线高级将领当然心知肚明他们的这位统帅,其实心中已经是何打算了。
但是,在场的人并没有一个人开口言,而是将目光都暗暗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蒙古人民军总司令德米德、现在被大呼拉尔任命为跟随苏联红军出兵东北的八万蒙古铁骑的总顾问。
看到大家纷纷投来期待而又无奈的眼神,德米德长叹一声,还是整了整的军装,起身道:
“乔巴山同志,我个人意见,在各方对日本投降还未有一个全面正式态度之前,您作为蒙古统帅应该迅返回库伦掌握主动,以便万一在苏联同志有所反应之际,或者突击营突然有动作之时,能够第一随机应变。”
乔巴山盯着德米德,在心里盘算着他的动机:
“德米德同志,我蒙古人民军绝大多数兵力已经悉数在中国了,剩余的两大骑兵军看似强大,但分散在库伦各个防区,已经捉襟见肘。你叫我,这里八万铁骑办?”
德米德轻轻叹息一声,再次扬声道:
“这也正是我要向同志们说的第二个方面。乔巴山同志,您应该很清楚孟遥早在十几年前就亲手救下了乌拉特西公旗石王一脉及其遗孀奇俊峰,那时突击营就已对内、外蒙开始了经略。而据情报显示,近期孟遥又亲自电邀请奇俊峰及其子前往他们的蒙古基地,其司马昭之心已然昭然若揭。所以——”
乔巴山德米德忽然停顿了下来,马上催促道德米德同志,我已经有些明白了,请说下去。”
德米德摇摇头,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地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每位同志都应该出力。所以我个人请求,请乔巴山同志在回国的同时,立刻授权我与在辽东半岛的相关中国同志展开秘密会谈,并约请他们以某种合适的方式,与孟遥及其突击营进行秘密接触。”
“不,德米德同志——”
乔巴山听到这里,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起身走,伸手握住德米德的手,低声说道:
“德米德同志,为了我们伟大的蒙古,和成吉思汗的光辉永在,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人一起共同努力,你马上行动去找中国同志,谈,谈,你有全部授权。至于我嘛,我决定再去见一下斯大林同志。不不,不,你放心,这一次苏联同志就是脾气,我也会坚持到底,直到进入克里姆林宫。”
顿了顿,乔巴山随即眯缝着眼睛以近乎耳语的声调道:
“唔,放手去做吧德米德同志,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先要找的人,不仅要有我们的中国同志,比如正在东北的乌兰夫同志,而且还应该秘密去见一下国民党的那个所谓蒙政委员会的两个人物,白云梯和吴鹤龄,你应该懂这是为。”
“好的,乔巴山同志,”德米德很快点头附和道: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您的意图。这样的话,我觉得倒应该先去见一见吴鹤龄他们,然后回过头来在与中国同志相约见面的时机。”
“我完全同意,德米德同志,一切你都放手去做好了——”
乔巴山以罕有的热情,紧紧拥抱了一下德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