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发生的事情,孔四贞一无所知。此时,她正秘密前往广西,准备与缐国安及其父王的旧部将见上一面。
做为定南王的女儿,定藩虽然一直由四贞遥掌着,但实际上的统治者却是缐国安,缐国安做为孔有德的旧将,把李定国逼出广西有功,被朝廷封为广西都统,缐国安威望颇高又手握重兵,广西的混乱局面较前年有所好转,但同时,缐国安的部众里,也有些人蠢蠢欲动,这就需要朝廷适时威或者安抚,以免日久生变。
这个人选,当然非四贞莫属。
如今四贞已经及笄,为了更好的掌控定藩,太后和皇上商议之后,就下了秘旨,派她前往广西。
出行的名义是朝廷奖赏慰劳缐国安,为掩人耳目,四贞以副使的名义随行,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很少,除了那位钦差杜大人外,只有四贞的十几个人知道。
这次出门,除了画眉,她还带了黄莺,以及齐娘子收下的那十来个孤儿,她的师兄弟们。
一路上,钦差杜大人是个文官需要坐车,为了行军方便,四贞做为他的副使,画眉扮做小厮,黄莺是厨子,三人都着了男装,乘另一辆马车,跟随前往。
那十来个孤儿,以最大的齐东平为首,扮成了钦差的亲卫,混在护卫队里骑马随行。
为了加快脚程,押送奖赏物资的军士们也是骑行押车,前后保护。
到广西的地界,要经过青龙山。
青龙山巍峨峻秀,山高近千米,山中遍布苍松翠柏,四季幽郁,宛如一条青龙,横卧山脉中,故此得名青龙山。
从官道进入山道,遥遥便见地平线上一道青山蜿蜒横亘,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
为了尽快赶到广西,所以一路上,四贞一行的吃住都比较简单,客栈饭馆都是选靠近官道的,纵然杜大人带的小妾夏氏叫苦连天,也没改变行程的速度。
即使这样,进山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
车队有条不紊地在山道上走着,寂静之中,可以听见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响。
山道两旁,有人埋伏在密密的松柏林带之中,比着手势互相问道:“肥羊快到了?”
“快了!”
四贞他们一行,坐人的,拉物的,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加之前后还有骑马的亲卫、兵丁相随,看上去阵势颇为壮大。
在山匪们看来,确实是肥羊。
吃过饭本来就容易困,再被马车有节奏的一晃动,黄莺昏昏欲睡,上眼皮和下眼皮不断打着架,后来索性将脑袋靠在画眉肩上睡了过去。
四贞也有些困,但她强撑着睁开眼,甚至还撩了帘子往外看。
在她的印象里,这青龙山上可是悍匪出没之地。
眼皮也打着架的画眉被黄莺这一靠,醒了过来,她看了四贞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将四贞肩上的披风掖的更紧些。
突然,山道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
哨声实在是太尖锐了,听起来异常地惊心动魄!
寂静的夜顿时被打破了,马队整齐的蹄声变得杂乱,本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兵和军士们立马警觉起来!
跟着,就有些火把投掷过来,若不是离的远,只怕车队立刻就要陷入混乱。
即使如此,马队已经有些惊恐不安,骑马的,赶车的要勉力才能勒住缰绳。
马车里的杜大人大吃一惊,撩帘急问道:“怎么回事?前面发生什么事?”
问完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喝道:“让车队先停下,你们带些人到后面去保护孔副使,让她们不要下车,提防有人趁火打劫。其余的人,按兵不动,不要慌乱!”
很快,前头就有人来报,“大人,有山匪劫道。”
杜大人皱眉道:“有没有告诉他们是官差借道?”
民不与官斗,即使是匪徒,一般也只敢劫普通商人或行人的财,不敢明火执杖的和他们这样的官家对上。
来报的人点了点头,“对方看到咱们的阵势,听说是官家,已经一哄而散,只是前面有好些火把和挡路的大石头,得找人去清理。”
驱马走过来的齐东平道:“火势已经下去了,大人放心,前面有属下守着,没事。”
杜大人点点头,“齐佐领你再多带些人过去,还是要小心些。”
他点了一些人,“你们随齐佐领一道过去,帮着前头的那些人救火,若是见到大公子他们,让他们听齐佐领指挥,别添乱。”
刚才探子来报时,他的大儿子带了几个人趁乱跑到前面去,杜大人想着没什么危险了,锻炼下自己家的那个愣头青也好,就没阻拦,这会儿怕他自行其事,给齐东平添乱,所以就吩咐了一句。
没过多久,他的另一个亲卫队长小张骑马冲了回来,远远就冲杜大人喊:“大人,还不快走,这火都快要烧到我们车队跟前来了。”
杜大人心中一凛,“不是说山匪已经散了,怎么还有火?”
小张摇摇头道:“不知道,这火来得蹊跷,那些人上了山坡后,还扔下许多点了油的火把来,我们后面的马队有些乱了,说不定他们先前逃散是假装的,也说不定是想浑水摸鱼,咱们不得不防。
杜大人忙问,“你过来,后面怎么样?”
这次上京,为保车队运行顺畅,他们特意分了工,老大杜大人居中,负责中枢全盘指挥;齐东平打前卫,负责探路,食宿的安排;小张是负责押队的,在车队的最后面。
小张正准备说无妨,就看见有马车疯狂地驶了过来。
有几个护卫、军士避让不及,被马车撞翻在地。
杜大人忙道:“快拦住,快拦住,那是孔副使的马车。”
他从车厢里跳下来就想去追。
一直呆在车厢里没说话的夏氏拉住他,“老爷,您可不会武。让护卫们去救孔副使,您别跟着去,别让马踏着您。”
杜大人怒吼,“放手,你放手。”
见夏氏死死不放,他回脚就要踹上去。
早有眼尖的护卫弯弓搭箭,射中了奔马的眼睛,有军士冒死上前,勒住奔势渐缓的惊马,撩帘道:“孔副使——”
然后他惊喜又惊疑地大叫:“大人,马车是空的,没有人。”
喜是孔副使不在车里,应该没事。疑是孔副使去了哪儿,会不会出什么事?
听到护卫的回禀,杜大人收回了脚,冲着马车外大喊,“孔副使,孔副使——”
“大人,不用担心,我在后面的车上,我和华文书在一起。”
听到夜空中传来四贞清亮的声音,杜大人松了口气。杜大人感觉到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一紧,他看向夏氏。
夏氏慌张地松开手,“太好了,孔副使没事,老爷,您刚才实在太慌张了,若是您冲了过去,被那惊马踏着怎么办?您让妾身怎么办,让夫人和几个孩子怎么办?”
这一次出行,本不该带家眷的,但杜大人极宠这个夏氏,等到出发后才发现她穿了男装,混在队伍里,那个时候,已经离京几十里地,夏氏哭泣说,若是要她回去,早晚她会被夫人折磨死,还不如此时死了……就这样,杜大人带上了她。
说了这几句话,夏氏已经垂下泪来。
杜大人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只看了夏氏一眼,然后道:“我去看看孩子们,孔副使只怕吓坏了。”
“妾身也——”
没等夏氏说完,杜大人道:“不用,这会儿到处乱哄哄的,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下车。”
杜大人刚下车走了没几步,陡然间一声惨叫传来,他心头一惊,扭头望过去。只见前方奔来一人,鲜血从额头流淌了一脸,连样貌都分不清楚,只能根据服饰分辨出是前头的护卫。
那人踉踉跄跄走到车队中间,就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在地上,嘶哑着声音道:“大人,有埋伏,齐佐领快撑不住了,快,快……派人去……支援。”
小张跃过去,急问,“怎么回事,山匪去而复返了?”
小张正要俯身查看那护卫的伤势,车后突然传出来四贞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小心有诈!”
小张下意识地闪身而退。
只见一道刀光有如匹练,堪堪从他胸身前划过,割破他的衣襟。
若非小张闪避及时,只怕会被这一刀来个开膛剖肚!
出刀之人正是那满面鲜血来报信的护卫!
错愕之间,已经有机灵的护卫一拥而上,将小张保护起来,上去和那个偷袭者厮杀起来。
这一缓,杜大人已经明白,这人穿着他们府上的护卫衣服,故意用鲜血糊了脸,压低嗓子说话,是打算混淆视线,趁机偷袭。
这么说……前头出事了?杜大人想到这里,犹豫地看了看平静无波的后方,咬了咬牙,“小张,你守好后面,我到前面看看去。”
还没等杜大人抬脚,那刺客见双拳难敌四手,已经旋风般一阵乱刀劈砍,冲出了众护卫的包围,没入黑暗之中。
此时,四贞已经跳下来了,由画眉和黄莺一左一右护着,走了过来:“大人,您上车,让属下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