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然看到站在店里的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有些意外,却也不是那么意外。她知道, 香港其实并不大, 总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那么快。
“清含!”对面那个带着眼睛的男人轻声唤道。
“许先生,你好。”李玥然笑了笑, “这边坐吧。小路,两杯咖啡。”
“你以前只喝龙井的。”许文轩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有些复杂的说道。看样子,他想的不错,为了追上自己的脚步,清含她变了不少。从只喝龙井到改喝咖啡,从三从四德的传统妇女到爱国商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孑然一身, 这样的深情厚谊, 他怎么忍心再次辜负呢!
在北平的时候,许文轩就听说了, 香港那个著名的爱国女商人李玥然其实就是他的原配柳清含。当时他还不相信,可是等到了香港, 仔细一打听, 果然是她。虽然大家都说她有此改变,是因为国仇家恨,毕竟柳家死在了蛮狠阴毒的日本人手里。可是许文轩不相信,或许有部分原因是这个, 可许文轩觉得,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许文轩很高兴,也很欣慰,柳清含终于有了觉悟,她不在只单纯的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了。她开始学会改变,学着进步,如今的她,已经完全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了。这样懂得进步的柳清含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他们有了共同的信仰,共同的梦想,不再像之前那样没有共同语言了。这样才是最佳的相处方式。
许文轩想起来香港前,老迈的父母拉着自己的手,嘱咐自己一定要将清含带回去,自信的笑了。他相信,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自己开口,清含一定会答应的。
李玥然如果能猜到许文轩内心想法的话,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端起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直接泼到许文轩脸上,顺便再骂一句真他妈不要脸。可是李玥然不知道这些。她听到许文轩的话,只微微笑了,也不想跟他解释,其实她不想浪费自己的好茶叶给个不懂欣赏的人喝,而隔壁正好有家咖啡馆。
“清含,柳家的事,我很抱歉,节哀!”许文轩继续说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李玥然笑道。“这次许先生来香港,打算待多久?”
“清含,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我不会生气的。”许文轩看着李玥然说道。
“许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以你我的关系,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我怕引起什么误会。”李玥然皱着眉头说道。称呼他的名字?她都嫌脏了嘴。
“清含,没有什么误会,我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单身。清含,我想过了,你为了我改变了这么多,成长了这么多,我很高兴,也很欣慰。清含,如果你能早有这些觉悟的话,你我之间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年。如今,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独立的新时代女性了,我很高兴,你有着和我一样的信仰,一样的理念,一样的生活态度,我们会是彼此最好的精神伴侣,清含……”许文轩兴高采烈的说道。
李玥然却越听越不像话,忙拦道:“等一下,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许文轩笑着看着李玥然,一脸包容的笑,“清含,你我都不年轻了,很多事情也不必说的太明白,彼此都知道就行了。你的心思,我都懂。过去是我对你不起,可若是你早日醒悟,我们也不必蹉跎这么多年,好在如今总算是明朗了,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放心,只要你以后一直这样积极进步,能跟上我的脚步,我不会再抛弃你的。我也想过了,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我们的婚礼就不必太铺张浪费了,香港目前还算安全,你在这住着也挺好,我到处演讲,居无定所,我想着将爹娘接到香港来,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些。以后,我们就朝着同一个目的共同前进吧!”
许文轩说完,一脸期待的看向李玥然,李玥然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许文轩,她总算听明白许文轩是什么意思了,敢情这位是得了妄想症是吧,他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想跟他破镜重圆!我呸!
李玥然站了起来,“这位许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柳清含,从头到尾,没打算跟你破镜重圆,没打算成为你的精神伴侣,没打算继续追寻你的脚步,也没打算拿我辛辛苦苦赚的钱供养你的父母和你!你想多了。我之所以有今天,和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我的信仰,我的努力,也容不得你这样玷污。我的父母兄嫂侄子侄女,全都死在日本人的手里,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拯救千万个和我有着一样遭遇的同胞,我没你想的那么庸俗,为了和你破镜重圆?你也配!”
许文轩目瞪口呆,“清含,你,你,你……”
“你什么你!”柳云从突然冲了过来,“许先生,我姑姑和你半分钱关系都没有,你别在这大放厥词了。您是有名的爱国诗人没错,可我姑姑也不是什么无名小辈。您这次来香港参加演讲这个活动,还是我姑姑赞助的呢!您别太过分。”
李玥然站在柳云从身后,冷冷一笑,“许先生,和离书上有句话说的很好,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这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自从我们和离那一日起,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许先生,希望你自重!”
许文轩脸色惨白,可他还是强撑着,或者说他还是不肯相信,“清含,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你心里怨我是应该的。可是,你为何要这样言不由衷呢!若不是你心里还有我,你为何留在香港,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李玥然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许文轩,你能别这么自恋吗?为了你?你也不看看,你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你的文采?你的人品?真是笑话!”
柳云从也笑了,“我姑姑嫁不嫁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姑姑已经有未婚夫了,是外国人,我姑姑就是在等他,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别自作多情了!”
许文轩不可置信的看向李玥然,“清含,他说的是真的吗?为何我不知道?”
李玥然安暗暗瞪了柳云从一眼,她什么时候冒出个未婚夫来了?难道云从说的是查尔斯?柳云从小声说道:“哎呀,姑姑,先把人打发走再说吧!”
李玥然悄悄掐了柳云从一把,柳云从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面上还要保持镇定。
李玥然这才松了手,“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的意思你不懂吗?我有没有未婚夫为何要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呢?许先生,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跟你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对你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爱慕你的姑娘学生一大堆,你在那里头找你的真爱去吧。”总有几个昏了头的,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的。不过,这种事还是别指望她了。她才不会那么傻!
许文轩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柳云从松了口气,“姑姑,他不会在外头胡说什么吧!我看他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大丈夫啊?和前几任闹翻的时候,口水仗可没少打,就跟个女人似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李玥然不屑的说道:“我怕他吗?如今又不是他一家独秀,如今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什么好怕的。”
事实上,柳云从还没猜错,许文轩果真不是什么胸怀宽广的人,从香港回去后,立马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是在讽刺李玥然。
当然了,李玥然也没猜错,很快就有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反驳回去了。柳云从也不是省油的灯,托了不少人帮忙,在报纸上围攻许文轩,将他过往几段情史都拿出来说了,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只说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封建思想作祟的大男子主义,且心胸狭窄小鸡肚肠。因为有理有据,不少人都站在了这一边,一时间,许文轩有些四面楚歌的架势,不得不沉默不语。
过了段时间,国内又发生了几起日本人闹事的事件,将这风头盖了过去。许文轩才趁机冒了出来,写了几篇针砭时弊的文章,才算真正将此事揭了过去。
柳云从忙的不亦乐乎,每每看着报纸或笑或骂,李玥然只随便看了几眼,就抛在脑后了。世界那么大,何必和个傻瓜计较呢!许文轩其人,她也算看出来了,格局就在那儿,不值得和他计较。
只是,没有程诺在的日子,真的好寂寞啊。
之后的几十年里,李玥然一直以一个爱国商人的身份存在着,不遗余力的帮助着各种爱国抗日组织,新中国建立后,李玥然将在个人的所有财产都捐给了国家,然后带着个人创造的品牌承诺,去了美国和家人团聚了。
历史上对李玥然的评价也是赞誉有加,尤其是她的设计天赋,其设计的衣服,放在后世也丝毫没有落伍。只有一点,让后世人有些不解的是,直到李玥然在美国洛杉矶去世,她一直是一个人,没有再婚。世人对她的感情生活,有着诸多猜测,有人说她是为了事业放弃了家庭,其中也有部分声音认为,她还是对前夫念念不忘。可是这种声音一旦被提起,立刻就被无数人用事实反驳了过去,甚至还有柳家后人现身说法,直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好事者特意查了一下前夫许文轩的相关资料,发现和他的诗作文学成就相比,更让人津津乐道的反而是他的几段情史,其曲折离奇丝毫不逊色于现在的狗血剧。尤其是在抗战的那几年,许文轩带着一家老小颠沛流离,许文轩不事生产,一家人竟是靠其妻子帮人洗衣服养活。后来,许文轩及其父其母死于空袭,其妻子则因为带着孩子帮人洗衣服而逃过一劫。
旁人怎么想,历史怎么评说,后人怎么议论,李玥然并不在乎,她死的那一刻,耳边终于听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声音,他说,“玥然,你真棒,我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