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把骄傲烙刻进骨子里的人。
虽然曾经因为丢失了所有记忆的缘故, 吃了不少苦头,但是我暗藏在骨子里的骄傲从没有丝毫的损毁和减弱。
对自己百分百信任的我,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主动折了自己身上的傲骨, 只为了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
一个……据说曾经把我伤了个彻头彻尾的狠心女人身边。
这个女人身上仿佛拥有着一种无形的魔力一般,让我不受控制的被她迷了个神魂颠倒。
我似乎很难违背她的意愿, 只要是她想要得到的……不论我有没有那个能耐,我都想要尽我的一切努力,去为她达成,只为了贪图她望向我时的那一抹璀璨笑颜。
她是真心实意喜欢我的。
她从不曾在我面前避讳过这一点。
她总是在很努力的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告诉我她对我的在意和喜爱。
我不得不承认,我享受着这一切。
但是在享受的同时,我又觉得异常的恐慌。
因为她在我的面前实在是太自信也太笃定了——就仿佛她老早以前就吃定了我, 不论我怎么做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一般。
这对骄傲的我而言, 实在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打击。
尽管我知道我确实深深的被她吸引住了, 但是我依然很不甘心,我做梦都想要在她的面前好好的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我做了很多的反抗。
可是不论我怎样反抗, 到头来, 我终究还是又心甘情愿的跳进了她光明正大给我挖出来的陷阱里。
我爱她。
我比我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深爱着她。
这份爱已经让我彻底额抛弃了自己的傲骨和尊严,只想要匍匐在她的脚下, 为她的忧而忧,为她的乐而乐。
只有与我如同半身一样的系统才清楚额知道我上辈子到底耗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勉强抵御住了□□,没有彻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过……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又如何?
兜兜转转, 我又再次轮回了她的‘魔爪’里,且甘之如饴。
在大旻京郊城外的别庄里,我尽情释放自己对她苦苦压抑了近两辈子额渴望;尽情的把我对她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倾述给她知道;尽情的把我心里的隐忧阐述给她听……
她似乎很理解我的心情,不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语气,都深深的显露出她对我的心疼和怜爱。
我知道我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因为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她那如同大人看小孩儿一样的宠溺目光,也不是她那在我面前仿佛永远了然于胸的从容自若。
我越是爱她,心里的野望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绚烂火光一样,足可燎原。
在我们又一次相偕着彼此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刻意藏住了满心的不舍,摆出一副大方洒脱的模样和她告别,并且从容自若的与她相约来生。
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在我的心里有多舍不得与她分离。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她特意培育出来的蛊……要不然怎么过了这么多年都还一如既往的痴缠着她,把她当做我的一切。
脱离那具已近腐朽的肉身以后,我没有选择回归自己的小空间,而是再次跟着她去了她的地盘。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发现我的存在,但是我就是想跟着她,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切感觉到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为谁而活。
我看着她兴致勃勃的给我画起了小像。
她画的很认真,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笑意。
眼看着我的身影一点点在她笔下成形,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居然对着她开口说话了。
“既然要画,为什么不把我们两个人都画进去?”
在我说完这句话以后,我清楚的感觉到她握在右手里的毛笔微微抖颤了一下。
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速的话,恐怕这幅小像就会变成空忙活一场了。
上一世过来并没有被她发现的我扬了扬眉毛,又试探着开口叫了声拾娘。
然后,我就看着她准确无比的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明明我们早已经对彼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是……当我们以自己的真身灵魂出现在彼此面前的时候,一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觉,几乎在短短一瞬间涨满了我的所有心绪。
我很想对拾娘说点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根本就开不了口。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大步流星的走向。她,把她抱进我的怀里,故作从容的笑道:“娘子,有没有觉得非常惊喜?”
她勾唇一笑,“是啊,夫君,你的娘子真的是惊喜极了!我还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跟着我一起过来,怎么?你这是打算做我陆家的上门女婿了吗?”
在她附在别人躯壳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她回归本质,更是让我的所有情绪都在跟随她一起起舞。
我丢了自己伪装出来的镇定,带着几分忐忑和不确定的看着她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吗?留在你这里,一直到我们在接到别的任务为止?”
“按理由来说应该不可以,因为,哎呀,这些东西还是系统讲起来要清楚明了的多,你听它说吧。”她语气一顿,然后偏了偏头,我也没发现她做了什么动作,一个圆溜溜的光球就凭空跳了出来。
看到这个光球的时候,我莫名的生出几分厌烦的情绪了,这实在是颇为突兀。
因为在除了她以外的事情上,我从来就不曾像现在这样没来由的对一种东西感到不喜,甚至为之生出戒备的心理。
她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对劲,脸上浮现了一抹歉疚的神色,这抹歉疚,让我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拾娘?”我用充满疑惑的语气问她,我希望她能够给我一个解释。
“夫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年我为了让你能够拥有一个真正的正常的稳固灵魂,在系统的帮助下……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她说话的语气里,分明带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
不过在这心虚中,我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坚持。
她心疼她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一切,但是她却并不为此而感到后悔。
因为在她眼里,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非常正确的抉择。
她希望我好,所以宁愿委屈我,委屈她自己,也要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我能够领会她的这种坚持,也承认她这样做,对我们以后的长久而言,无疑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会感觉到伤心,感觉到委屈。
我叹了口气,强笑着对她说道:“难怪我一看到它就会心生不喜,原来是有旧怨啊?”
与之同时,在我的心里也浮现了另一个猜测。
恐怕曾经那个还没有失去记忆的我,对于她的举动还是颇为恼怒的。
只不过我实在是太爱她了,我不愿意把我的负面情绪投注到她的身上去,所以才会可笑的对一个只会执行任务的系统产生了迁怒的心理。
这样的发现,让我忍不住生出几分自己真的非常可悲的情绪来。
我到底还要爱这个女人爱到什么地步,才能够真正找回那属于我的自我?
那不会再因为这个女人微不足道的无意识小动作,就忍不住想要欢喜个无数日夜的自我?
“夫君?”
也许是灵魂相会的缘故,拾娘对我目前的情形非常敏感,她本能的觉察到了我现在的自怨自艾情绪,伸出手来,充满安抚性质地抚摸我的脸。
她的动作非常的温柔,在这个举动里,我深刻的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爱意。
我勉强定了定神,说服自己不要孩子气的去胡乱和她怄气——因为我越是这样做,她就越会把我当做只能够依附在她羽翼下的孩子一样看待。
而这无疑是我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忍受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可以接受自己膜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唯她的意志马首是瞻,但是在此之前,我也希望能够保住自己最基本的做人原则,尽我所能的,成为一个可以被她依靠的存在。
我一点点的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负面思想隐藏,故意带着几分猎奇心理的注视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光球,“拾娘,别担心,我就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其他人的系统,有点好奇……”
由于系统也能相互吞噬的缘故,每个轮回者都会把自己的系统看得极为的重要,除非必要,根本就不会把它显露到别人的面前来。
拾娘的此行此举,是不是可以代表着她对我的绝对信任呢?
我的心口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暖。
瞧,我就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
百般别扭又甘之如饴的被她吃定了个彻底。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也把你的放出来给我瞧瞧吧!认真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呢!”拾娘满脸期待的催促我。
我不假思索的就把自己的系统也放了出来。
我和我的系统是亦师亦友一样的关系。
如果没有它的话,我恐怕还在无意识的浑噩轮回着,连自己曾经失去了一段异常重要的记忆都无知无觉。
不仅如此,就算是幸运的再被拾娘于茫茫大小千世界中找回,也很难再在她的面前直起腰背来。
因此,我对自己的系统又生出了几分浓郁的感激之情。
即便,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已经在心里感激过它多少回了。
我的系统也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光球。
对拾娘早已经慕名久矣的它很是认真的和拾娘问好。
那略带谨慎和小忐忑的模样看得我在哭笑不得同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愉悦的心理来。
我知道它这是在爱屋及乌。
因为作为我半身的它,十分清楚拾娘对我来说是多么可贵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喜悦和快活。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想要把它介绍给拾娘了。
拾娘是个很喜欢讲究礼尚往来的性子,在我把我的系统介绍给拾娘的时候,她也把它的介绍给了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她的系统对我似乎带着一种极其微妙的排斥心理……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讨厌我,但是我相信自己总能够找到原因的。
毕竟在拾娘的事情上面,我总是有着充分的耐心去刨根问底。
在自我介绍以后,拾娘的系统详细的给我们解释了一下我之所以不能够留在拾娘小空间里的原因,我的系统也在旁边补充。
不过,在补充的时候,我分明从它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
我对我的系统十分了解,知道它必然是有着什么特别的顾虑,才没有把它想告诉我的秘密说给我听。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肯定会配合着它装傻,绝对不会刨根问底,但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是我爱人的地盘。
我从来就不觉得在她面前我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因此,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这一切?让我可以留在这里?”
“不是留在这里,而是两方彻底融合。”我的系统稍微停顿了两下,就把他所知的一切对我和盘托出了。
“虽然在系统和系统之间一来就有王不见王的说法,但是也有例外。有的系统任务者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寻找到了自己相伴永远的灵魂伴侣,他们就会签订一个共生契约,把两人的小空间彻底融合在一起,这样,不论是在任务世界也好,还是在小空间里也罢,他们都不会在分开了。”
我和拾娘在听了这话以后,眼睛里的眸光不约而同的就是一亮。
虽然我们之间现在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是真心诚意的眷慕着对方,不愿意有半刻分离的。
“话虽如此,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却必须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双方对彼此必须有着绝对的信任,我不觉得现在的你们已经达成了这一条件。”拾娘的系统在听了我的系统说的话以后,毫无预兆地陡然插嘴说道。
它身上的光芒也因为我的系统所透露出来的这个信息而明灭不定着。
虽然它并没有把他的真实意愿说出来,但是我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一点都不乐意我和它的主人结成共生契约。
我满心疑惑。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对我的成见这么深。
在和拾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我带着拾娘的系统走到了一个还算偏僻的小角落里——我想要和它谈谈,我想要弄清楚它为什么对我的成见如此之深。
毕竟,系统对我们这些任务者而言,就如同自己的命脉一般,如果没有取得它的认同,我根本就没办法像拾娘刚才开玩笑所说的那样,包袱款款的住进来做她的上门女婿。
看在拾娘的面子上,我并没有和它拐弯抹角的行那等公式化的交谈,而是要多坦诚,就有多坦诚的问它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成见,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罪过它。
还是说,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我做了什么让它愤怒不已的事情,它才会对我芥蒂如此之深,宁愿与自己的宿主唱反调,也不肯辅助我们,给我们一个完满?
就和我愿意看在拾娘的面子上,和它坦诚以待一样,它也和我一样,很愿意为了拾娘,把它之所以要反对我们彻底绑定在一起的真实缘由告诉给我知道。
“你和我的宿主重逢以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为自己感到委屈,因为我的宿主在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下就强行以那样一种堪称恶劣的方式清洗了你的记忆。”拾娘的系统用一种很是平和的语气开口对我说道:“可是在你倍感委屈的同时,你又知不知道在我这个系统的眼里你又是怎样一种拖后腿的存在?”
我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毛,继续往下听。
而它似乎也积怨已深,说起话来就跟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源源不绝。
“在没有认识你以前,我的宿主是一个性情非常洒脱不羁的人,无论是任何人亦或者任何事都没有办法绊住她的脚步,她的任务完成率更是高的吓人,远非寻常系统任务者可堪比肩!
可是在认识你以后,一切都改变了。她的所有重心都倾斜在了你的身上,为了把你养大,她做了许多对曾经的她而言,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连作为自身重要根基的灵魂本源和功德之力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为你耗空!”
当然,这都是她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我从没有想过要强逼着你对此而生出什么感激的心理,但是!但是我能不能求求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明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还要存心去破坏她的任务?你知不知道对她这样的优秀任务者而言,每一次任务的失败,都是巨大的打击?都必须要尽她所能的去弥补?
我的宿主孤单了这么多年,她想要找一个与她并肩的伴侣,我没有丝毫意见,相反还乐见其成,但是,我希望她找到的那个人是个能够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且不让她觉得伤心难过的人!
你扪心自问一下自己,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扪心自问一下自己,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默默在心里重复着拾娘系统所说的话,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你们这一路走来的非常不容易,这些年来我也都看在眼里,但是,我真的没办法违心去辅助你们签订共生契约,因为我知道,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失败。”
“你怎么肯定最后的结果就一定会是失败呢?”对于拾娘系统所说的这一点我并不敢苟同,虽然我直到现在都对拾娘心怀芥蒂,但是我从来就不曾怀疑过她对我的感情。
“因为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对她保有着绝对的信任!你怕她了!对不对?你怕她再用‘为你好’的名义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不对?你想要在她的面前挣得属于你的话语权对不对?若非如此,这两辈子你也不会用灭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方式,来破坏她的任务!”拾娘的系统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对我说道。
面对它的这种说法我无言以对。
因为一切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如今的我的确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在对拾娘抱有着绝对的信任。
我真的怕极了她在用‘为我好’的名义,再做出什么我没办法接受的事情来。
对于我的沉默,拾娘的系统十分了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承认我现在对拾娘确实不像从前那样充满信任,但是爱可以创造一切奇迹,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重新找回对她的这份难能可贵的信任,因为我是那样的眷慕着她,眷慕的即便是为她倾其所有也无怨无悔。”
“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怀疑,”拾娘的系统不假思索的这样说道:“我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拾娘对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是多么的重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现在就能够签订共生契约。”
“是的,我承认,”我难掩沮丧的叹了口气,“不过没关系,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毕竟我和拾娘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在和拾娘的系统进行了一番长谈后,我重新回到了拾娘的身边,把我的最终决定告诉了她。
拾娘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了一抹失望的神采,不过她也并非不能理解我此刻的为难。
最后,在我和我的系统又一次被拾娘的小空间给排斥出去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的发誓:下一次跟着拾娘回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一定要留在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一再被对方给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