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帝王,总是多疑。
顾承锐虽然对顾忠信赖有加, 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会全然对顾忠放下防心。
当顾忠提着食盒走进书房的时候,尽管他的神态和举止都没有任何异样,但单凭他遇刺以来, 明崽子给他送了这么多回药, 顾忠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用那样一种看似正常的理由抢过明崽子的差事,就足够让顾承锐对他产生怀疑了。
更别提, 在顾忠掀开食盒的时候, 顾承锐还在食盒的内里边缘处发现了一小朵尚没有彻底融化的雪花。
这药是从药房里熬好端来的, 按理说不可能有雪花飘落到食盒里面去, 除非有人在外面偷偷打开了它,又加了点什么进去, 才会造成这样的现象。
顾承锐相信顾忠不会害他,但是后者不经他同意, 偷偷对药动手脚的行径,还是惹来了顾承锐的不快与恼怒。
顾承锐艺高人胆大, 在嗅到了汤药里那淡淡的迷药气味后,干脆就顺水推舟的直接装晕了过去,想要看看顾忠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反正这偌大一个普云县都已经变成了他的地盘,顾忠想要在这里算计他,简直就和痴人说梦一样,没什么分别。
谁知道,顾忠在把他‘迷昏’以后,居然直接找出了这间书房里的密道,让人把他偷运了出去。
假装昏迷的躺在一张带着点淡淡女儿香气的床铺上,顾承锐开始在心里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够买通对他忠心耿耿的顾忠,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把他给偷渡到这里来。
这样的猜测在他心里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
因为,在他的脑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呼之欲出的人选。
这个人选让顾承锐已经平静了整整九年的心湖,再一次有了颤动的迹象。
陆拾遗是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人。
当隐凤卫首领忧心忡忡地退出房间以后,她那动荡的、焦灼的、渴望的情绪就一点一点地如同冰雪消融一样的散去。
陆拾遗缓缓抬脚一步步走向顾承锐,她越往前走,她的心就越平静,等到她终于站到顾承锐面前的时候,她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哑然的笑意,“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
满脸失笑地想要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
不想,她人才坐到一半,眼角余光就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顾承锐袖子上的一大块湿痕。
柳眉微挑的陆拾遗不着痕迹地动了动鼻子,然后没什么意外地闻到了一缕十分浅淡的药味。
顾忠办事还真的有些……
陆拾遗在心里不着痕迹的摇头,面上却继续不动声色地装出一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稳稳地坐在了床沿边上,然后伸出手,一点一点地去碰触顾承锐那硬挺凌厉的五官。
“九年了……总算又能够在碰到你了……”陆拾遗满眼温柔地注视着顾承锐轻轻呢喃着,“这些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刻骨的相思给折磨疯了……虽然大家都说你很好,很健康,可是在知道你遇刺的消息以后,我真的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在京城待下去。我必须见到你,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见你一面,也确认你是否真的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安好。”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从陆拾遗的眼角滑落,正正巧地砸在顾承锐的脸上,砸得他整颗心,也情不自禁地为之一颤。
“我知道我不应该过来,因为现在的你恨透了我……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苦衷?”陆拾遗自言自语着继续往下说:“是,我承认我撒谎骗了你,我也确实和你一样,拥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是,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上辈子的姻缘是被人为破坏的,更不知道,这已经是我们的第四世了!”
陆拾遗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往下落。
而因为陆拾遗承认她也有上辈子记忆的潜意识还没来得及躁动,就已经被陆拾遗这后面的话给彻底的震傻了眼。
“驸马,你知道吗?我们本是命中注定的宿世夫妻,却因被奸人所害,连着好几世都以悲剧收场……”
陆拾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甘心就这样与驸马你分开,宁愿以自身的灵魂为价,也要重回你身旁。可是谁又知道,谁又知道……”
陆拾遗的声音里满满地都是委屈和难过的味道。
“在我好不容易与你重逢以后,却惊讶的发现你居然也和我一起重生了,你忘记了我们前几世所共同经历的一切,你只记得上辈子,只记得我被小人所误,而伤害了你的上辈子……”
“你只知道惦记着你的委屈和你的仇恨,却不肯好好的去聆听一下自己心里真正的声音!”
陆拾遗猛地扑到顾承锐身上,用拳头半真半假地用力敲着他的肩膀,语气愤愤又意有所指。
“你根本就不清楚这九年来,我有多想回到你身边,又有多害怕再看到你那充满仇怨的眼神……我的驸马,我的好驸马,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呢?我是你的拾娘啊!”
从没有经历过这阵仗的顾承锐被陆拾遗忽悠地一愣一愣的。
虽然他很想说昭华肯定是在骗他,可是当他真的如陆拾遗所说的那样扪心自问时,他本心里对陆拾遗的那股浓郁的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痴狂爱意让他整个灵魂都不由得为之战栗。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股爱意是真实的,也是发自肺腑的。
可也正是这份真实和发自肺腑,让他彻底陷入了迷茫之中。
因为,他也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他对昭华的恨也是真实的,也是发自肺腑的。
就在装昏的顾承锐整个人都被陆拾遗绕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陆拾遗再次用带着哭腔地声音开口了。
“我的下属以为我大费周章的把你弄过来,是想要对你做点什么,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只要能够看看你,摸摸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拾遗一边把自己的整张脸塞入顾承锐的颈窝里,一边抽抽噎噎的给他讲这九年来,她在京城的生活以及私下里对他的种种帮助,偶尔还会洋装无意识地说上一两句他们前几世的生活。
顾承锐虽然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轻易被昭华所蛊惑,但是他还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拾遗所描绘的那一幅堪称栩栩如生的画面,给彻底的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等到隐凤卫首领在外面等得焦心,冒着被惩处的风险,敲门提醒自家殿下,时辰不早了,再不把人送回去,恐怕顾忠那边也要兜不住了。
由于两人的身体是紧密贴服着的缘故,顾承锐清晰的感觉到依偎在他怀中的昭华身体下意识的就是一僵。然后,他就听到了她带着几分艰涩和嘶哑地回应声:“我知道了,再等一会儿。”
紧接着,双眸紧闭的他就感觉到一双手来到了他的腰带上。
顾承锐险些没因为陆拾遗的这个举动而跳起来。
她刚才不还说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他、摸摸他吗?
怎么突然就对他动起手脚来了?
就算她真的忍不住,也该早一点行动啊,现在都这么晚了,想也知道即便顾忠作为最贴近他的人又有那样一个口技者帮忙,也未必能顶住他下属们的压力啊!
毕竟,他不久前才被人刺杀过,他的下属们此就如同那惊弓之鸟一样,对他的安危看得格外重要啊!
压根就没发现自己的立场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顾承锐心里是真有些着急了。
可是陆拾遗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焦急一般,一点点地解开他的衣裳和已经有些松脱的胸口绷带,仔细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如释重负一般的自言自语道:“看样子,他们是真的没有欺骗我,这箭疮也确实瞧着快要结痂收口了。”
她小心翼翼地又重新把绷带帮顾承锐缠好,然后重新把自己塞进了顾承锐的怀抱里,泪如雨下地一边呢喃着,一边一下一下的亲吻着顾承锐英挺的面容和凌厉的五官,“夫君,你的拾娘真的不想要和你分开呀,你的拾娘真的一点都舍不得和你分开呀……”
顾承锐被她亲得心猿意马,又满腔酸涩难当,等到陆拾遗带着咸涩味道的唇颤抖地落在他的嘴唇上时,他更是差点没有破功地直接回吻了过去。
陆拾遗就这样默默地与他唇贴着唇的贴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隐凤卫首领忍无可忍地再次催促,她才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洒落下两串珠泪,神情眷念难舍地从顾承锐的身上挪开,一边给顾承锐穿衣服一边用一种几乎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低哑嗓音道:“你们进来吧……进来把人送回去吧。”
隐凤卫首领如蒙大赦地带着刚才的那两个黑衣劲卫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殿下。”
陆拾遗用力闭了闭眼睛,挥手,“趁着我还没有反悔……”
隐凤卫首领会意地带着那两黑衣劲卫再次行了一礼后,就把继续装昏迷的顾承锐给抬上了门板,期间,她直接无视了顾承锐那比刚抬进来时,无疑要凌乱了很多的衣物。
在顾承锐就要被两个黑衣劲卫抬出门去的时候,陆拾遗毫无征兆地开口说了句:“等等!”
“殿下——”生怕陆拾遗又改变主意的隐凤卫首领声音都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紧张的意味。
陆拾遗却仿佛没有发现一样地疾走上前,又给顾承锐掖了掖他们才给他盖好的被子,才带着几分自嘲地又挥了挥手,用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声音,呜咽了一句:“去吧。”
隐凤卫首领即便心中很是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应和一声,头也不回地带着那两人悄无声息的把顾承锐又重新运回了普云县县衙书房。
被扶到书桌前重新坐好又摆了个趴姿的顾承锐一直到处理好了自己的激荡情绪以后,才揉着有些胀痛的眉心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直都缩站在一个角落里,如同死囚等候宣判一样的等着他醒过来的顾忠在看到他睁开眼睛后,心口止不住的就是一阵狂跳。
顾承锐眼神带着几分迷茫地朝着顾忠扫了过去,“本王……这是怎么了?”
他像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居然会在办公途中睡着一样,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味道。
顾忠闻听此言,简直如获大赦。
他连忙用早已经准备了无数遍的腹稿,尽量用一种很是平稳的语气告诉顾承锐说他想必是太累了又受了伤的缘故,才会突然睡了过去,还说这样大冷天的趴在桌子上睡总归不好,问顾承锐要不要回已经为他拾掇好的寝卧里去好好小憩片刻。
“现在咱们可就指望您一个,您可千万不能有事!”说到最后,顾忠已经是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的浑然一副忠仆的嘴脸了。
顾承锐无心为这么点小事与他计较,正巧他也需要好生调整归纳一下自己被昭华搅乱的心绪,因此干脆就坡下驴的直接在顾忠的小心陪侍下回寝卧休息去了。
自从被偷走了一回后,顾承锐与陆拾遗就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一个装作不知道自己被偷走过,一个装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发现的勾勾缠缠起来。
偶尔,陆拾遗要是偷得慢了些,百忙之余的顾承锐在喝药的时候,总是会拿幽森森的眼神默默地盯着顾忠瞧看个不停。
每次都会把顾忠盯得浑身的寒毛都险些没直接炸起来。
这样一来一往的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
陆拾遗因为京城的形势,不得不离开普云县返京了。
在离开前的那一晚,她再次让人把顾承锐给偷了过来。
这些日子为了和陆拾遗在一起,没少偷偷又把结痂的伤疤给弄开的顾承锐做梦都想不到今晚将是他们在普云县相处的最后一晚。
他近乎雀跃地躺在床榻上,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陆拾遗那已经让他熟稔异常的脚步声。
“曾经我以为你好的名义,伤害了你好多回,好悬没把你伤得神智都有些失常,那时候,我还觉得你太过没用,一点离别都禁不起,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有多天真,相较于你一再经历的生离死别,我不过是与你分开九年,就已经难受到了这样一个程度……想来,那个时候,守着一具尸首孤独活着的你,只会比我更痛苦……”
顾承锐听着陆拾遗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靠近他。
就在他以为陆拾遗又会像往常一样依偎在他怀中,好好的和他说一会儿知心话的时候,却不想,她再次像他们第一次久别重逢一样地扯开了他的腰带。
顾承锐见此情形,心中自然大急。
他为了能够与陆拾遗相见,没少刻意弄裂自己的伤口,好方便顾忠继续给他下药,但是他这样做,可不是为了让他的公主感到难过的呀!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公主在看到他再次裂开的箭疮伤口后,一定会哭得特别的伤心,因为她是那么……那么的喜爱着他眷念着他的呀!
就在顾承锐想着要不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挑明了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类似于衣服落地的窸窣声响,紧跟着,一条光溜溜的美人鱼就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陡然钻进了他的怀抱里!
大脑仿佛被什么轰然炸开的顾承锐在碰到那一具让他神魂俱失的女体时,险些不管不顾的将一切纠结和顾虑,挣扎和踌躇尽数抛下的把她从头到脚的啃个精光!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可是再怎么克制,他都没办法遏止住自己近乎条件反射的生理反应。
就在顾承锐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看一看陆拾遗,再好好的和她解释一下他不是存心装晕的时候,陆拾遗已经喜出望外地扑将过来,把他从头到脚地啃了个精光,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当然,在此期间,陆拾遗很是为顾承锐又‘不小心’裂开的伤口,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的狠狠掉了一次心疼的眼泪。
很想睁开眼睛又努力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睁开眼睛的顾承锐暗搓搓地配合着他的公主把自己翻来覆去的啃了个遍儿。
这对因为帝王的私心而不得不和离的夫妻,在时隔九年后,又一次被翻红浪的成就了好事。
等顾承锐从狂乱的情潮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等他为自己的露出来的破绽懊悔不迭,陆拾遗又重新扑进他怀里热情洋溢地把他啃了个遍,边啃还边用充满快活和幸福的声音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的心里,也肯定和我心悦着你一样的深深恋慕着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夫君!我太欢喜了!我真的太欢喜了!”
陆拾遗语无伦次的话就有若闪电一样在顾承锐的心头重重划过!
不论是上辈子的他和这辈子的他与昭华公主都是一对怨偶,他们虽然有着夫妻之实,但是那对他们而言就宛如例行公事一样,没有任何快乐可言……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这样让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想到昭华这些天一直在他耳边说的那些有关前世的种种往事,顾承锐不由得整个人都痴怔住了。
连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普云县县衙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就算回来了也没关系,因为再过不久,他的公主又会偷偷的把他‘接’过去的。
顾承锐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不管他再怎么死鸭子嘴硬,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他确实有些乐不思蜀了。
顾承锐满心以为陆拾遗很快就会在接他过去,可是不论他怎么弄裂自己的伤口,怎么喝药,怎么等,都没能等到顾忠的动静。
他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彻底潜伏了下去。
顾承锐心里说不出的纳闷和焦虑。
特别是他马上就要离开普云县了!
他还想要在他的公主又来把他偷过去的时候,就郑重其事的睁开眼睛,好好的和她谈一谈心,问她愿不愿意以后就留在他身边呢!
正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越想越焦躁的顾承锐终于按耐不住自己满腔的思念情愫,直接让下属们在县衙后门备了辆马车,又叫了个口风紧的亲卫赶车,就迫不及待地坐了进去。
由于他每次过去都闭着眼睛装晕的缘故,他并不知道那条路究竟该怎么走,因此一坐进马车里,他就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边聆听着马车外面的动静,一边给亲卫指起了路。
顾承锐虽然不知道路,但是他五感极强,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够从沿路听到的各种声音和偶尔传到鼻子里的味道以及路况一点点的矫正归纳出正确地道路。
在折腾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以后,顾承锐站在了一家看上去很没有特色的客栈面前。
他侧耳聆听了两下,又动了动鼻子,才自言自语地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左边不远处是一家铁匠铺,几乎每次过来都能够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右边是一家杂食店,这家店里的老鸭汤味道很正宗,她很喜欢吃,这家客栈的老掌柜刚得了一个孙子没多久,时不时的就会发出……”
顾承锐话还没有说完,里面就已经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和老掌柜娘子习以为常的“喔喔”哄逗声。
顾承锐紧绷的脸上这回是彻底的松懈下来了。
“是这里没错了。”
他在亲卫有些不解的目光中,语声急促的让其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地抬脚走了进去。
边走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梦,这是真实的!他的公主确实在听说他遇刺后,千里迢迢的赶来了蓟州,他的公主,也确实如他所以为的那样……深深的喜爱着他……
顾承锐大步流星地走到那老掌柜面前,尽可能地用一种很是寻常的语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那老掌柜说道:“我找住在天字号上房里的一位女客人!”
那因为寒冬而昏昏欲睡的老掌柜勉强睁开自己有些耷拉的眼皮,声音有些茫然地问:“女客人?”
“是的,女客人,她在这里住了将近有两月之久。”顾承锐被老掌柜这迷茫的态度惊得心头止不住的就是一乱。
“喔喔,我们这里确实有这样一位女客人,不过她在五天前就已经退房离开了!”老掌柜一脸恍然大悟的告诉了顾承锐一个堪称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
“五、五天前就已经退房离开了?!”顾承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确实五天前就离开了,”老掌柜的语气里充满着惋惜的味道。
这样一订就是近两个月又不闹事的客人他们也十分的喜欢呢,只是再喜欢客人也不可能永远住在他们客栈里啊。
对了对了!
老掌柜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从柜台里翻出一封信出来,“那位女客人在离开之前,往小老儿店里存了一封信,说如果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来这儿问她的行踪,就把这封信交给他,想必,那位女客人所说的公子就是您了吧。”
老掌柜一边说一边把那封信朝着顾承锐递了过去。
顾承锐颤着手默默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首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顾承锐反反复复地把那首带着斑斑泪痕的鹊桥仙默念了好几遍后,失魂落魄地才想要重新折好,就在信纸的背面发现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那字体秀雅灵动,但却莫名地带给人一种悲伤的味道。
夫君,你的拾娘等着你来京城接她。
接她团圆。
顾承锐怔怔的看了那两行小字半晌,眼眶一点一滴的红了。
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的一口一个的在心里叫着她昭华,而是用近乎肝肠寸断的声音,在老掌柜错愕不解的眼神中,低低地、低低地叫了声:“拾娘,我的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