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男子也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转头看过去,附和道:“足见元象族长对那些外族之人多么重视,此计成矣!”
执棋男子却心生疑虑,看向棋盘对面的白袍人,“左右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外族人,就算元象族长保护不力,导致他们亡族灭种,当真能让朱厌族和那边儿产生裂痕吗?伯父说那边儿是外族势力,却不知因何得到蜃楼珏。既是外族,想要在圣地有所作为,绝不会轻易踢开朱厌族这个盟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计不成,还有下次,日积月累,必生隔阂!少一个盟友,朱厌族的势力弱一分,我族的机会便大一分。”
站立男子顿了顿,也看向白袍人:“而且,伯父此次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拉拢那位芦家大供奉吧?不知那位大供奉有何与众不同之处,能得到伯父看重?”
说话间,山外的司幽族大军已经到齐,大供奉邀请元缪登上芦王銮驾。
天空黑压压一片。
銮驾腾空,化虹东去,大军浩浩荡荡跟随銮驾,气势冲霄,风云色变!
白袍人淡淡看着司幽族大军开拔,并未言语。
两兄弟对视一眼,识趣地不再多问,执棋男子的心神重回棋局,思索片刻,终于落子。
‘啪!’
……
銮驾开路,大军在后。
天上乌云滚滚,云气恰似江水滔滔,向东奔流。
朱厌族及其御族不会允许他们继续借道挪移阵,只能按照约定的路线,横穿朱厌族领地,自行飞往风暴界。他们没有遮掩,也没必要遮掩,只要思渌消息灵通一些,定然早已得到示警。
銮驾顶部,有一枚人头大小的玉球,玉球散发着五彩斑斓的霞光,大军身下的乌云被霞光侵染,变得异彩纷呈,司幽族兵将顿觉身体一轻,速度暴增,同时自身的消耗也大为降低。
大军急行,銮驾之内,大供奉将元缪请上客座,自己坐在芦王下首。
芦王本身是一位空境二重中期高手,一左一右分别是皇族少师和芦家大供奉。
元缪一个人面对三位高手,暗道苦矣,族中能镇得住场面的,都认为不能亲自上阵打架还不如在洞府里修炼,不愿接这个差事,推来推去把他推了出来。
好在他定力极佳,又是嗜战之人,就算到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也不带怕的。面对三人的询问,回应不咸不淡,符合监军的身份。
一番你来我往,銮驾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继续飞行了不知多远,大供奉和少师似有所感,凝目望向前方,然后是芦王,元缪最后才发觉前面有一股气息,似在等待大军。
这股气息很熟悉,元缪立刻认出此人的身份,神色微微一沉。
銮驾速度放缓,大供奉起身,飞出銮驾,很快便带回来一人。
来人正是长右族族长岷倬。
岷倬进入大殿,一眼便看到元缪,神情不由一滞,郑重行礼道:“岷倬参见元尊使!”
名义上,长右族还是朱厌族的御族,礼数不可废。
元缪点点头,并未当面质问或训斥。
事实上,元缪内心对于岷倬并无恶感,其身为一族之长,为了给族人报仇,不畏强权,绝不妥协,百折不挠,脾气颇对他的胃口。
既然上族不帮人家,有什么资格责怪人家向外人求援?
如果此次能成,他也会对岷倬高看一眼。
当然,这不意味着元缪会偏帮岷倬。
岷倬已经准备好面对狂风暴雨,不料被轻轻揭过,心中诧异,却也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拱手一礼,“岷倬见过芦王!”
“阁下便是长右族族长,本王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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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王和颜悦色,抬手一引,“让岷倬族长久等了,快快请坐。”
“谢芦王赐座!”
岷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得知芦王率领大军前来讨伐,在下大喜过望,我族终于复仇有望,特意亲自前来迎接王师!”
他还准备了许多恭维之言,担心刺激到元缪,节外生枝,只能咽下去。
芦王哈哈大笑,“还要多谢岷倬族长传讯示警,我等方知叛逆潜逃至此。此番讨伐叛逆,也是为岷倬族长报仇,事成之后你我皆是大功一件,本王和少师定会亲自向司皇为岷倬族长请功!”
说着,他和大供奉都看向一旁的少师。只见少师满面微笑,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玉盏,并不表态。
两人暗道一声老狐狸,芦王此次面见司皇,讨来一封檄召和少师。少师之外,司皇并未派出一兵一卒,大军皆是芦王部下和他们邀来的帮手。
檄召的用词也很讲究,言称芦王上奏指责堰山思家叛变,证据确凿。此次讨伐,名义上是将思家后人带回,面见司皇,当面质询。
如此,一旦事有不偕,皇家随时能够撇清。在取得一定的优势之前,休想少师真正为他们出力。
当然,芦王也不可能让皇家坐享其成,一番讨价还价后,又讨来一张阵图,准备用来对付敌人的坛阵。
元缪则瞥了眼岷倬,暗道果然是长右族泄漏的消息。
岷倬并无得意之色,道了声不敢,“在下不敢居功,此次求援,实则是为了我们自己,芦王能够重创敌人,还我故土,在下便心满意足了。此乃在下最近搜集到的情报,请芦王过目。可惜敌人势大,在下几位故友也不敢得罪他们,在下孤身一人,不敢太过接近。”
见他识趣,芦王更为满意,将玉简招入手中,看罢暗暗摇头,果如岷倬所言,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消息,还不如芦干一趟查到的多。
芦王神色如常,将玉简交给大供奉,继续问道:“此番破敌,不知岷倬族长有何良策?”
岷倬起身,郑重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敢置喙,我观芦王大军军威雄壮,强者无数,想必只需堂堂正正碾压过去,便能令敌人闻风丧胆!我愿率领族中精锐,听从芦王号令!”
芦王和岷倬的对话,元缪听在耳中,但始终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
风暴界。
此时此刻,所有法坛都已经遵照秦桑的意志建造完成,无数法坛遍布风暴界。
北海四境,中州大陆,东海,沧浪海、妖海……
人族、巫族、妖族……
少华山、玄天宫、大悲禅寺、北荒魔族、八景观……
无论种族,无论正邪,所有拥有法坛的风暴界修士和势力,都得到了同一个命令,皆在法坛前严阵以待。
朱雀、思渌和素女,此刻分别坐镇三座核心分坛。
督促沧浪海建成法坛后,思渌便和朱雀换了位置,坐镇西土分坛,敌人大概率从西土方向进攻,到时候还需要思渌露面。
巫族圣山。
其中一座法坛便修筑在断山之上。
法坛前悬浮着一只灵蝉,灵蝉身后站着一名巫族青年,正是方老魔义子。
其余分坛亦有主次之分,对镇坛之人的要求不同。这座法坛,需要方老魔和他的义子一起坐镇。
更后面,还有一些巫族修士,修为皆在元婴层次,个个神情紧张。
他们身上的气息,和其他巫族人迥然不同,因为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修持一门道门雷法,为接下来启坛做准备。
方老魔悬空不动。
法坛上方万里无云,一片寂静。
巫族青年等了许久,见法坛毫无反应,忍不住抬头望天。这一时刻,不知多少风暴界修士,和他一样,在焦急等待着。
可惜法坛始终没有动静,直至夕阳西下,夜色朦胧,法坛终于震动了一下,旋即毫光大放,遍洒清辉,异样的波动散发出来。
“启坛!”
方老魔倏然飞至法坛上方。
巫族青年立刻掠至法坛正前方,其他巫族修士随之散开,摆开阵形,将法坛团团围住,手掐印诀,随时准备施展法咒。
又等了片刻,法坛骤然吞吐灵光,将方老魔的身影淹没,旋即众人耳畔响起蝉鸣之声。
那名巫族青年目光一凝,手中印诀连变,但闻得霹雳之声阵阵,法坛周围电闪雷鸣。
雷光之中,隐隐可见一座更大的虚幻法坛,矗立于虚空之中,宛若天成,聚集天威,和远方神秘的存在遥相呼应。
类似的情景,出现在风暴界的各个角落。
巫族青年非是坛主,此刻尚能分心,眼中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浓。之前修筑法坛之时还不觉得,此刻真正启坛,他便感知到,自己好似通过法坛,融入了一股磅礴伟力之中。
他只能模糊感知到这股伟力存在,不知这股伟力的威力有多强,但他所在的这座法坛,竟然只是这股伟力的一角,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自从青羊观大典之后,他心中再次生出了深深地敬畏!
此刻,坐镇三大核心分坛的素女、朱雀和思渌,也真正感受到了坛阵的威力,神色各异。
无数法坛之力源源不断向他们汇聚,那些主坛之人在炼虚修士眼里可能不值一提,但当这么多法坛之力汇聚而来,形成的力量,谁也不敢小觑。可这种力量虽强,应当还不足以阻挡司幽族大军。
思渌双目紧闭,眼皮微颤,暗暗劝自己稍安勿躁,自己掌控的也只是坛阵的一部分,主坛在青羊观。秦桑既然信心十足,坛阵大成,或许真的会有惊世之威!
就在这时,他们均感受到秦桑的意念传递过来,立刻遵照秦桑的命令催动法坛。
这一刻,坛阵真正启动,但坛阵之威隐而不发,在法坛之外也没有惊人的天象。
青羊观。
秦桑本尊回归,法身入体。
他身下的主坛已然大成,下坛四方,中坛八角,上坛圆形,符文无数,玄妙至极,望之令人头晕目眩。
不过,此时雷坛还欠缺一物,也是最重要的一物——祭雷誓章!
和元象族长有过一番交流之后,秦桑心里便有底了,迅速赶回青羊观,铭刻灵符。
灵符乃是法坛的核心,铭刻四阶灵符祭雷誓章,秦桑尚且力有未逮,决定借助青鸾真雷之力。在月渎湾时,他便在筹备此事,已经做好充分地准备。
接下来,他不断从凤翼引动一丝丝青鸾真雷,不负所望,青鸾真雷果然位阶极高,用来‘勾描’祭雷誓章的符文,没有丝毫勉强,令秦桑压力大减。
一道道散形陆续铭刻在法坛之上,进展非常顺利,直至今日,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灵符合形!
这一步,必须借助坛阵,聚集众坛主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
随着素女、朱雀和思渌催动分坛,主坛神威大发,青羊观上空尽化雷泽!此时祭雷誓章尚未合形,雷坛显现出的声威,比之当年竟也不遑多让。
秦桑神情沉着,身体被虚幻的雷坛之影包围,双翼大张,丝丝缕缕的青色雷丝弥漫,最后整个人化作一团雷光,彻底融入雷坛。
雷光闪耀间,无数符文频频闪现,但毫无散乱之感,符文组合成符形,时隐时现。
尽管只是一道道散形,却似比三阶灵符还要复杂。
秦桑徜徉在这些散形之间,好似落入了灵符的海洋,此次成功合形祭雷誓章,他对符道的理解势必能够脱胎换骨!
‘呲啦!咔嚓!’
‘轰隆隆……’
青羊观护山大阵被激活,遮掩天象。
雷浆内,秦桑浑然忘我,引导一道道散形飘向它该去的位置。
渐渐地,散落在外的散形越来越少,雷泽中心,有一团雷光愈发璀璨和耀眼。
雷光内部一片混沌,这意味着散形正在合并,难分彼此。渐渐地,从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张雷光组成的纸,但不是之前的银色,而是青色!
刹那之间,主坛之上,秦桑身影重现,实则他从未离开。
‘唰!’
秦桑睁目,目光射向那张虚幻雷纸,猛然打出一道印诀。
这一刻,所有坛主均感受到莫名的悸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法坛的威能骤然回落。
素女、朱雀和思渌都感受到法坛发生了某种变化,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秦桑含笑伸出一只手。
一张青色的雷纸,轻如羽毛,飘飘然落到他掌心,然后穿过他的手掌,没入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