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二十三日的晚上,天刚刚擦黑,青璃家的小院里就挂起来大红灯笼,看着分外喜庆,今天是青璃在家里最后的一个夜晚,明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去平阳的路上。
晚风轻轻拂过,细碎的发丝被扬起,青璃用手抚了抚,拉着水零欢,赵羊羊,沈冰雨等京都来的好姐妹,在村里转悠,明日她要离开,琐事繁多,只能趁着夜晚,四处遛弯,探看下族人。
宁静的小村落,家家户户点着昏黄的油灯,走在乡间的小路,天边的月牙弯弯,总是把人托的格外渺小。于嬷嬷打着灯笼,泥土上清晰地映照几个人细长的影子。
“空气真好,如果让我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地方,我肯定愿意。”
水零欢如一个孩子,脸上堆满纯净的笑意,她的眼睛如星辰一般闪烁,快速的小跑几步,在众人的前面回过头,把双手抬起来,“恩,好像还有种花香的味道。”
村里真好,不同于京都的奢华,和农庄也不太一样。这里有淳朴的村民,他们过着宁静而又满足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也不需要学习规矩,为人情往来而苦恼。
“一辈子?我看你住上几天便要闹着回去了。”
青璃轻笑了两声,下午在山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见到蚂蚱被吓得大惊失色,连连惊叫的。村里蚊虫多,尤其是夏夜,遇见几个大蜘蛛,水零欢这种小胆子,会吓哭。
“零欢就是喜欢咋呼,你偏要拆穿。”
赵羊羊捂着嘴,腼腆一笑。在路上颠簸,姐妹们吃尽了苦头,尤其是她,刚来小日子不久,肚子疼得在马车上打滚,丫鬟照顾她,为了不耽搁行程,只得在马车上熬药,当时她就想,只要能见到青璃一面,也就值得了。
“嘿嘿,是她把牛吹上天,非要说一辈子,米家那公子不会找我算账吧?”
青璃回嘴,姐妹几人在一起,小路上充满咯咯地轻笑声,众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天风书院求学的日子,只是转眼间,陆续嫁人,以后在一起,彼此都会改变身份,真的希望还有聚在一起的日子。
提起米家公子,青璃猛然想起,抬起头看了看沈冰雨,又暧昧地看着水零欢,二人不明所以,被青璃看得发毛,水零欢最先沉不住气,“你总是这么看我和小雨姐干什么?”
“不提这茬我还想不起来,你们以后就要做妯娌啊,哈哈!”
若是沈冰雨嫁给米栋,水零欢嫁入米家,可不是以后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八字还没有一撇,我毕竟是商女,米家未必会同意。”
说起这个,沈冰雨不如以往镇定,脸上多了一些娇羞之色,米家是世家大族,在京都有很高的地位,米栋是未来族长,也有不低的官位,她能有什么?最多有点银子,也是比不过米家的。
“这就交给米栋了,他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也不值得你嫁,到时候妹妹给你找更好的!”
水零欢最讨厌京都那一套,门当户对,世家大族怎么的,眼睛就能长在天上?记得她和米家公子定亲的时候,也被米家挑剔,说她没规矩。没规矩怎么样?总比这些虚伪的人好,她还不想嫁呢。
“哈哈,零欢还能当红娘了!”
话虽然说得稚气,但是有一定道理,米栋不是简单的人,他是耶律楚阳心腹之一,而且又是鬼罗刹护法,自身的能力不必说,如果说真的想娶小雨姐,肯定会履行承诺。
姐妹几个人前前后后沿着村中的主路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过莫六婶子家,家里的门突然开了,莫六叔,六婶,莫子山和王小翠依次从里面走出来。
“小妹!”
莫子山喊了一句,招了招手。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不是当年丢了钱袋和青璃结下缘分,可能家里现在还住着茅草房子,苦哈哈过日子,娘的身子也会越来越差,两个人只是普通的亲戚,和村里很多人家一样,见面点点头而已。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就和梦一样,家里真有他一个独苗,他把青璃当成了亲妹子,眼看亲妹子要出嫁,那种心情难以言喻,他想着,若是莫子归不回来,他就可以背着她上马车,上花轿了。
“六叔,六婶,山子哥,小翠!”
原定下午抽时间来做客,结果京都来人,青璃陪着姐妹们,把原本的计划打乱,只能现在趁着夜色,在村里逛一圈。
“璃丫头,以后嫁人了,也要快快乐乐的。”
莫六婶有很多话说,见到青璃之后,大脑一片空白,这几天得到消息,她身子好了一点,给青璃做了几件衣裙,女子衣裙又不嫌多,早晚有穿出去的时候,就是她针线粗鄙,王小翠陪着一起,每一针一线都缝制得认真。
“六婶,您放心吧,我肯定会,平阳离村里很近,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看。”
族人没有什么学问,说出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浓厚的情谊。是啊,无论嫁或不嫁,人生一世,活着是为什么呢,不就是图个痛快,青璃不会委屈自己。
“璃丫头,嫁人之后一切以婆家为重。村里你就放心吧,一切都族长呢。”
莫六叔面色纠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嘱咐几句,作为族人,虽然很希望有青璃带领大家一路致富,可是现在她马上成了淳于家的人,总是操心族里,这不合适,他们没啥本事,帮不上大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恩,现在村里的新粮种不错。”
青璃受教地点头,姐妹们都在,两方人也没细说,青璃沿着路转弯,晚上家里地方拥挤,已经和几个姐妹商量好,她们在大伯家歇一晚。
家里人见到青璃,都会嘱咐几句,同样的话,爹娘说一遍,大伯大伯娘说一遍,其余的族人亲戚也要说,青璃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无非就是女子婚后当如何,不要总是惦记娘家琐事。
夜里,青璃没能进去空间,刘氏抱着被子来到她的屋子,母女二人睡在宽敞的炕上,房内昏暗的油灯一直燃着,刘氏一脸舍不得,仔细看着自家闺女的脸。
时间过的太快,一晃就是几年,她还没有老,自家闺女就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对方是武将世家,京都高门,家风清正,没有妖娆的小妾姨娘添堵,也没有庶子庶女争夺家产,未来的女婿上进,有官职在身,在北地统领三十万大军,威信极高,而文氏也不是拈酸要尖的,性子柔和,最重要一点,喜欢青璃。这门亲事,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是自家捡了大便宜,要说唯一一点不满意的,就是时机。
本想留青璃几年,让她在自己身边,慢慢长大,过着悠闲的生活,自家计划的好好的,当初也和文氏谈过,对方一口答应,表示能等,可如今……
“娘,您何必唉声叹气,在平阳也挺好的,就是以后不能随时回来了。”
青璃以为嫁人之后会自由,不过那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总是回娘家,族人心里也会有负担。
“娘知道你自小性子独立,所以也放心,以后你嫁人,就是少将军的妻子,两个人互敬互爱,千万不要耍小性子。”
文氏心疼闺女,该教导的道理也要说明白,她侧过身,看到自家闺女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笑道,“你这丫头啊,于嬷嬷应该也教导了你……”
说这个话题,文氏显得羞涩,她鼓起勇气,继续道,“你年纪尚幼,若是少将军可以体谅你,最好等两年到你及笄。”
淳于谙已经过了及冠之年,正是男子火力最旺盛的时候,平时又在军营之中,听说洁身自好,接触不到女子,那么成亲之后,多半是要发生点什么,文氏不好说的太直接。
春宫图上一共有六十四种姿势,可以选择一些对自己伤害比较小的,可文氏支支吾吾,表达半天愣是没说清楚。
“娘,于嬷嬷提过,我也知晓。”
娘这么说,青璃也感觉到害羞,恨不得用被子蒙住脑袋。她的脸色如粉嫩的桃花,脸颊红红的,忸怩道,“现在关外打仗,少将军不会轻易离开营帐。”
母女二人都有些尴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文氏转移了话题,又和青璃说了小时候的一些事。那些琐事属于身体原主人,青璃的记忆不多,刘氏说,她也接不上嘴。
农历五月二十四,是最近几天中最热的。一大早,艳阳高照,青璃想在炕上打个盹,被这刺眼的阳光扰得无心睡眠,姐妹们早早洗漱妥当,过来找她一起用早膳。
今日行程有些紧凑,一路从村里到平阳都不能下花轿,也不能小解,这是北地嫁娶习俗,新娘子身上带着喜气,拜堂前,不能被任何污浊之物冲散,所以晚膳得饿着,并且尽量少喝水。
这对青璃来说是一种折磨,惨无人道,饿着肚子拜堂,真不晓得会会肚子饿的咕咕叫,听娘说,很多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刘氏虽然心疼她,这点上坚决不让步。
交涉无果,青璃早膳用了两大碗汤面,让对面的水零欢等人瞠目结舌,“青璃,你好像比以前更能吃了。”
“不然呢?我要饿到明天中午。”
淳于家请来的喜娘,早早就来到村里,按照习俗,喜娘要跟着马车一起回去,有人看着,进空间不方便,吃糕饼也会被抓住,这注定是一个让人难忘的日子。
今日送青璃出嫁,莫家村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挂着灯笼和红色丝绸做的花朵,比过年都喜庆。门口的树上,挂着一串串鞭炮,族人忙里忙外,正在外面清点嫁妆。
门外停着一辆双驾马车,淳于谙没有出现,喜娘解释说,平阳局势紧张,少将军正在关外,只能在二人拜堂才会抽时间回来,文氏留在平阳打点新宅,忙得不可开交,希望她能理解。
对于此,青璃到时觉得没什么,远嫁都是新娘子自己上路,最多男方家里派人来接,还没见到哪个新郎官亲自来接人的。
水零欢,赵羊羊等人梳妆妥当,陪着青璃在闺房之内,淳于谙那边请来的喜娘为人面善,态度和蔼,讲了一些成亲仪式上的禁忌。
“青璃,北地习俗还真的和京都不一样。”
好不容易等喜娘出门,水零欢这才有机会插言,今日莫家村族中摆宴,附近的乡绅带着礼物,纷纷上门,他们主要是为了见莫子归,听说新科状元回来了,激动的很。
凤阳知府大人,小凤县的知县,几位父母官悉数到场,来的人还有凤阳城北大军的将领,代表将士们上门送祝福,他们运气不好,不在平阳,无法亲眼所见这场仪式,不过青璃答应他们,等有了机会,请所有的将士喝酒见证。
水零欢的话音刚落,片刻之后,喜娘又进了门,这次她手里拿着五色棉纱,请青璃坐到梳妆台前,于嬷嬷在一旁小声解释,这道程序为开面,用棉纱绞去脸上的汗毛。
“莫小姐,您皮肤也太好了吧,脸上根本没有汗毛。”
喜娘用棉纱绞了几下,青璃的脸色微微红润,她的脸颊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的闪着珍珠的光泽,一点汗毛孔也看不见。
“那是,你就意思意思下得了,走个程序。”
于嬷嬷一脸自得,背着手,昂首挺胸地站在青璃身后,以自家小姐身边第一人自居。
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乱糟糟的,有族人的喊叫声,恭贺声,小娃们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而这边,经过喜娘再三催妆,青璃不耐烦,决定自己动手上妆。
那些惨白的脂粉,她没有涂抹,只用了一点粉色的胭脂涂抹脸颊,又抹上大红色的唇脂,于嬷嬷帮着她画眉,将头发挽起,梳起妇人发髻,即便是淡扫蛾眉,红唇芙蓉面,依然美得惊心。
门外,嫁妆的队伍很长,一抬接一抬运往平阳,族中的男女老少等候在村口,目送嫁妆队伍离开,一直到很远很远。
忙碌的时间过的很快,青璃只觉得在闺房中和姐妹们闲聊了几句,就到了下晌,马车不能走太快,刘氏和莫如湖怕路上耽搁太久,想让她提前离开。
女子出门前要哭嫁,青璃不想哭,不过她见刘氏流下眼泪,大伯娘也眼睛红红的,受到这种情绪感染,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别怕,以后嫁人了,大哥还是大哥。”
莫子归等候在房门口,他的话音很轻,只有二人能听见,却格外的有力量。青璃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用力点点头,爬上大哥那并不宽厚的脊背。
慢慢走出了院子,莫子归每一步都走得很淡然,青璃回眸,望着自己的闺房越来越远,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定要好好的,不让爹娘兄姐跟着担忧。
鞭炮再次响起,进入到马车之前,堂姐莫青菊手里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马车内一照,这也是习俗之一,名为搜轿,驱逐里面藏匿的冤鬼。
凤冠霞帔很沉,坠在青璃的头上,让她感到不适,马车前行,青璃听见后面刘氏哭喊的声音,似乎在追着马车跑,她忍不住想要打开车窗,探出头去,被车内的喜娘阻止。
“璃丫头,娘的璃丫头啊!”
刘氏跟着马车跑了很远,似乎跌倒摔了一跤,青璃听到爹爹的规劝声,还有族人不住地说着吉利话,她的眼泪比刚刚流得更快,莫家村,从穿越过来就视为家的地方,她要走了。
眼前蒙着喜帕,青璃只能看到一片大红色,她在想,窗外一定是广阔的蓝天,无垠的土地,两边是高高的麦田,有淳朴的族人正在送行,他们挥着手,对着她说“珍重”。
城北大军的将士们还在守护这片新粮种,今日村里人太多,更是不能懈怠,他们尽量把自己打扮的喜庆一些,分散地站在出村的土路上,对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底默念,“少夫人”,再次见面,这个称呼就名正言顺了吧。
马车内,一片沉默,喜娘没有多言,青璃靠在车壁上,慢慢调整情绪,现在地面平整,应该已经到了镇上,她听到张大伯和张大娘的声音,还有家里铺子的下人,她多么想探出头去,可是她不能。
从天明到黑暗,再到第二天的天明,青璃一夜未眠,她感觉不到饥饿,甚至有些麻木。大哥莫子归一直骑马跟在车外送嫁,可却什么也没说。
到达平阳城,刚好城门大开,两旁站着百姓们,他们已经得到青璃出嫁的消息,从心里往外,也为她高兴,从此以后,少将军终于有了家室,不在是一个人了。
“莫小姐,可能是咱们兄弟最后一次叫这个称呼了!”
守门的士兵和青璃很熟悉,今日当值,是他特地和另外一个人换过来的,因为守城,不能去看热闹,不过可以迎接少夫人的马车,也很值得。
百姓们自动自觉让出一条路。一抬火红的花轿,停在马车的车门处,青璃在喜娘的搀扶下,挺着僵硬的背下了马车,直接踏上花轿,她对着前面城门方向的士兵们,挥了挥手。
“恭喜少将军,恭喜莫小姐,以后定会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士兵们内心激动,说着吉利话,为了不耽搁花轿进城,众人没有多言。
一路上有唢呐队伍在两边吹吹打打,道路两旁人山人海,人头涌动,平阳的百姓们几乎全数出动来看热闹,花轿路过之时,还能听见百姓们的叫好声,偶尔有几声熟悉的呼喊,来自城北大军的士兵们。
文氏准备的新宅院花了心思,在平阳最富贵地段,宅院不大,是一所三进的精致小院,假山流水,仿照京都的风格,几百匠人忙活了十多人,总算收拾妥当。
“小璃,一路辛苦了,我等着你叫娘。”
吹吹打打进了门,青璃被喜娘指挥着,跨过火盆,门口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有文氏在一旁陪着。于嬷嬷在后面小声念叨着,似乎不合规矩,但是她很高兴,文氏能这样,就是对自家小姐重视。
五月二十五,良辰吉日,今日是淳于谙迎娶莫家小姐的日子。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让淳于谙不敢置信,最近喜事颇多,折损大秦五万人马,娘亲和双胞胎弟弟来到北地,带来了新皇赐婚的圣旨。
一夜无眠,淳于谙精神很好,他穿着将士们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色喜服,平日严肃的面色,在今天也柔和了一些,士兵们连连道着恭喜,让他恨不得飞到关内。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淳于谙上马,带着几名贴身侍卫,风驰电掣一般,一路疾驰,来到新宅院,到了门口,家里的下人回禀,新娘子已经到了,正在等候拜堂。
“爹,您怎么在沐阳来了?”
淳于谙刚下马,正好和淳于老将军撞个正着,对别人他可以冷淡,对待从小崇敬而又严肃的父亲,淳于谙面带关切。
“混账!你成亲这么大的事,你老子不来,你拜高堂只拜你娘?”
淳于老将军拍了淳于谙一下,厉声道,“你小子成亲了,以后就是大人,别总和你老子一样一副冷脸,好好对待璃丫头!”
父子二人说着,进入到喜堂内,人都到齐了,鸦雀无声,青璃感受到一股冷气,她心中微定,淳于谙来了。
“小姐,少将军来了,等到吉时就可以拜堂,您要是饿了,就忍忍。”
于嬷嬷跟在青璃身后,小声嘀咕。自家小姐什么食量,她这个做下人很清楚,路上特地准备了糕饼点心,无奈又喜娘看着,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自家小姐几乎沉默一夜,盖头遮着,她也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
“恩。”
青璃轻轻应声,算算时间,应该马上到了吉时,等拜堂之后,她就能轻松一会儿,淳于谙出门陪酒,她就在喜房补眠,离天黑还早着呢。
“吉时到!”
赞礼者是宫里来的太监,代表皇上,先是传圣旨,众人跪下一片,淳于谙迈着大步走上前,牵着青璃一起跪下听旨,接着按照京都的习俗,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拜堂之前,于嬷嬷小声解释,在跪拜的时候有学问,谁跪在前面,以后就可以管住后者。青璃对这种习俗不在意,不管谁在前面,都是她管着淳于谙,这事还需要说吗?
喜房就在隔壁不远处,拜堂之后,有一对童男童女手持着龙凤喜烛走在最前面,淳于谙执彩球绸带着青璃一起走,二人脚下拖着麻袋前行,一共五只,走过一只,喜娘继续递传铺于道,意为“传宗接代”“五代见面”。
好不容易进入到喜房,青璃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她快要被头顶上凤冠逼疯,上面太多的宝石,用是用富贵的纯金打造,那重量,生生都能把脖子压弯。
到此,仪式还不算完,有一名福寿双全的妇人用秤杆微叩青璃的头部,说了一些吉利话,淳于谙接过之后,快速挑起帕子,第一件事就是帮着青璃拆头上的凤冠。
“少将军,这个使不得,不符合规矩啊。”
喜娘绞着帕子,在一旁小声道,她不敢触霉头,要不是今日拜堂,淳于少将军早把他们扔到院子中了。
实际上,淳于谙已经忍受良久要发飙的冲动,拜堂之前也做了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无法与这么多女子共处一室,特别是闻着浓烈的脂粉香气,更让他有呕吐之感,他一直咬紧牙关,极力忍受。
“出去,都出去!”
淳于谙面沉似水,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这些丫鬟婆子们哆嗦着,快速跑了出去,喜房内,只剩下青璃和淳于谙二人。
挑开喜帕,青璃这才能打量周围的布置,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套间,布置得简洁明快,外面的偏厅稍微奢华了一些,有她惯常坐的沙发,一切布置和闺房差不多,看来文氏用了心的。
内间一片刺眼的大红色,地下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踩上去松软,她揉揉脖子,站起身来走了一圈。
“是不是累了?”
淳于谙很紧张,以前总是希望有这么一天,到了眼前,那句“娘子”又喊不出口,他走上前,帮着青璃捶背。
天气热,窗户被支开,门口还有下人等候,二人的动作,门外一览无余,淳于谙见青璃犹豫,直接拉上了纱帐,这么一看,更让人遐思。
“是很累,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也没有吃东西。”
房间内摆着酒菜,青璃看着没什么胃口,她依偎在淳于谙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你是不是要出去陪酒啊?”
“晚点不迟,不如睡一觉吧,看看菜色有什么不合胃口,吩咐厨房重新做。”
淳于谙把青璃搂在怀中,嗅着她的发香,心神荡漾,可是她还小,他不想弄伤他,所以二人的洞房还是等一些时日为好,而且现在关外打仗,他只能抽出一会儿时间。
“你晚上要到关外去?”
青璃立刻来了精神,心中狂喜,正愁怎么应付晚上的事呢,既然淳于魔头自觉,那最好不过。如果淳于谙一切都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那才是真的爱她。
“恩,让你一个个人留下……”
淳于谙眼神暗了暗,最近大秦泗水城里出了点变故,随时有可能异动,他是军中主帅,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心中愧疚,觉得在大喜之日,对不起青璃。
“没有关系,正好零欢,羊羊她们也在。”
青璃能理解淳于谙的难处,若是因为二人洞房花烛而耽误军情,让大周士兵们增加无所谓的伤亡,那样的话,她的心里也过意不去,两个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淳于谙点点头,他舍不得青璃,见她对酒菜没有胃口,吩咐厨房做几个辣菜开胃,两个人坐在一起,说着最近一段发生的事,包括她是如何训练淳于兄弟的。
“那两个小子,直接扔到新兵营去历练。”
青璃翻了一个白眼,早就知道淳于魔头是这个套路,所以她好好教导二人,就是希望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微风轻轻吹过窗纱,在窗前露出旺财的脑袋,新宅的窗户比护国将军府低,他脚下垫了一块石头,正在努力探头,身后于嬷嬷,麦芽等皆是一脸八卦的表情。
青天白日,少将军迟迟不出来陪酒,和自家小姐躲在喜房,不会是直接洞房了吧?
桌上有花生米,淳于谙抓了一把,对着窗户弹过去,旺财已经看到了二人的袍角,就被迎面飞过来的花生米砸中额头,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攻打泗水城,预计要多久?”
青璃没有理会旺财,现在她和淳于谙正式成为夫妻,就算做点什么也是正常,完全不怕遭人诟病,旺财想要看,就让他大大方方的看好了。
“说不准,宇文鲲最近没有出面,一定和耶律楚阳谋划什么。”
二人都属于无耻小人,对付他们,也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大周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必要的时候,使计引诱对方出城。
青璃吃了一碗清汤面,这才觉得胃里暖和了一些,她口渴,把面汤喝了个干净,又用淡茶漱口,回道,“八成要在我身上下手,钻空子。”
这么久,宇文鲲那边一直没有动作,青璃每天都打起精神防备着,她的家人是软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大哥暗中派了人手保护,所以才没出差错?
“没想到,这次爹也从沐阳回来了。”
淳于谙到现在还没能和淳于老将军说上话,青璃蒙着盖头,没见到人,在拜堂的时候,听到淳于老将军说了几句训诫的话。
在京都的时候,青璃曾经和淳于老将军打过几次照面,印象中,那人很刻板,清正,常年带兵打仗,身上有点血腥气,这种气质丝毫不能掩盖他的正直,相由心生,一看此人面相,就知道他是爱国忠君之人。
严父慈母,在淳于家正是如此,淳于老将军对待三个儿子很严厉,也很少表现出来关心,青璃觉得,这种父爱是深沉的,只是默默地展现着。
“是娘写了信,说拜堂的时候不能就她自己。”
青璃有些羞涩,管文氏叫娘会不习惯,多少有点别扭,京都的媳妇们,有些直接叫“婆婆”,这样不如叫“娘”显得亲昵,文氏对她那么好,她可不想在称呼上让人不痛快。
“娘子大人,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称呼?”
淳于谙深邃的眼眸里,一道光一闪而过,他顺水推舟,“拜堂了,总要得到正名才是,赶紧给为夫一个名分吧。”
“好吧,夫君。”
青璃也觉得自己叫得特别没有诚意,这个称呼更别扭,她还没有完成内心上的转换,从心里往外觉得自己是一个待嫁的黄花闺女。
“不带任何感情,重来!”
“夫君,夫君,夫君……”
青璃不耐烦,连续叫了几声,也觉得自己和一个机器人一样,她保证,若是“淳于魔头”这个称呼,一定带着强烈而又复杂的情感。
“那么只好用行动来证明了。”
淳于谙抬起身子,快速地抱住青璃,顺便把床帐上的桂圆莲子扫到地上,青璃感觉到淳于谙压到她的身上,立刻想到于嬷嬷那本春宫图,她脸色酡红,胸口起伏,剧烈地喘息。
“少将军,不好了,有敌情!宇文鲲领着大秦人马从泗水城杀出来了!”
门外,不合时宜地禀报声传来,犹如五月天的一盆冰水,把淳于谙浇了一个透心凉,他立刻支起身子,面色严肃,身上散发冷峻的气息,眼中寒光一闪,冷声回道,“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大周已经过河,如果这个时候和大秦对战,地势上稍显劣势,毕竟若是后退,过河需要时间,既然渡河,只能一直向前,宇文鲲和耶律楚仁真会找时间,在他大婚这天,仍然想着找麻烦!
青璃比淳于谙更生气,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如果大周士兵战败,她不就成了不详的象征?
“娘子,我要出关……”
淳于谙飞快地换了一身短打衣襟,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歉意道,“晚上我……”
“走,我和你一起去!”
新婚夜,红色象征的喜庆,同时也象征血腥,既然大秦非要找不痛快,那么正好,青璃心里堵着无处发泄,缩头乌龟都从泗水城里面出来了,她不去凑个热闹,宰几个大秦蛮人,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当初说好成亲要在城北大军的面前见证,那么这一次,就当做履行承诺吧!
青璃一身火红的衣裙,跟着淳于谙走出喜房,两个人手牵手,面色坚定,既然大秦挑衅,那么便迎战,让五月二十五日,作为对两个人来说最有意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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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到了关键处,求轻拍。另外,祝大家三月八日女神节快乐,每个人都美美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