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守灵

按村里的习俗,在村外去世的人是不能运回村子的。傍晚秋萍的棺材就放在村头的稻田里,还没有上油漆,是原木色的。

村里的知青也自发的来到村头的稻田里,贵娃媳妇含着泪默默的帮秋萍擦洗脸上的血迹,男知青用油毡和毛竹搭起遮盖棺材的棚子。

天很快黑了,腊树底的知青都没有回知青宿舍,而是去村头的稻田里给秋萍守灵了。

有人在棺材前烧起一堆火,围着火堆坐着,渐渐地,渐渐地人多了起来,结伴来的是附近村子的知青,也都是从城里下放到农村的或是来自一个城市或是一个学校的知识青年。

文权的家庭成分不好,父母被送去干校劳动,是少数留在农村走不了的知青,因为父母的问题,读书、招工都没有他的份,就连媒婆也懒得帮他扯线。

排着文权坐的是冼卫东,也是一个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总也回不去的大龄知青。知青们越聚越多,黑乎乎围着火堆或站或坐在田里。

冼卫东从衣兜里掏出很旧的口琴,和着夜风吹着悲伤的音符。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们心上••••••”孤独的口琴声在夜空回旋许久,许久,有人和着口琴声唱起了秋萍经常唱的歌谣,声音低沉,还带着女人的哭泣,时而哭泣声盖过了歌声,时而歌声又压过哭泣声••••••

半夜,冼卫东带了十几个男知青到山背后的蚕豆地里连根拔了一、二分地的蚕豆回来。歌声和哭泣声戛然而止,守灵的知青一人拿一棵蚕豆苗,摘了豆荚在火上烤熟了吃。

因为是人太多的缘故吧,火被分成了两堆、三堆,看得出这是知青们常做的事情,他们默契的配合着,一边烤蚕豆一边把豆苗烤干丢进火堆里烧掉,等天亮的时候田里只剩几堆豆荚灰,全然没有蚕豆苗的影子。

天快亮的时候知青们都在议论一件事,那就是回城,文权说和他的哥哥一起下放的知青都逃跑回了城市,“现在比以前松了,我哥他们就是半年前逃回去的,哥哥上个月写信告诉我,他们去了北京,有好多地方的知青已经大批回城了。”就着手电筒知青们在传阅着文权哥哥的来信。

“那就逃呗。”高田村知青代表吴晓霞的话一出口,所有的知青都安静了,就连豆荚燃烧的“呼呲呼呲”声也听得清楚。

“其实逃跑是需要勇气的,我决定逃跑。”冼卫东又一次打开逃跑的话匣子,“在这里吃不饱,睡不好的,回城去就是流浪、打零工我也不后悔。”

所有的知青都沉默着,他们早就在心里打好主意,才借口给秋萍守灵,躲开公社的干部的监督,来聚在一起商量怎样逃回城的。

回城是每个知青都梦寐以求的事,但这样逃回去的结果他们很清楚,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没有粮油票,也没有布票,在就连买块豆腐都要票的年代,没有户口是寸步难行的。

腊树底村庄的轮廓依稀看得清了,知青们不再往火堆里添柴,一个怎样逃跑的话题小声的传递着,一个逃跑的计划也在此刻策划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