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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熙接到甄佑灵的信件时很是诧异,没想到她竟然会给自己写信。拆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信的内容,气得他一巴掌把金丝楠木的桌子拍个粉碎。守在外面的玉墨吓得赶紧推门进来,看到那一堆粉末也是瞠目结舌。
“好你个濮阳博,竟然趁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夜袭我易王府。你真的以为我离开了京城,我王府就是你可以随意进出的吗?”濮阳熙咬牙切齿地说道,眼里迸射出凌厉的目光。
玉墨听了跟着蹙起眉头,八皇子竟然夜袭王府,他是不要命了吗?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不知道,整个京城里除了皇宫,就属易王府的防卫最牢固了。敢得罪他家主子,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玉墨,你即刻回京,调一队人马保护王妃的安全。另外,不论宫里谁传召王妃,一律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如果灵儿没听错的话,父皇那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一旦灵儿进了宫,这件事就会变得异常复杂。
玉墨一愣,“可是,主子,宫里传召,如果王妃不去的话,会不会……”这算是违抗圣旨,要杀头的呀。
濮阳熙微眯着眼,既然父皇打算出尔反尔,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撇去心头的难受,他很坚定地说道,“你只管照本王说的去做,有什么后果,一律有本王担着。”
“这……”玉墨有些犹豫,可看到濮阳熙异常坚定,他做人属下的,又岂能不遵从。双手抱拳,玉墨也坚定地答道,“属下明白。”简单收拾了一下,玉墨就启程回京了。
甄佑灵把信送出去后,就让人把两具黑衣人的尸体送去了濮阳博的府邸。送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濮阳博看到那两具尸体时,气得脸色铁青,满眼仇恨,只差没有拔剑冲过来了。
甄佑灵冷笑,他做初一,难道她还不能做十五。这份大礼也算是回馈给他,同时也给他警醒。不要以为他找了一群黑衣人,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必要的时候还能陷害别人。
前世的时候,她就知道濮阳博的野心。平日里他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一次醉酒,恐怕她也很难觉察到。而现在他的表现,看得出来,他已经不打算隐藏了。
不知道如果其他几个皇子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呢?甄佑灵摸着下巴,有些好奇地想着。
“王妃,有什么打算吗?”淳湘守在甄佑灵身边,看到她唇角那一抹邪肆的笑意,不由得出声问道。
甄佑灵朝着淳湘挑挑眉,“我打算在皇子之间搅动一下,一来把矛头指向八皇子,二来也能转移一下父皇的视线。”如果朝廷上风云涌动,皇帝应该不会这么快把主意打到她这边来。
淳湘靠近了一点,“那王妃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甄佑灵仰着头,有些抑郁,“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但是暂时还没能相处具体的执行办法。”遗憾地叹口气,她看着淳湘,“对了,你那边打听的如何了呀?”
“奴婢已经安排人去打听了,相信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淳湘如实回答。
甄佑灵也相信淳湘的能力,自然也不担心。她晃晃悠悠地点着头,“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想办法把这京城的一池水搅浑吧。”她伸手把淳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来来,咱们一起合计一下,光我一个人很难想出好办法。”
淳湘对自己就这样坐在主母身边吓得有些身体僵硬,硬着脖子转过头,“这……王妃,奴婢……这样坐着,恐怕……不太好吧。”
“哎呀,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站着我仰头会很累的。好啦,本王妃特许你坐着跟我说话,这样咱们也好交流一些。行了,别扭扭捏捏的,事关重大,别浪费时间啊。”甄佑灵不由分说,凑到淳湘跟前,小声地开口说起了话。
淳湘拗不过甄佑灵,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状,努力和甄佑灵交换意见,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甄佑灵也很是得意笑起来,“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了。”
淳湘赶紧从石凳上起来,“王妃,那奴婢就先去准备了。”
“嗯嗯,你快去吧。”甄佑灵难得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是,事情还没进展开来,宫里就派人来传召她进宫了。甄佑灵懊恼地趴在床上,“我能不去吗?”
红袖其实也不想让自家主母去宫里受罪,可是皇帝的旨意岂是她们能轻易违抗的,只能垮着脸,“王妃,要不,奴婢……找个借口回绝了?”
甄佑灵长叹一口气,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算了。”深吸口气,大义凛然地往门口走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要挨一刀,那就痛快点吧。”
走到门口,甄佑灵就看到站得笔直的孙公公。她赶紧上前,笑眯眯地跟孙公公招呼,“孙公公,劳您亲自走一趟,不知道来我易王府有何贵干呀?”
“王妃,皇上有旨,请您进宫去聊聊天。”孙公公的笑容很是云淡风轻,看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家长里短。如果甄佑灵不知道皇帝的打算,恐怕还真的会这么认为。
甄佑灵的眼眸微动,唇角勾了一下,“孙公公,父皇之前下了旨意,不允许妾身进宫。若是这贸然跟着公公进了宫,会不会……”说到这儿,她一副很担忧的模样。
孙公公的笑容加深,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王妃请放心,皇上有旨,鉴于王妃同王爷情深意重,收回不允许进宫的旨意。所以……请王妃现在就同咱家进宫吧。”
甄佑灵的眼睛转了转,找了个借口,“孙公公,随时父皇是让妾身进宫闲聊。但是按照规矩,妾身得换上宫装才行。请孙公公给妾身一点时间,让妾身换好衣服就随您进宫。”
这个借口光明正大,孙公公也不好阻拦,只能安排一个宫人跟随进去督促她更衣。
淳湘得知此事后,赶忙回屋去翻找自己的柜子,然后从一个瓷瓶中倒了一颗药丸出来,立刻跑去了主子的寝房等着。
“王妃,请让奴婢伺候您更衣。”淳湘说着,就跟着上前帮忙整理甄佑灵的宫装,然后趁机将药丸放进了甄佑灵的手里,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王妃,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安排下去吧。这颗药丸可以在紧要关头帮王妃一把。”
甄佑灵听了淳湘的话,偷偷瞄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宫人,不着痕迹地将药丸放进了衣袖之中。等她们整理完了以后,她才端着自己的架子走了出去。
要说人靠衣装还真没错,平时看上去很恬淡的甄佑灵,穿上这一身红凰飞天的宫装,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气场全开,差点连孙公公都被震慑住了。
随着孙公公进了宫里,又走了好长的路,到了皇帝寝宫的偏殿外面。孙公公看着甄佑灵,微微鞠躬,“请王妃稍候,咱家这就去向皇上复命。”
甄佑灵吸了口气,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依照现在这种情况,皇帝会即刻见她的几率很低。那也就是说,在这火辣辣的太阳下面,她很有可能会站上个一二三四个时辰。
最后事实证明,她猜的确实没错。皇上让她在毒辣的太阳下面站了差不多一个半的时辰,那厚重的宫装,都快湿透了。脸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掉,甄佑灵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了。
就在甄佑灵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孙公公终于出现了。小步慢走到她跟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妃,皇上请您进屋说话。”
甄佑灵虚弱地点点头,跨出的一步有点软,差点跌到地上去坐着。还好她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甩甩脑袋,跟着孙公公往偏殿里走去。她没忘记淳湘的话,半路的时候,她假装擦汗的空档,把那粒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
“儿臣参加父皇,父皇万福金安。”屋子里凉爽多了,甄佑灵觉得自己的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皇帝瞄了她一眼,“起来吧。”说完,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孙公公,撞死责备地说道,“怎么人来了也不开口,让她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孙公公赶紧跪下认罪,“奴才该死,进屋后看皇上正在看书,实在不敢出声打扰了皇上的兴致,才让王妃在外面受了罪。请皇上降罪。”
甄佑灵觉得这一幕很好笑,但是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思去笑。这主仆一来二往,不就是为了让这件事名正言顺嘛。反正皇帝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让让他就当提前赔罪了也不是不可以。
“父皇,是儿臣来得不是时候。若是贸然扰了父皇看书的兴致,那边是儿臣的罪过了。孙公公并没有做错什么,还请父皇不要怪罪。”甄佑灵趴在地上,淡淡地说道。
既然她已经开口了,皇帝自然是求之不得,“既然是老七家的替你求情了,那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下次若是再犯,朕可不会轻饶你。”
“多谢皇上,多谢王妃,奴才告退。”孙公公找到了台阶下,也就不在里面参和这件事了。
甄佑灵依旧趴在地上,等着皇帝开口。若是皇帝打算一直让她这样跪着,她也不介意,这样总比直面皇帝要好多了。
“起来吧,朕今日召你过来,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说说,你们对空头令了解了多少了。”皇帝端起一旁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
甄佑灵起身后谢了恩,很自觉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回父皇,虽然我们去做了一些调查,但是真正了解的并不多。因为空头令是在我娘的嫁妆里找到的,所以去了一趟姥姥家,可惜找到的木盒里除了一个小瓷瓶,什么都没有。”
濮阳熙告诉过她,皇帝派了人监视他们。所以,他们的行程皇帝肯定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皇帝也都知道。那还不如说一半,让皇帝自己去猜吧。
“瓷瓶?里面是什么?”皇帝微眯着眼。
甄佑灵一脸无奈,“里面只是一些粉末,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皇帝定定地看着甄佑灵,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难道里面就没有介绍这些粉末的用处的书信?”
甄佑灵心里打着小鼓,脸上却是淡定自若。她摇摇头,很是遗憾地说道,“也许里面有书信吧,但是我们打开了盒子后,只看到一个小瓷瓶。”这是她后来跟濮阳熙商量的应对之辞。
“那那个小瓷瓶呢?”皇帝的眼眸微闭,口气淡然地问着甄佑灵。
甄佑灵一直看着皇帝,没有错过他眼里的狠戾,“回禀父皇,儿臣将小瓷瓶收捡在家中。因为不清楚粉末的成分,万一是有毒之物,不小心沾染上了可就麻烦了。”
皇帝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小瓷瓶送到宫里来吧。朕这里有不少人才,说不定可以查出那些粉末的成分。到时候,也能及早查出来空头令的秘密。”
“这……”甄佑灵有些犹豫,“能否请父皇在约定时限之后再到王府里拿呢?”这可是皇帝自己答应了三个月期限的。
皇帝眼眸微动,“朕只是帮你查明粉末的成分,你若是需要,拿回便是。”
说得轻松,到时候拿回来的是什么还不知道呢。甄佑灵暗自腹诽道,“父皇,虽然有您的帮忙很方便,但是这样一来一回也会浪费很多时间。还请父皇能同意儿臣的请求。”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把东西交给朕了?”皇帝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显示出他的不高兴。
甄佑灵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父皇给了儿臣和王爷三个月的时间调查空头令的秘密,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请父皇允许儿臣保留瓷瓶内的粉末。”
皇帝看着甄佑灵,也不开口,也不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吐口气,“既然如此,那朕就答应你。不过,熙儿外出,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在宫里陪陪你母妃吧。”
甄佑灵的牙根紧了紧,“是,儿臣遵旨。”
“跪安吧。”
“儿臣告退。”
甄佑灵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晕过去了。皇帝转身一看,眉头蹙了起来。孙公公吓得赶紧让宫女把人送去了静怡宫,又招来了御医给把脉。
“怎么回事?怎么人又晕厥过去了?”静妃看着被送进来的甄佑灵,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虚弱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去了似的。
甄佑灵虽然不能进宫觐见静妃,但是时常会托人送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或者好吃的点心给她。加上静妃爱屋及乌,也很是喜欢甄佑灵的性子。所以婆媳俩的关系,也算是很融洽了。
现在看到婚后第一次进宫的媳妇儿,变成这副模样,静妃急得恨不得一把把御医抓过来。
“回娘娘,王妃见了皇上,走到门口就晕过去了。”送甄佑灵过来的宫女如实答道。
“皇上?”静妃的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命令自己沉着起来,她看着不属于自己宫里的人,挥挥手,“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孙公公,本宫多谢他及时送了灵儿过来。”
宋御医背着药箱几乎是飞奔过来的,看到静妃守在房门口,他有些惊讶。
“宋御医,你可来了。麻烦你帮本宫的媳妇儿把把脉,看看是怎么回事。”静妃有些着急,因为甄佑灵的血色像是一点点在流失,有些过头了。
宋御医点点头,废话不多说,进了屋,先给甄佑灵把了脉。感觉着甄佑灵的脉象,要说是越来越弱,有些像,但又有些怪异,让他一时间说不上来。诊断了好一会儿,宋御医还是没能参透。
“宋御医,灵儿怎么样了?”静妃焦急地问道。
宋御医摇摇头,收了脉枕,百思不得其解,“娘娘,王妃的脉象……看似越来越弱,但还没有到王妃表现的这个份上。只是,微臣一时也弄不明白,只能先暂时开一些温养补血的药材,先给王妃补一补吧。”
静妃有些傻眼,“温养补血?灵儿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没查出来吗?”
宋御医尴尬又为难地看着静妃,“回娘娘,微臣才疏学浅,确实没有看出来王妃的症状。”
“这……”静妃也知道,整个御医局里,宋御医的医术是最高的了,若是连他都没发现,那说明灵儿的症状确实有诡异。叹口气,“有劳宋御医了。荷檀,送一下宋御医。”
静妃一直坐在床边守着甄佑灵,一个时辰以后,甄佑灵的脸色迅速回血,也很快醒了过来。
“母妃。”甄佑灵看到一脸担忧的静妃,轻声喊道。
静妃惊诧地看着甄佑灵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佑灵有些尴尬地看着静妃,扫视了屋里的婢女一眼,静妃很快将人都遣了出去。
“母妃。”甄佑灵说话的声音很小声,静妃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俯下身子跟她说道,“是有什么要告诉母妃吗?”
“母妃,您该知道空头令的事。今日父皇传召儿臣进宫,就是为了询问儿臣找到的线索。估计,父皇这几日就会派人到府上寻找空头令和儿臣找到的那个瓷瓶。”
“母妃记得,皇上不是答应了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吗?”静妃蹙着眉头,对皇帝出尔反尔有些说不上的愤怒。
甄佑灵摇摇头,“儿臣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父皇改变了想法。本来儿臣是让淳湘去查明这件事的,没想到父皇现在将儿臣困在宫里,想来淳湘查到了消息也没办法告知儿臣了。”
静妃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着甄佑灵,“没事,母妃虽然久居深宫,但是查探消息的本事还是有的。你放心吧,明日,母妃便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的。”
“那儿臣便谢过母妃了。”甄佑灵露出了一抹笑颜。
静妃揉揉她的头发,“没事,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甄佑灵看着静妃,突然问道,“母妃,您……不爱父皇吗?”
静妃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瞬间又消失了,笑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呀?”
“儿臣只是……看到刚才儿臣提说父皇要反悔的时候,眼里有过恨意。”甄佑灵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问,会不会热闹静妃。
静妃看着甄佑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灵儿,这里是深宫,没有什么爱与不爱,只有利益牵扯。”
甄佑灵眨眨眼,“对不起,母妃,儿臣逾越了。”
静妃露出淡淡的苦笑,“你好好休息吧,母妃就不打扰你了。”说着,静妃就离开了客房。
甄佑灵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问了静妃不该问的问题。其实,她只是想确定静妃是否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虽然她知道濮阳熙是无条件维护她的,但静妃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如果她出卖了自己,她真的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静妃从客房出来后,一个人走到了后院里那棵祈梧树下。仰头看着又满树翠绿的枝干,埋藏很深的回忆再次浮现眼前。
对皇帝……她从来就没爱国。对她,皇帝不过是透过她看一看他爱的那个女人而已。就因为皇帝的自私,毁掉了她的姻缘,让她从此和相爱之人分隔天涯。
恨吗?也许有吧,但更多的是后悔。如果在那个年少之时,她能够义无反顾地和那个人离开,或许现在的她又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了吧。
她从来都是向往自由的,想要走遍俞国的每一寸土地,记录下她看到的每一处风景。她喜欢那些不同的小玩意儿,喜欢那些与众不同的平民饮食。
可惜……她没有抛却掉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的勇气,只能眼睁睁地将爱人推开。然后将自己锁在这个牢笼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个人……现在已经忘记她了吧。可是,他的样子,却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