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都。
巍峨的皇宫内,处处都是景致,宫装丽人在这雕梁画栋的宫墙内摇曳生姿,哪怕是看惯了这景象的承平帝也难得露出一丝恍惚。
窗外细雨绵绵,大太监万长兴拿了披风给他挡风雨。
“陛下,您这风寒刚刚好些,不要着了凉。”他是自幼跟在承平帝身边伺候的,当年承平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一路陪伴,如今已经几十个年头了,自然就敢劝些。
承平帝磨砂着手里的一块玉佩,突然道:“万长兴,我午时又梦到婉儿了。”他喃喃,眸子里有些茫然。
万长兴注意到陛下用了“我”,而不是自称“朕”,顿时心里就是一咯噔。
婉儿?
陛下还没有忘记十五年前那个女子。
可是……他额上见汗,这样清冷的天气,只一瞬间背后就湿透了。
“陛下,您累了。”万长兴不敢接话,只道:“不如再歇一歇。”那个女子,不是陛下能够再想的了。
承平帝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手里磨砂着玉佩,“当年婉儿和朕,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相识的。”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怎么都关不掉。
十五年前,那个人间四月芳菲尽的好时节里。
那时候他还只是东宫太子,他带着万长兴甩开侍卫偷偷溜出宫,想感受一下无拘无束的日子。
那一天,他就和万长兴两个人,却偶遇一伙强盗强抢民女,他虽然富有四海,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皇子,当即冲动下去救人,却险些把自己搭了进去。
记得那天,他躺在泥泞的小巷子里,万长兴死死护着他,人都被打的晕死了过去。
就在他准备表明身份的时候,一个俏皮的小丫头突然从一个院墙翻出来,对上那样狼狈的他,他始终都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
“白瞎这小子了,长得这么好看都快被打成猪头了……”
他是皇子,生母是皇后,从小就注定了要继承大位。他有几个庶出的弟弟,也是志大才疏,没有历代朝廷的争权,可以说,他这个皇子是一路太平的登基。
那一刻,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心里不但没有一丝恼怒,反而因为她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被晃了神。
人家都说英雄救美,他这个大梁朝的太子殿下,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从人群中带走,身后一地混账东西的惨嚎他似乎都没有听到,只注意到手心里那只温暖的小手……不同于太子妃的端庄文静,那女孩儿,明明名字里有个婉字,偏偏行事比男儿还要豪爽。
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明明不能喝,一口酒就呛的眼泪汪汪。
那一天,他被她救了性命,她帮他清理伤口,笨拙的弄疼了他,从小就娇气养大的他愣是一声没吭。
婉儿告诉他,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老爷、妇人要把她许配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要逃婚。
那一刻,承平帝是窃喜的,他告诉她,“他愿意帮助她。”他还记得婉儿当时不屑一顾的表情,“你若是真能救我,跟了你又如何?”
显然,那个聪明的女子,是看出了他的心意。
一次、两次,他带着万长兴偷偷溜出宫,只为了见婉儿一面。
突然有一天,婉儿告诉他,她被家里发现了,怕是以后不能见他了。
那一日,他们都喝多了,他要了她。
犹记得事后她平静的双眸,她说,“这一生我都是为了家族而活,只这一次,我是为了自己。”可笑当时的自己竟然没懂她那话的含义。
直到……
承平帝闭上眼睛。
“都说朕富有四海,却偏偏,连朕最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这一刻的承平帝,身上浓浓的哀伤挡都挡不住。
他送给了她一块玉佩,告诉她,他很有势力,不管她许配给了谁,他都有办法带走她。
本想着回宫之后求了父皇、母后把她抬到东宫,纵然不能给她太子妃的位份,他也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她一个侧妃之位,还要补偿他自己所有的爱。
他们约定了三日后还在那里再见,可惜,天意弄人,回宫之后父皇病重,他是万不敢在这时候提出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进门的。他让万长兴偷偷去接她,却再也没有了婉儿的踪迹。
十五年的遗憾啊,承平帝不是没有找过,可这么多年,却没有音信。
许久不曾出现在梦里的婉儿,今天出现,这让承平帝沉寂了多年的心,再起波澜。
“万长兴,婉儿说。”承平帝深吸口气,“她说她过得不好,她恨朕,恨朕没有及时去接她,你说,她是不是已经嫁给了那个她不喜欢的人?”是不是也给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承平帝不是恨,他只是心疼那个灵动的少女。她看似对什么都一副不在乎的大大咧咧的模样,偏偏知道细心的帮他打理伤口,被自己强行侵犯时明明那样忍痛,却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那个让人又爱又怜的女子啊,他到底,还是失去了她吗?
有时候他在想,只要她还活着,纵然她已经为人妻子,他也是不介意的。
万长兴的冷汗滑落,心里一个有一个声音叫嚣着。
“陛下这么多年明年这么辛苦,就告诉他吧,告诉陛下吧。”可又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他,“万长兴,你不能那么做,这会毁了大梁朝的。”
说来说去,那个女子如果真是普通人家的丫鬟也就好了,她出身高贵,联系着大梁朝掌握兵权的两大世家,他哪里敢说一个字,真怕出口了,会让陛下好不容易经营的大梁朝再起波澜。
况且,长乐侯府那位嫡出的姑娘早在十四年前生产之时就已经难产而亡了,告诉陛下,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当年他去接那位叫做婉儿的姑娘,他不是没有接到人,只是遇到了当时长乐侯府来捉人的世子。他当时也是冲动,还以为那姑娘是长乐侯府的普通下人,哪里知道,那位竟然是长乐侯府的嫡出姑娘,已经许配了定国公府当时的世子,三天后就是成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