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孙延龄收到四贞的来信后,震怒不已,但他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叫了孙锦蓉暗中查问,又将府中所用的各种香来龙去脉查了个明白,方才去到老夫人房中。
当着丫鬟下人们的面,孙延龄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仍然躬身给老夫人请安,行礼过后,径自道:“孙儿有事与祖母相商,请您屏退左右。”
老夫人已经知道孙延龄这段时间找过孙锦蓉,约摸猜到他来的缘由,但她自持事情做得隐秘,仍然如同平常一般吩咐下人给孙延龄上茶,看着他慈爱地说:“我这上了年纪,身边一向离不了人,刘嬷嬷和彩云都是可靠的,你直说便是。”
孙延龄的唇角址了扯,似笑非笑道:“此事恐怕只能说与祖母一个人知晓,其他人听了怕是不妥。”
老夫人微皱了皱眉,神色凝重了几分,试探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孙延龄笑而不答。
老夫人摆了摆手,刘嬷嬷和彩云也退了出去。
孙延龄看着往外退的刘嬷嬷两人,温声道:“嬷嬷和彩云姐辛苦些,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那门。虽说我这耳朵灵敏,但叫人闯了进来,打断我和祖母说话,到底讨厌,就有劳你们看着点。”
他声音虽然温和,看着刘嬷嬷和彩云的眼睛却透露出凌厉。
刘嬷嬷和彩云心头就一凛,明白孙延龄这话里还有层意思:如果她俩在想偷听,以额驸爷的耳力,是会被发现的,最好离远些守住门。
两人连忙应了,恭敬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心里有点发愀,但她想着,自个是孙家的老封君,而且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孙延龄,为了孙家,就算是真查到了她头上,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就笑着道:“二郎,究竟什么事,你竟然这般慎重?”
孙延龄坐在了椅上,喝了两口茶,方才淡淡地说:“阿贞在京城遇到了点事,祖母可知晓?”
老夫人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阿贞上京遇到什么事?你这孩子,别吞吞吐吐的,隔这么远,若是你不说,京城那边的事,我们在内宅的妇人如何能够知晓?你快说啊,真真是急死人了。”
她见孙延龄不说话,只盯着她看,有些心慌,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只一个劲催促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别这样掖着藏着的,祖母虽然年纪大了,还能承住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叫你这般为难?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张扬,怕说出来落人话柄?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祖母都是支持你的。”
见老夫人说得情切,孙延龄沉声道:“祖母可知道承泽得了病,高烧不退,寻了多少大夫,都找不出病因,后来,还是宫里的一位老太医说,他怕是中了香盅?”
老夫人一听,忽地站起身,急切地说:“怎么会是承泽?他究竟怎么样了?那太医知道原因,一定有法子救他对不对?”
孙延龄神情露出几分悲戚,摇了摇头道:“祖母可知那香盅有多可怕?听说那养在香里的虫子,还没有一个针尖大,遇热化了飞进人的鼻里,遇血而生千千万,血不尽肉不枯就不罢休,中了香盅的人,最后都是血尽肉竭……”
老夫人先是手抖了起来,跟着连整个人都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巧让承泽……不,不,承泽,不该是承泽……”
“那该是谁?”孙延龄看着老夫人,“听祖母这意思,竟像是知道那香盅是怎么回事,您以为,该让谁得了?”
老夫人回过神来:“承泽没事对不对?你这个样子,承泽一定是没事了。”
她抚住心口,像是要把那几乎跳出来的心按回去:“我就知道承泽福大命大,不会就这么……”望着孙延龄看她的眼神,老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好生生的,说些话来吓祖母做什么?”
孙延龄声音放慢,一字一句道:“孙儿想问问祖母,您说那香盅不该让承泽得,那么,本该是谁得的?”
老夫人强笑道:“我哪里知道?不过想着承泽是个孩子,不可能得罪了谁,总不会有人冲着他去,多半是受了牵连,才有那么一说。”
孙延龄冷哼了一声:“孙儿也是这般想的,那香盅,是从六妹给阿贞的香里出来的,六妹还是个毛丫头,能弄什么香盅出来?定是有人假借她的手想害阿贞……祖母觉得,是谁想害阿贞?”
“这——”老夫人露出为难之色,“咱们府中,有谁会想害阿贞啊?祖母一时,还真想不到。”
见孙延龄一个劲看着她,老夫人露出思忖的神情,片刻后,方道:“会不会是玉姨娘?她可是圣母皇太后赏的,不是说那会儿,圣母皇太后和阿贞有些不对路嘛,会不是是她干的?她从宫里头出来,可能对那些个香道之术懂得多些。”
“不管圣母皇太后从前对阿贞有何心思,她都已经殁了,玉姨娘就算为主子效力,有哪个必要吗?”
“那——”老夫人支支吾吾,“不是说有那忠仆,几十年过去了,还为主报仇的嘛。”
“阿贞又不曾害过圣母皇太后,玉姨娘效什么忠?”孙延龄哂然一笑,“祖母就没有别的说法吗?”
“哎!”老夫人揉了揉自个的眉心,“祖母老了,哪里知道你们在外头得罪过什么人,什么人想害她?二郎,你来就是为了告诉祖母承泽生了病,如今又好了是不是?被你这一吓,我都有些困了,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回头,你找些可靠的人,把承泽接回来,免得下回有人害阿贞,又牵连到承泽头上,他是我们孙家的孩子,可不能叫人折腾了……”
“祖母——”孙延龄打断她,“您为何不问问阿贞有没有事?她虽不姓孙,却是孙家的媳妇,是您的孙媳妇,您就一点不关心她吗?”
“关心,关心,我自然是关心的。”老夫人慌乱地说:“她没事吧?想来应该是没事的,宫里头那些多太医,怎么都不该有事的……”
“祖母是不是没想到那香盅竟然到了京城才出来?没想到宫里的太医竟然也有人认得那香盅?”孙延龄盯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目光沉沉,对上孙延龄的眼睛,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祖母您听到阿贞没事,心里头会不会觉得可惜?然后盘算下一回要怎么做?”
老夫人眉头越发紧皱,看着孙延龄,露出愕然之色:“你这意思,是怀疑祖母了?”
她勃然大怒:“知道你疼媳妇,可这话能乱说嘛?不管那香盅是不是和蓉姐儿有关,从她的香里出来,她就脱不了干系了,只怕连咱们家里,都要受些牵连,祖母还想着,要怎么把孙家从这事里摘出去,毕竟,谋家公主可不是小罪,可你倒好,竟然怀疑到你自个祖母头上来了,你糊涂了不曾?”
孙延龄笑了一笑,抬眸看着老夫人。
他唇角虽然带着笑,眸光中却半点笑意也无,反倒透出冷寒、冷厉。
看得老夫人心头一颤。
“二郎,这话可不能乱说,要叫外人听见,可怎么得了?”老夫人声音软和了几分,“你好好想想,祖母只有盼着你们好的,怎么会那么做?你可别听了别人的挑拨,坏了咱们祖孙的情分。”
“呵!”孙延龄冷笑一声,道,“情分?说起来,师傅当年教我巫盅之术时,有回见了你,曾说过一句‘家里摆着个现成的高手,倒要和外人学’,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您吧?”
“孙儿这些日子,问了些上年纪的老人,查到您原是苗疆那边一位大土司之女,那个族里,颇通盅术……孙儿还记得,幼时您常调香,梅姨娘的香道,就是和您学的吧?然后她又教了六妹……只是孙儿不明白,阿贞何处得罪了您,您这般恨她,竟然非得要她的性命?”
老夫人不言不语,看着孙延龄,脸色沉郁。
孙延龄冷声追问:“孙儿虽然大胆想到了这事和祖母有关,可到底是想不明白,祖母为何会这么做?”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知道孙延龄已经查出了真相,她再推脱也没什么用处,却没了先前的慌乱,反倒冷笑了几声,道:“哦?你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是大胆了吗?百善孝为先,你为了一个女子,就来质问自个的亲祖母,这是孝吗?你这是要忤逆吗?”
孙延龄唇角微勾,语声更冷:“姑且不论孙儿和阿贞的夫妻情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君臣的忠义可是拍在孝礼之前的,阿贞是公主,是小君,做为臣子,竟然毒杀于她,这可比忤逆不孝的罪过大多了。”
他露着淡淡的微笑,笑意中却透着些悲哀:“只是但凡行事,总要有个缘由,祖母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祖母如此年纪了,又是礼佛之人,向来慈悲为怀,为何要格外针对阿贞,像这般处心积虑地谋害于她?若说你仅是因为不喜欢她就这么做,孙儿实在是难以相信,您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呢?难不成,你其实是孙家的仇人,所以要给我们招来这灭门之祸吗?”
218章狠绝
听了孙延龄所说,老夫人连连冷笑道:“我的好孙儿,你可真是胆大,空口白牙,竟然这样污蔑长辈?谁给你的胆,敢对着自己的祖母如此放肆?莫要以为你当了额驸爷,我就不能治你的忤逆之罪了。”
孙延龄冷然道:“祖母以为我空口无凭,仅是说说嘛?再一个,阿贞若是知晓了,即使没有证据,您觉得,她会怎么做?”
被孙延龄话语里的寒意凉到,终于忍不住道:“我这是为了你,为了孙家。她是公主,不能休弃不能和离,你要想彻底拿到孔家在定藩的势力,只有她死了才有机会,不然,你就永远只是个尚主的额驸,是孔家的女婿,是个傀儡。”
先前,孙延龄接到四贞的书信,得知香盅之事,深为后怕之余,自然是愤怒非常,想到妻儿置身险境,竟然是出自孙家人之手,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种无力感,那种无力感,就像他少时中毒之时一般。
但再怎么无力,他都不是当年的稚童,不管是谁,他绝不可能任由对方险些害了他的妻儿还安然无事。
等从孙锦蓉那里查到事情和梅姨娘有关,再查到梅姨娘的香道是和老夫人所学,孙延龄心中已经知道了背后的真凶到底为何人,只是没有真凭实据,他实在不愿相信自个的祖母真是那害人的真凶。
联想到先前表妹对他,再加上近日那个叫云歌的有意无意对他示好……孙延龄心里的怀疑成了肯定,面上却纹丝不露,直到找到孙家最早的旧仆,得知老夫人原是大土司之女,确实会巫盅之术,他才确信无疑。
虽然已经确信,但听了老夫人亲口证实,孙延龄还是如同雷击,他痛心地看着老夫人,缓缓说道:“祖母,她是您的孙媳,是承泽的母亲,您怎么下得去手啊?”
老夫人森然冷笑道:“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今个来,难道是为了指责于我不成?”
孙延龄静静道:“孙儿不敢,只是祖母做下这样的事情,恐怕得吃斋念佛来消罪孽了。”
听到这句,老夫人猛地抬头,哆嗦着喝道:“你敢?你怎么敢?”
孙延龄恭恭敬敬地道:“孙儿素来敬重您老人家,虽然您的初衷是为了孙儿好,可您做事之前,有没有想过,孙儿愿不愿意呢?祖母,谋杀公主,您以为窥知这其中内详,得知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京里头知道了,会如何?如今听孙儿的安排,尚且能保得性命,若不然,只怕……”
老夫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怒惧交加,颤声道:“若不然,你当如何?”
孙延龄抬了抬眼,拱手行了个礼,道:“孙儿虽是额驸,却也是孙家的人,虽是武夫,却也知孝道二字怎么讲,自然不会做出那种没有分寸,忤逆长辈的事情来。”
老夫人听他如此说,略略松了口气。
孙延龄却抬眸凝望老夫人,面上神情冷然,一字一顿,冷森森地说道:“孙儿虽守忠孝之道,只是,若有人想要对我的家人不利,尤其是对阿贞跟承泽他们,哪怕碰了他们一根头发,对他们有半点不周全,孙儿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不能忍这口气。这番心意,相信祖母一定明白。”
这话宛若重石,字字捶在老夫人的心上,狠绝地像要用利刃割她一般,叫她不寒而栗。
老夫人凝视着孙延龄的双眼,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幼年时那个对她满是孺慕之情,少年时对她说笑的,言语虽不正经却每每能博她开怀的孙儿了,而是一个对她冷漠、陌生,令她心生恐惧的杀神。
老夫人心头一阵阵发慌。
孙延龄不紧不慢地说:“如今是冬日,桂林虽然不算冷,梅姨娘落了水染了风寒,却是活不了多久的,祖母慈悲,待她一向不错,又念着孙儿在沙场之上杀戮太重,为替孙儿祈福,故而到城南的万字寺长年礼佛,孙儿和其他人再三劝说,祖母仍固执己见,执意如此,孙儿孝顺,只好依了祖母,祖母身边亲信的几个人,刘嬷嬷和彩云几个,也一并跟着,不抄足百卷金钢经,就终身于万字寺内不出。”
“你这是在逼我吗?我若是不愿意,你打算怎么对你自个的亲祖母?让我像梅姨娘那样吗?”老夫人恶狠狠地抬头,瞪着孙延龄,“我是为了你,为了孙家。她是个孤星煞神,克父克母克兄,还会克了你和承泽,你今日不听我的,他日必为其所克,到那个时候,你再后悔就晚了!”
孙延龄只是与她对视,并不说话。
两人目光相对,良久之后,老夫人挪开了目光,颓然道:“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操心也是白操心,万安寺不错,里面的主持老尼我也相熟,就那里吧!”
孙延龄勾唇而笑,起身行礼道:“祖母既然有这般心思为孙家日夜祈福,孙儿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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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等到了内屋,四贞还不敢相信孙延龄竟然到了京城,她扬起脸看他,面上笑靥如花,“你怎么来了?”
孙延龄抱住她,头搁在她的头顶道:“我想你了,想儿子了,来看看。”
四鬼挣开他的怀抱,坐到梳妆台前,将头发上的首饰卸下来,拿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轻声道:“嗯,香盅的事,可查清了?”
“查清了,梅姨娘已经处置了,祖母送到了万安寺里,六妹虽不知情,但那些香毕竟出自她的手中,再加上她对你,确实有些不好的心思,念其年纪还小,我就把她嫁到了一个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姑子的家里,让她也尝尝一家人离心离德,尔虞我诈那种烦心的烦心的滋味。”
四贞沉默了一会,瘵梳子扔在了妆台上,不喜不怒地说:“够狠的啊!”
孙延龄走到她的身后,再度抱着她:“贞贞,我知道这样不够,可他是我的亲祖母,再怎么着,我也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若是她这一回,要了承泽或者是我的性命呢?你是不是还要饶了她?合着,你们孙家人的命就是命,我孔四贞就该死是不是?”四贞像是生气了,一把将孙延龄的手拨开,“你别碰我,去和你们孙家的人在一起,别理我死活。”
“贞贞——”孙延龄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小半晌方道,“易地而处,换成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能对自个的亲祖母下得去手吗?你若是怪我,就刺我两剑吧,只要你的手里能好受些。”
四贞心头一软,却仍然虎着脸道:“你别以为我舍不得,你们孙家的人都要我的性命了,我还顾惜着你做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孙延龄取了墙上挂的剑,抽出来,将剑把递给四贞,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你尽管刺,我但凡皱皱眉头,闪避一下,就不是男人。”
他把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四贞把剑丢在地上,跳脚道:“讨厌,讨厌,孙延龄,你讨厌!”
孙延龄笑起来,走到四贞跟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贞贞,相信我,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你别和我斗气,你一生气,我就难受,你就是皱皱眉,我这心里都跟刀砍了似的疼!”
“哼,堂堂孙大将军,竟然用这招,真没羞!”
孙延龄看见四贞脸上的促狭,知道她在取笑他,便抚额退坐到床沿上,呻吟道:“和自己的媳妇说这些,有什么羞的?哎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剑刺到了,这会儿我有些头晕,难受!”
四贞心里一紧,都顾不上看地上的剑上是不是有血迹,忙起身过去看他,却见孙延龄摘了暖帽,斜倚在罗汉榻上,皱着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她连忙检查孙延龄的身上,没看到伤口,方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没被剑伤着,许是你路赶过来,累着了,我倒水给你喝吧。”
孙延龄用手指勾上了四贞的衣带,将她勾了回来,笑得暧昧玩味:“不用喝水,我是这里难受。”
他拉着四贞的手摸向自己的身体。
感觉到什么,四贞红了脸。
孙延龄搂住她,斜靠过去用头枕着她的肩,一手攀着她领上的盘扣,边解边道:“我这是难受,睡一觉就好了……你这这衣服好看,却是太多层了!这都春天了,穿这么多肯定很热……来,为夫帮你脱掉,今个还是早些就寝吧,咱们可是很久没在一起了。”
四贞心头狂跳,捂住脖子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孙延龄也不勉强,站起身子,径自解了他外面衣服上的腰带,又坐在床上摘了脚上的皂靴,最后脱得只剩雪白的中衣,闲适地靠在床头笑着看向四贞。
四贞好半天才磨磨蹭蹭脱外衫,正要脱了鞋子,却见孙延龄笑眯眯看着她,再想到她打算色诱鳌拜之事,是告诉他呢还是只字不提?不由憋红了脸站在那儿呆立不动。
219章飞醋
四贞觉得进退两难。
说吧,这夫妻久别才刚见面,说些此事不知会起什么波澜,甚至可能会大煞风景;不说吧,夫妻之间的嫌隙就是这么一点点生出来的。
孙延龄半天四贞的动静,笑了起来,“我说给你脱,你又不肯,可你总是脱得那么慢,让为夫着急啊!”一面说,他一面踩着波斯毯下地,就那么敞胸露怀地走到四贞跟前。
孙延龄的十指如同弹琴般灵动,四贞稍愣了愣神便被他一层层剥掉,等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她才发现中衣上的带子已经被他解开了,衣襟大敞着,露出里面宝蓝色的抹胸来。
四贞慌乱地想一把拢住,却被孙延龄捉住了手,炽热的吻印上她的锁骨。
脚下虚晃两步,两人双双倒在了鸳鸯被里。
长发披散如瀑,红唇微启,娇羞脉脉,转目间秋波流转,俨然成了从前那个娇柔妩媚的小娇妻。
孙延龄心跳如鼓,顺势就将唇在四贞的颈间流连下去,一点点往下,吻得她完全不能自主,只能由得他肆意妄为。
“二郎,你不能这样……”四贞勉强呜咽着,眼看就要溃不成军。
孙延龄的舌头滑上来,一路肆意横扫,到了她的嘴里,将她的话一一挡了回去。
他带着微喘抬头看她,见她皱着眉,就轻轻笑起来,“怎么这么久还跟上刑似的?是不是日子久了没见,生疏了?那为夫就与你好好亲近亲近……”
四贞抬手护着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她这一迟疑,孙延龄推开她的手,轻而易举就脱去了她最后的遮掩。
如同新剥了皮的羊羔般鲜美嫩滑,孙延龄看着身无片缕的四贞,眼里不由一亮,低头过去吻她,将她的喘息吞没。
其他事情都被丢在脑后,四贞只觉心跳加速,随着孙延龄那灵巧的舌头在她细白的耳垂上舔含,她的心一声一声响得如同擂鼓。
明明身体还有些凉意,却感觉到温度似乎越来越高,呼出的气也越来越燥热,细密汗珠一粒粒浮上肌肤。
孙延龄拉开四贞微颤的手臂,食指划过她颈间的轮廓,一路往下,落在那饱满美好之上。
他的嘴唇随之细擦过一寸寸肌肤,一圈一圈,流连忘返……
四贞如同他手下的琴弦,随着他手指的每一下拨弄,铮铮有声,悄声嗡鸣,发出破碎不成音的娇吟。
却是最动人的乐章!
屋里的香烛“啪”地爆出一个大大的灯花,映照着雕花门上的罗纱,满室旖旎。
云破月来花弄影,夜色微凉。
孙延龄呼吸略定,他侧头看四贞,她的眉微皱着,脖颈之上还有片片嫣红。
他伸了手指去触四贞长长翘翘的睫毛,她动了动眼皮,转过身去继续装睡。
孙延龄笑着把她扳过来,在她耳根处轻轻呵气。
四贞的脸渐渐再度红了起来,她扯过被子将头蒙住,却发现有只手不知何时滑进了被褥里,缓缓游动下去。
她不由有些羞恼,微嗔着掀了被角作势瞪他,却不知自己一双眼此时笑意盈盈,春意盎然,根本没有半点怒色。
太阳从红琉璃的窗外照进来,打在锦被中四贞的脸颊上,给她莹若白如同玉英般的脸覆上一层淡淡红光,像是天然给上了胭脂一样,煞是好看。
孙延龄想起从前的早晨,也是这般,为着这个,他们的寝房里一年四季就在红琉璃窗和红罗纱窗之间转换,他定睛看着四贞连细纹都没有一根的脸颊,恍然发现她的面颊还和从前一般,滑滑嫩嫩,软软娇娇,如同水豆腐一般的,出气重了都怕会撞破。
那久违的细滑嫩白触手可及,感觉实在太好,令孙延龄的指尖流连,欲罢不能。
四贞不满的咬着下唇,眼睛盯着他,拿手胡乱挥了两下,嗔道:“额驸爷别闹,该起来了。”
孙延龄爱死了她这般模样,只觉无比赏心悦目。
他在四贞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起身下床。
行武之人讲究个站如松,坐如钟,虽然只是随意那么站着,孙延龄也是挺拔如松柏,风姿皓轩。
四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待孙延龄发现,方才移光目光,像是觉得自己如同花痴般,她红着脸,扭开了头。
孙延龄笑起来,又扭着她厮缠一阵方才正式起床。
俩人起身洗漱完,用过早膳,孙延龄正在问承泽这段时间的功课。
就见一个丫鬟进来回禀:“公主,鳌中堂送帖子过来,请您过府一叙。”
四贞感觉到孙延龄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她本就心虚,被孙延龄这探询的目光一瞧,就对那丫鬟摆手道:“回了,说我没空。”
丫鬟应了一声往外退,四贞想想不妥又唤住她:“哎,别说没空,就说我身体抱恙。”
孙延龄抬起头,淡淡地说:“公主这样冒冒失失就推了,怕是不妥,毕竟那是鳌中堂,辅臣大人,就是皇上,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他能有什么事让过府一叙?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四贞脱口而出,又感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住嘴,“我,我……我和他又不熟。”
孙延龄笑了笑,眸光闪亮,“那是个老狐狸,他若没有把握,能让你过府一叙?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时公主府上与顾命大臣都有过府一叙的交情了?我怎么不知道?”
四贞斯斯艾艾,说不出话来。
孙延龄盯着她,眼锐如刀,“我听了些流言,原来我不相信,现如今却由不得我不信了,对吗?什么时候,咱们公主府和鳌府里,都有了过府一叙的交易了?悠或者是,他只对你如此另眼相看?贞贞,你对我真好,真好,真是太好了!”
说到最后一个好字,他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几乎要呕出血来。
承泽抱着他大喊:“阿玛,阿玛不要生气,不要骂额娘。”
四贞一见,忙过去安抚承泽,等小的平静下来交由乳母领走了,方才跑到孙延龄身旁,帮他轻抚胸口顺气,低声道:“你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气,我是和鳌拜虚与委蛇,骗他的。”
“骗他的?”孙延龄抬起头,疑心更重,“想那鳌拜何等老奸巨猾,怎么会被你骗住?他既然也与你虚以委蛇,定是有十成的把握。况且,我孙延龄再不济,也不至于为谋取个人名利荣华富贵拿老婆去和人周旋,你是不是见他位高权重,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四贞哭笑不得:“我想什么心思?我能有什么心思?你当我还是十七八待嫁的小姑娘呢?就是和他周旋一二,不让他有防备之心。”
孙延龄面色稍霁,松了一口气看着四贞:“也对,他再位高权重能大过皇上去?当年顺治爷在世的时候,那么对你,你都没……”见四贞看着他,他拍了拍自己的嘴,笑着露着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不是在意你嘛,所以总觉得他没怀好意。”
四贞知道孙延龄其他都好,只一样,心眼超小,连她和表哥多说几话,都能沉着脸去,可你真说他气量狭窄吧,他又从不曾故意为难过白彦松,顶多是多布置些公事让白彦松忙着,完全构不成公报私仇。
眼下,还是因为她心虚,他才起了疑心。
“鳌中堂的夫人得了消渴症(现在的糖尿病),顶多还有几个月的寿命。”四贞解释了一句,却发现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赶紧道:“我就是想着,他夫人病着,府里肯定有许多事不周全,若是我们能把握机会,和他亲近些,也有利于缓和之前的矛盾不是?所以就多走了两回。”
孙延龄微闭了闭眼,“真的只是两回?可这一来二去的,有些事情,不就扯不清了嘛?”
“怎么可能扯不清?不是还有你嘛。”四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快,连忙讨好地说:“真要到扯不清的时候,我就把你搬出来,准管用。先前是我不在,他还能打着说公事的名义召我去商议议政王会议那些事,如今你回来了,自然是你去。要还扯不清,我就不见他了,不管怎么样,我记着自己的身份呢,不会出什么差子的。”
看着孙延龄不语,四贞索性伏下身,附在他的耳边说:“你放心吧,我不会那么笨的,鳌拜想拉拢于我,肯定是赔本买卖。”
“那可未必!”孙延龄淡淡一笑,笑中带了些冷意,“你可别大意,真信什么他想拉拢你,我看,他是翁之意不在酒,在你这个人。你说,他会不会因为起了什么心思,先弄死他夫人,再弄死我?”
“不可能,他又不是疯子……就算到了这个年纪,他对老妻没有什么感情,也不可能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按照目前的情况,倒像是和我们有一样的打算,虚与委蛇,想着刺探咱们到底有什么动静。”四贞斩钉截铁的说。
她推了孙延龄一把,嗔怪道:“好了,都老夫老妻了,你吃哪门子飞醋?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不成。”
孙延龄心里一甜,他但他仍然赌气道:“我信得过你,可你信得过自己吗?你若不是心虚,干嘛一听他的帖子来了,那脸就红若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