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刘邦暴怒
武关城下的楚军辎重大营,几乎是瞬间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海,凶猛缭绕的火势直让天上清亮的晓月暗淡了几分。整个楚军营盘片刻之间便乱作一团,到处是无头苍蝇般惊呼乱窜的楚军士兵。有的士兵尚未听清是哪儿着火,只以为是大营内起火,慌慌张张地从军帐被窝里爬出,连铠甲也顾不上穿戴,跟着盲目乱窜的人流,便往大营外逃命而去。一阵混乱之中,好不容易才有一部分头脑清醒的军官头目,挥舞着手中长剑,连喝带吓地弹压住行将失控的步卒们。在这些军官们的竭力维持下,楚军士卒们才得以止住了乱窜的势头,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有秩序地开往辎重营前去救火。
离楚军大营不远的一道山塬上,静静矗立着三道身影。已然换回秦军装束的王建一脸平静地望着山下一锅乱粥般的楚军大营,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身旁个头瘦小、骨瘦如柴的小蔡芳正在狼吞虎咽着一张厚厚的锅盔与一块酱牛肉。在王建找到她之前,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找到吃的,一见到微微泛出香味的锅盔面饼与酱牛肉,立马两眼泛出精光,然而饶是如此饥饿,小蔡芳依然没有马上动手抢过王建手中的喷香面饼,而只是乖巧地眨着哀求的眼神望着王建。王建心下微微惊讶,一个乡野小姑娘竟能如此克制自己,着实让他惊奇,“此女有如此心境,日后怕是作为不浅!”王建暗自赞了句,便把锅盔牛肉递给她了。而此刻的小蔡芳一面吃着手中的食物,一面也跟着王建两人用余光瞟着山下的楚军,一双黑亮的大眼眸正滴溜溜地转着圈,却不知心里在想些甚么。
片刻之后,见小蔡芳吃完了锅盔牛肉,王建大手一挥道了声:“走!”三人的身影便没入山塬背后。一串马蹄声在山塬后的小道响起,三人六骑,王建带着小蔡芳、覃寒山独自一骑,披着卯时已经暗淡许多的月色,向关中飞驰而回。
一个时辰之后,武关城中原本秦军守将的官署内,“他娘的,樊哙你个狗才!怎么给老子守的粮草辎重啊!”一声爆喝,直震得官署屋檐的瓦砾都瑟瑟颤抖。接着,便听得噗咚一声,似是重物倒地,一声铿锵的拔剑声传出,伴着又一声怒喝道:“老子杀了你这个狗才,以正军法!”
“沛公息怒!樊将军罪不至死啊!”一个清脆的书生腔传来,厅内便听得脚步声乱纷纷,显是有人拦住发怒之人。
整肃的官署正厅内,一位身着一副精致牛皮软甲、头戴一顶竹冠、面目开朗、身材适中鄂下一缕短须的人,正一脸怒意地盯着倒在地上一位身材硕壮一脸虬髯的壮汉。那壮汉本来便是面色黑红,此刻不知是羞愧还是气愤,一张阔脸竟是涨得更加的通红。那正在发怒之人正是史书上赫赫大名、开创汉王朝的汉高祖刘邦,而正被刘邦怒斥的便是刘邦手下的猛将樊哙。
厅中还有两名黄衣犀甲头戴将盔的将军正一左一右地拦住大发雷霆的刘邦,一位一领轻裘锦衣中等身材微胖圆脸的文士正挡在刘邦与樊哙中间,拱手躬身地劝刘邦道:“沛公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萧何之见,辎重营突兀起火,必然事出有因。萧何恳请沛公明察一番之后,再做明断!”
萧何身后的樊哙却是气鼓鼓地哼哧道:“先生无需为樊哙开脱,失火烧了全军的粮草辎重,樊哙自知失职在先。但如果沛公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那樊哙甘愿领沛公军法!”
“你个狗才,老子现在就剁了你!”见樊哙一脸的不服气,刘邦愈加暴怒,挥舞着长剑便又要劈了过去。刘邦身旁的两位黄衣将军,一位曾是楚将的陈武,一位是来投诚的魏军散将皇欣,连忙协力拦下暴跳如雷的刘邦,连连劝道:“沛公息怒,息怒啊!”
挡在樊哙身前的萧何回头微微不悦地呵斥樊哙道:“樊哙你先且住嘴!”因刘邦萧何曹参樊哙等几人是至交好友,所以萧何也惯于直呼樊哙其名。樊哙闻听萧何斥责,这才小声嘟囔了下,便住嘴不言了。
“沛公请听萧何一言!”萧何回身对刘邦正色肃然道:“眼下是严冬时节,加之霜冻冰冷,那些粮草辎重理应不会如此轻易地失火烧着。然而,这辎重营居然在凌晨起霜结露之时,突兀起火,端是令人不可思议。仔细想来,这其中必是大有蹊跷。萧何恳请沛公再冷静思虑一时,军师张先生已赶去查看现场情景,请沛公务必等待张先生回来之后,再行断言也是不迟!”
萧何几句话下来,犹如一盆冷水,对着刘邦当头一激。虽然依旧瞪着喷火的眼睛盯着樊哙,刘邦终是冷静下来,心下思忖片刻,鼻尖冷哼一声,挥着长剑一指地上的樊哙气呼呼道:“老子暂且寄下你的脑袋,待军师回来,再来收拾你!”说罢,一把丢开长剑,大步流星地走回厅中主案后坐下,斜眼瞧也不瞧厅中兀自矗立的几位。
这位史书上赫赫有名、国人耳熟能详的汉高祖刘邦,原本只是秦国泗水郡沛县一名游手好闲的疲民。往日常常无所事事地闲逛赌博喝酒,甚至于连自己家的几分薄田都懒得去经营,常常被其老父斥责。其与人交往虽是平易近人,然而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痞气,为人却颇为豪爽,善于结交。其结交的一帮人中,既有市井杀猪屠狗之徒亦有文士官吏之流,诸如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等等这些史书记载曾为刘邦夺取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便都是刘邦当时结交的挚友。
刘邦早年因了家道中落,得好友举荐,当了泗水亭一名亭长。在一次送服徭役的庶民去咸阳之时,途中见到威风凛凛出巡的秦始皇车驾,刘邦喟然长叹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在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前一年,刘邦领着一支徭役赶赴咸阳为骊山陵服役。在路径芒砀山时便陆陆续续已经逃亡了大半徭役,豁达大度的刘邦自知难逃秦法深究,索性便让余下的役徒也各自寻路逃亡,而自己则与大约二三十个愿意跟着自己的人,流窜亡命在芒砀山之中。
刘邦在沛县揭竿起事之前的这段生涯,被撰写史记的司马迁抹上了许多神话般的色彩印记。诸如,左股七十二黑子、老父田头相贵、芒砀山斩白蛇、东南天子运气等等不一而足的说法,其中多半是人为的附会之中,至于真实与否,怕是无人能考校的清楚,姑妄听之而已。
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起义,震荡了整个帝国。正在芒砀山流窜逃亡的刘邦也捕捉到这一次举旗称王的难得机遇。八月末,在挚友萧何、曹参、樊哙的帮助下,刘邦返回沛县起事了,从此便踏上一条与群雄逐鹿中原的血与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