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挥舞着一把绿油油的菜叶自房外飞奔进来,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眼睛里忽闪的,尽是见了救星绝处逢生的欣喜若狂。
来人以饿虎扑羊的迅猛姿态扑向冷夏脚边,嘴里高声呼喊凄厉哀嚎:“干娘啊!”
冷夏脚下一转,避过来势汹汹的“饿虎”,挑眉道:“李公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饿虎”正是当日被狂风三人拖走的李俊,他一扑未成摔了个狗吃屎,仰起那张瘦出了尖下巴的脸,梨花带雨的哭喊道:“干娘啊,你不能不管儿子啊!”
此时的李俊哪里还有半分当初赌坊内那不可一世的嚣张嘴脸,完全一副受气委屈小媳妇样,冷夏唇角微勾,噙了一抹颇为意外的笑意,以恶制恶,那三人倒是当之无愧的一把好手。
正想着,狂风三人从天而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的教训道:“你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才一会功夫没看着你,竟然敢骚扰小王妃!”
李俊顿时浑身一抖,咧开大嘴正要再次嚎叫的时候,雷鸣“啪!”的拍上他后脑,眼睛一瞪,斥道:“今天的活干了没有?洗个菜洗了一夜还没洗完?这么点事笨手笨脚磨磨蹭蹭的,扫地挑水劈柴洗衣服倒夜香刷茅厕……你准备干到什么时候?”
说完立刻换上了一张狗腿的笑脸,朝冷夏嘿嘿笑道:“王妃放心,咱们这就把他拖走!”
闪电从雷鸣身后探出脑袋,握拳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冷夏悠然抱臂,凤眸瞥了眼可怜兮兮被揪着耳朵的李俊,点点头:“做的不错。”
三人见她面色无常并未生气,齐齐立正,高声吼道:“为王妃服务!”
话落后不约而同的狠狠瞪了李俊一眼,偶像交代的第一次任务,你小子差点给咱们捅了娄子,回去有你受的!提留小鸡一样揪着他的衣襟,一眨眼没了人影。
“干娘啊……”清欢苑外,随着几根菜叶自空中飘舞下来,李俊凄惨的颤声哀嚎渐行渐弱……
冷夏摇摇头,将目光转向侯在门口的一堆仆众,伙夫、婆子、丫鬟、小厮统共浩浩荡荡三四十人,皆局促不安的低头站着。
锐利的视线一个一个的扫过去,在一个青衣小厮身上微微一顿,那小厮黑黑瘦瘦,八字眉,细长眼,始终半敛着眼睫。冷夏唇角一勾,将视线自他身上撤回,对外面一众人说道:“这几日王府事多,厨房辛苦了。”
外面顿时响起一片“不敢不敢”的应答声,待声音消下去,冷夏继续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在此,对厨房的膳食极为满意,昨日本宫受了点小伤,今日这膳食就清淡养生了不少,你们倒是有心了,行赏。”
迎雪立时会意,将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一张张红包内鼓鼓囊囊的,外面一众伙夫婆子们顿时乐开了花,脸上泛着喜色,无一不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只有那青衣小厮,动作表情虽然和众人一致,但那细长的眼中却分毫欣喜都无。
红包一个一个的发到众人手里,待他们连连谢恩后,冷夏摆摆手让他们离去,浩浩荡荡的几十人眉飞色舞的向厨房走去。
冷夏将目光定在那青衣小厮上,唇角缓缓的一勾,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这鱼就先让它游着吧。
——
烈王府,书房。
一身合体的黑色棉袍随意的披在身上,带着湿气的墨发散在脑后,战北烈周身散着微微的沐浴香气,坐在宽大的桌案后,看着面前的手下,问道:“可有线索?”
钟苍板着一张扑克脸,恭敬的汇报:“爷,钟默传来了消息,确认邓九指在十年前已经死了,死于东楚地界一个普通的山村,死因没有可疑,据说他在死前已经娶妻生子,有一个后人,不知所踪。”
战北烈点点头,这样说来,那连环子母箭极有可能是被那个后人带走了,只是这人是否就是当日山峰上射箭的黑袍人,还说不准。
继续问道:“第二拨刺客的尸首上可有发现?”
钟苍僵硬的嘴角迅速的抽了抽,一侧的牧天牧阳齐齐吞下一口唾沫。
三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爷啊,您好歹也给咱们留一个活口啊!
想起昨日去寻找线索的时候,整个密林里竟然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全被暴怒中的王爷切成了一块一块的,对着满地的碎尸,那还能有什么发现?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所有关于小王妃的事,那都能让爷不淡定,更何况还是毒箭没骨这样的重伤。
钟苍快速的组织了一番语言,回道:“刺客尸首上没有任何发现,不过在黑袍人所在的山峰发现了一点痕迹,属下在山腰处找到一支弓箭,箭头上沾有已干的浓黑毒血,还刮着一片布屑,相信就是爷伤了黑袍人的那支,弓箭贯穿骨头飞出最后掉落在山腰……”
牧天补充道:“属下已查明布屑是大秦所产的布匹,弓箭也是大秦所造,相信黑袍人在出手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也是属下认为两拨刺客不是一方人马的原因,北燕刺客很明显是日夜兼程匆忙而至,才会留下极大的疏漏。”
牧阳见战北烈拧起眉,暗道不好,这俩缺心眼的,明知道王爷急于查明刺杀小王妃的凶手,还在这东拉西扯些没用的。
他轻咳一声,赶紧汇报起最为关键的线索:“爷,咱们在弓箭上沾有的毒血内发现了问题,那毒中不仅含有和小王妃所中一模一样的毒素,还有一种东楚皇室控制手下所用的毒,和上次进宫途中刺客身上的如出一辙……”
这话未说完,猛然卡了壳!
牧阳只觉得房间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前方本来悠然而坐的王爷瞬间绷紧了身体,那阴森森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本王倒是不知道,何时我烈王府里倒有了毒药行家?”
不待牧阳答话,兄长牧天率先解释道:“王爷,咱们是去问了神医慕二,慕公子医毒双绝天下皆知,没想到这慕公子只看了一眼,就说出了……”
“咳!”
“咳咳!”
钟苍牧阳同时咳嗽的震天响,总算把牧天那含着崇拜的话给打断了,你这傻大个儿,这也是能说的么?
没听过“情敌相轻”吗!
看爷那脸色黑的,看爷那身体绷的,看爷那拳头攥的,就差冲出去和慕二火拼了!
三人偷偷瞄着前面王爷的脸色,见他烦躁的挥了挥手,顿时如蒙大赦“刷!”的没了人影,
待他们走后,战北烈一双好看的剑眉拧成一团,那二愣子,不会真要和老子抢媳妇吧……
——
冷夏不知道战北烈这几日是怎么了,凡是有慕二在的地方总有他的身影。
大秦官员所中的毒已经解了,紧随而来的是五国大典的准备事宜,他既不去军营也不上朝堂,每日里所有的军务政务通通搬到王府的书房处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慕二出现在她周围十米之内,战北烈总能在十分钟内好似一阵狂风般赶到。
就拿此时来说,慕二面无表情的给她把着脉,战北烈就杵在她身侧,一双鹰眸探照灯一般盯着慕二,闪着“啪啪啪”的光。
半响,慕二收回落在冷夏皓腕上的修长手指,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刻板的字眼:“无碍。”
冷夏的身体本来就极为强健,再加上几日的卧床休养,这伤已经开始慢慢的恢复了。
见她朝慕二点头致谢,战北烈立刻警惕的眯起眼睛,深沉的语调吐出酸溜溜的话语,坚决捍卫媳妇主权:“神医相救之恩,本王替内子多谢了。”
话外之意,哪里凉快你就哪里去吧,这母狮子已经有主了!
内子……
冷夏接过迎雪递过来的药,那端着碗的手顿时一个颤抖,摸了摸胳膊上“刷刷”
立起的汗毛,优雅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慕二显然是听不出这其中博大精深的含义,冲战北烈微微点了下头,那态度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就在战北烈感叹“二愣子也很识时务”的时候,他纠结的皱了皱眉,转动眼珠将目光定在冷夏身上,缓慢而呆板的说出了几日来最长的一句话。
“内子,还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噗!”冷夏忍不住喷出一口药汁,嘴角抽搐着回道:“没……没事。”
慕二轻轻呼出口气,仿似如释重负,浅淡似琉璃的眸子里一片明澄,那其中蕴含的清澈任谁都看的出来,当然,这个“谁”绝不包含此时吃醋吃的脸都青了的战北烈……
内子!
他妈的二愣子,果然是要和老子抢媳妇!本王今天就跟你探讨探讨人生的意义……
——
清欢苑外。
一个背着行囊的少年瞪着面前仿若蝗虫过境一般的残破苑落,大张着嘴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此时的清欢苑,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高大的围墙正中空出来一个大洞,泥砾“扑扑扑”的落下来,主殿的屋顶上凭空缺了一块,几片砖瓦颓然的挂在上面,迎风颤抖。
少年“咕咚”一声吞下口口水,我的妈啊,这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要世界末日!
再看天空上方,两个身影你来我往飞沙走石,以二人为中心形成了一股龙卷风似的风暴,腾腾气浪一股接着一股扩散开来……
气浪?
气浪!
少年惊恐的撒腿就跑,后面一阵推力猛然袭来,整个人在天空七百二十转体前空翻后,灰头土脸的跌落到墙角……
“哗!”的一下,瓦砾好似落雪一般砸下,好死不死的全砸在他的脑袋上。
少年拾起一块瓦砾,揉着脑袋欲哭无泪:“瞄准都没有这么准!”
“林青,过来!”一道鬼鬼祟祟的声音自远处响起,闪电头顶锅盖躲在屋檐下,招着手唤道。
这个少年正是结束了一月特训的林青,他连滚带爬的朝闪电奔去,途中还要左挡右避闪开漫天落下的不明飞行物,一路披荆斩棘英勇无敌。
狂风很仗义的递给他一个锅盖,敲了敲自己头上的,示意:顶着。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林青泪流满面的接过,缩了缩脖子,躲开一块飞过来的石头,颤巍巍的问:“这唱的是哪一出?”
闪电双拳紧握,敬仰答:“探讨人生的意义!”
雷鸣双眼放光,激动答:“扫清幸福大路上的绊脚石!”
一个锅盖探了过来,藏在下面的狂风咧嘴一笑,憨憨答:“比武……”
嘴角抽了一抽,林青仰望着上空两个激战的身影,战神和神医,果然不是咱们凡夫俗子能明白的。
几人一边扣着锅盖悠哉观战,一边暗暗想着,跟着小王妃就是悠闲啊,没什么工作不说,还能观赏高手过招。
看爷和神医这一对掌的姿势,太帅了!
两掌相对,震荡的罡风猛烈扫过,四人身后的一棵大树拦腰而断,眼看着就要砸下,四人不约而同的向四个方向闪去,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嗯,悠闲是悠闲,就是危险点……
正欲说话,就见冷夏自主殿内悠然走了出来,一袭白衣飘逸若雪,步履看似极为缓慢,云端漫步一般悠哉,然而一眨眼已经到了近前。
打量了一番一月未见的林青,二话不说倏然出击,林青大惊向后倒退一步,脚下一转避过这猛烈的一拳,还未回身脖颈已被她灵蛇般的手缠上!
冷夏收回攻势,微一点头:“还不错,跟我走。”
林青呼出一口大气,总算没让姑娘失望,这一月的训练好歹能躲过姑娘一招了。
冷夏径自向外走去,看也不看半空中为她打的天昏地暗的两人,边走边对狂风三人吩咐道:“我回来之时,回复原貌。”
三人眨眨眼,再眨眨眼,齐齐望天,刚才谁说悠闲来着?
去武器店将打造的腕器取回,冷夏带着林青一路向西郊别院走去。
此时那只特意打造的武器就在她的手腕上扣着,做工极为精巧,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护腕,掩在飘逸广袖之下,毫不起眼。
林青心里猫抓一样的好奇,眼角时不时的瞄着她的手腕,一道凉飕飕的视线瞥过来,顿时虎躯一震,板起一张僵尸脸,摆出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开玩笑,他可没忘了当初是怎么被姑娘收做小弟的,那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的手段已经深深印在了骨髓里,万一姑娘一个不高兴把他当麦子收割了可不划算。
还未临近西郊别院,就能听到里面齐刷刷的跑步声和铿锵有力的大喝声,训练有素。
林青狐疑的鼓了鼓腮帮子,他在军营训练了一月时间,此时对于这些也算的上略知一二了,不由得疑惑道:“姑娘,这些人不像是游勇散兵,这训练听起来极有章法。”
冷夏满意的点点头,唇角一勾,悠然向前走去。
很好,被搁置在别院整整一月自生自灭,依然斗志昂扬士气高涨,这些人就是她的第一支势力!
——
烈日杲杲,炎阳似火。
此时的别院内,四百名侍卫围着偌大的演武场一圈一圈的跑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炙烤下,一个个汗流浃背。
突然,跑在最前方的一名身材健硕的汉子步子一顿,举起手臂示意后面停下来。
“刷!”整整四百人齐刷刷的自前进中顿住身形,面色肃穆的朝演武场的阶梯处看去。
一身白衣的少女泰然步来,眉目如画,面色清冽,衣袂飘飘间气度凛然,仿似踏花而来的林中仙子,步步生莲。
众人不由得一愣,安宁公主他们都是认得的,送嫁的路途中也不乏有人和她打过交道,胆小怯弱唯唯诺诺,绝不是如今这般样子。废物公主的大名传遍五国,又岂会是这等风姿?
最前的健硕汉子虽然心下不解,却也并未怠慢,皱着眉行了一个粗糙的跪礼:“属下侍卫统领池虎,见过公主。”
池虎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梧,肤色黝黑,正是冷夏夜探别院那日的领头人。
冷夏微一点头,称呼公主而非王妃,这种不合宜的称呼,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唇角轻扬,问道:“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池虎起身,低头答道:“属下等追随公主远至大秦,自然是跟着公主的。”
冷夏将目光落在池虎身上,字字句句不忘提醒她的身份,心思缜密远非看上去的这般憨厚,直过了半响,她缓缓说道:“你该唤我为王妃。”
这话落下,不少侍卫抬起头来,将愤怒的视线投向她,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明明白白的控诉着她的忘本。
她悠然接着众人的注目礼,仿似浑无所觉,继续扔下一个炸弹:“你们送嫁来了大秦,就已经不再是卫国人了。”
四百人中顿时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一人最先沉不住气,高声喝道:“公主,你可还记得太子殿下?”
冷夏准确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说话之人的位置,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高瘦青年,长的极为英气,她上次来时见过,知道他名叫齐盛。
盯着他充斥着怒意的眼睛,冷夏一字一顿吐出:“我不记得。”
“哗!”人群中顿时沸腾了,四百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冷夏,那眼中饱含了惊怒和敌视,齐盛双眼通红的就要冲上来,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那人冷夏也记得,是个方脸的中年男子,名叫周仲。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拽住齐盛,嘴里不住的劝道:“别冲动!”
周仲狐疑的目光瞥向冷夏,两人眸光相对的一瞬,他周身一颤,这是什么样的目光,冷冽慑人光华流转,这样的人绝非庸才,如何会是那个懦弱又木讷的废物公主?
冷夏将目光收回投向攥紧了拳头的池虎,说道:“不绕圈子了,从今往后你们跟着我。”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嗤笑声,仅有少数几人皱着眉暗暗思索,这其中就包含了池虎和周仲。
“太子的仇,我抗下了。”冷夏也不介意这些讥嘲不屑的笑声,冷冽的声音径自说道:“不论我是否记得他,这仇我来报!”
顿时,人群中没有了声响,众人两两对视一时拿不定主意,短暂的沉默后,齐盛嘲讽的话语再次响起:“你来报?你凭什么……”
“齐盛!”池虎和周仲同时高喝出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老子今天就是要说,谁也别拦着我!”齐盛英气的面容上挂着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睚眦欲裂的指着冷夏,粗声道:“说的倒是好听,你凭什么给殿下报仇?就凭你废物公主的名号?”
不错,她凭什么?众人眼中齐齐一闪,嘲笑的看着冷夏。
一个废物和亲公主,和他们同样是西卫的弃子,报仇?
冷夏也不恼,慕容冷夏的废物名号响彻五国,的确没什么信服度,既然如此,那就采取最直接的办法。
不服?那就打到你们服!
冷夏面色冷漠,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根树枝,玉手朝对面四百人冷冷的一勾,狂妄至极,一起上!
短短的一个动作,霎时让对面的四百个侍卫铁青了脸,他们是太子殿下的护卫队,无一不是训练有素身手凌厉,如今这个一丝内力都没有的废物公主,竟要他们一起上?
以一敌四百?
这绝对是侮辱!
冷夏冷冷一笑,两眸射出灼灼寒光,轻启朱唇:“既然你们不珍惜机会,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腾空暴起,手持树枝仿似一道流星跃至四百人中间,森严的杀气丝丝缕缕的弥漫开来!
四百人也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各色兵刃反射着寒光,犹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向她罩来。
自进来别院就侯在一旁的林青,紧张的攥紧了拳头,她一直知道姑娘的彪悍,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四百人的围攻姑娘只一个人如何能招架的住?
但是他却不知道,冷夏是前世的杀手之王,黑暗霸主!
她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走过来的!
若说其他,冷夏不敢夸口,可是杀人?她若论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冰冷的杀机在黑瞳中不住跳跃,冷夏行如鬼魅,在一众侍卫中穿梭辗转,一片刀光剑影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伤到她,手中的树枝仿似跳舞一般划出优美的弧线……
小半刻后,冷夏衣袖一挥向后退去,一道白色的光影掠过,眨眼的功夫已经稳稳的站定在四百人的包围之外。
而对面的四百人,每一个人的勃颈处皆有一道树枝划过的浅浅血痕,无一例外!
冷夏浅浅一笑,一袭白衣,昂首伫立,那双凤眸中蕴含了漫天的璀璨,亮的人不敢鄙视,那唇边的浅笑暖意盈盈,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出手时的狠戾!
四百个侍卫面面相觑,骇然的盯着对方脖颈上的血痕,若是方才公主手中有什么利器,那他们……
“咕咚!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没有人敢再想下去了,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手段,若是还不能为殿下报仇,那么还有谁能?
他们吗?
他们这群丧家之犬吗?
“砰!”侍卫统领池虎率先跪地,高声道:“效忠我主!”
“砰!”身后的众人一齐跪地,用力之大,地上尘烟轰的扬起,连地面也似乎震颤了几下,呐喊声声响彻云霄:“效忠我主!”
冷夏面色不变,将目光投向场中唯一站着的人——齐盛,此时他双拳紧握,脸上泛着汗珠,眼睛盯着地面,那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尴尬还是羞愤。
冷夏凤眸一挑,悠然道:“说。”
“你……你……”齐盛支吾半响,终于一咬牙一跺脚,问道:“你真能为殿下报仇?”
冷夏傲然一笑,含着俾睨天下的狂妄,傲然道:“我从不说谎,更不说没把握办到的事,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质疑我!”
终于,最后一个刺儿头齐盛也跪了下来,高声宣誓:“效忠我主!”
“很好,从今以后,我不需要你们有是非对错的概念,你们要做的只有服从!”
冷夏满意的点点头,让他们起身,厉声说道:“我要你们绝对的忠心,绝对的服从!”
目光在四百人身上环视一圈,一个一个观察他们的面色后,冷夏大喝:“做不到的人,现在就站出来,要去要留,我绝不阻拦!我冷夏的手下没有废物!”
等了片刻后,见没有人出列,冷夏的声音中含着凛冽的煞气:“这是你们做出的选择,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对你们进行严格的训练……”
她看着面前的四百人,眼眸中杀气冲天!
“按规定时间操练,凡迟到者,斩!”
“心有不满宣之于口者,斩!”
“违抗命令者,斩!”
“……,斩!”
一连串的“斩”说下来,四百人不自觉的感到热血沸腾,瞪着眼睛站的笔直,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一起,微微的颤抖着,望着面前那煞气凛然的小小少女,不自觉的带上了崇敬的意味。
一侧的林青看着四百个脸色通红的大个子,杵在娇小的姑娘身前好像见了狼的绵羊一样,捂着嘴笑的直打颤,这暗爽还没持续一会,就见冷夏微微转头将目光对准了他,悠然一笑道:“林青,你和他们一起。”
林青半张着嘴,脸上的笑意还没退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泪流满面的挪到队伍的最侧上乖乖站好,暗自唾弃,再让你偷着乐,自找的!
待他站好,冷夏面色回复肃然,继续说道:“现在,四百人分为分成两队,每队两百人,第一队我需要的是单兵作战能力强、身手出众的人,由齐盛担任队长;第二队我需要观察力敏锐,分析能力强的人,只要你除了身手外有一项擅长的能力,都归于第二队,周仲担任队长,总队长池虎,开始!”
周仲和齐盛狐疑的目光偷偷的瞥向冷夏,奇怪奇怪,姑娘怎么知道咱们的名字?
四百人中一阵喧嚣哗动,随即各自向着两人的身后靠拢列队,很快的分为了两个队伍,整齐的站好。
冷夏看着在两边队伍里犹豫不决的林青,露出一个炫目的笑容,吩咐道:“你随便跟着哪一个队伍,但是两个队伍的考察你都要参加,若是不合格……”
林青捂着脑袋哀嚎一声,姑娘,咱今天才刚从军营回来啊,这算不算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啊……
无视掉他那副如丧考妣的德行,冷夏的目光在队伍里搜索着,然后定住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指着他问道:“方才打斗之时,你看我没有武器,也收起了手中的剑,很公平是吗?”
不待那男人得意,冷夏柳眉倒竖,大喝道:“战场之上还要讲公平的,一定第一个变成死人!”
见那人思索半响后垂下了脑袋,冷夏又指向了另外一人,问道:“我的树枝划上你脖颈之后,你主动站到了一侧,不再攻击,又是为何?”
那人高声回道:“若非姑娘手中的是树枝不是利刃,属下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很好,讲原则?”冷夏讥诮的眼眸觑着他,冷冷嗤笑,声音仿似寒风冷冽:“战场之上没有原则!想要保命,就要不择手段阴狠卑鄙,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给我想方设法让对手趴下!”
冰冷的目光在一众侍卫身上扫过,冷夏理直气壮,厉声道:“从今以后,你们没有是非没有对错,为达目的就要不择手段,丢掉什么所谓的公平原则,那些都不是能让你们活下来的东西!方才谁不够卑鄙,谁不够无耻,谁不够阴狠的,通通自己领罚!围着王府别院跑五十圈,不跑完不准吃饭!”
话音落下,四百人的面孔上齐齐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嘴角抽搐着向别院外跑去,这到底是认了个什么主子啊!
等不够卑鄙、不够无耻、不够阴狠的跑出去之后,偌大的演武场上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影,除去冷夏和林青外,唯一的那个自然是卑鄙无耻阴狠的——周仲。
唇角勾起抹戏谑的笑意,冷夏上下打量着周仲,年纪不到四十的样子,四方面,微微蓄了点胡须,一双狭长的眼中散发着沉着睿智的光芒。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仲轻咳一声,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冷夏满意的点点头,之所以选择池虎、齐盛和周仲,便是因为上次夜探别院时对于三人的印象。
齐盛虽然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却贵在忠心,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你,终生都不会背叛,代表了这四百人的品格。
池虎想必担任了多年的统领,在四百人中威望最高,一身功夫也相当沉厚扎实,他是四百人的灵魂。
而周仲,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战北衍那只老狐狸,他是这四百人中最先看的清形势的人,为人也懂得变通,不会拘泥于世俗礼教仁义道德,这样的人最适合做谋士军师,是这支队伍的脑子。
冷夏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递给周仲,吩咐道:“今日他们回来之后就可以休息了,从明天起,卯时出发,全体围着别院跑五十圈,回来后按照这上面列的程序开始训练。晚上亥时学习基本战术,有没有问题?”
周仲果真是心思缜密,先将信笺上的内容反复思量之后,捋着下巴上那几根胡须,眯着眼睛道:“没问题,这个绝对没问题。”
林青探过来将信笺扫了一遍,狐疑的瞄了瞄冷夏,这么简单?
冷夏神秘一笑,笑的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后,悠然打了个响指,向别院外走去。
看着简单而已,真正训练起来,等着哭爹喊娘吧!
——
冷夏回到清欢苑的时候,狂风三人正顶着锅盖补围墙上的大洞,屋顶的是没办法弄的,因为天空上的两尊神——还在打!
终于搞定,闪电欢呼一声,三人一个击掌还没来得及欣喜,战北烈一个掌风扫过来,那刚刚摞好的砖块霎时轰然倾倒!
别说小王妃回来前完工,补到海枯石烂也经不住俩人的无间隙攻击啊!三人抖着嘴唇瞪着忙了一上午的工程,欲哭无泪,神啊,救救咱们吧!
就在此时,两道飞箭朝着天空上两人倏然袭去,位置刁钻直取二人咽喉要害!
战北烈和慕二一惊之下同时退开落到主殿的屋顶上,一只鹰爪临空灌出勾住屋顶的弯檐,另一头的少女猛力一拽顺着鹰爪的拉力飞上屋顶,稳稳落于二人中间。
狂风三人惊喜的吞下口口水,苍天啊,大地啊,神终于来了啊!
主殿屋顶上,三神鼎立,二人中间的冷夏柳眉一皱,收起鹰爪不耐烦的挥挥手,那意思很明显:该干嘛干嘛去吧!
慕二呆板的眼珠看了她一眼,再移到战北烈的身上,似在思考……
冷夏嫌弃的目光在他沾满泥土的青色衣袍上扫过,慕二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低下头的瞬间猛然变了神色,仿若木雕般永远纹丝不动的脸上,沿着嘴角出现了一丝龟裂,脚下一点飞奔而去,想都不用想,换衣服去了。
冷夏满意点头,将目光转向自她出现就带了一分忐忑的战北烈,这次的效果很好,话都不用说,整个人已经不见了。
纵身一跃落下地面,狂风三人两眼放光的仰望着她,那眼中满满的凡人见了神抵的崇拜,冷夏白眼一翻越过三人向战北烈的书房走去。
三人一腔热血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灰溜溜的继续补大洞去了。
——
烈王府,书房。
战北烈洗完澡,一边愁眉紧锁的走到桌案前,一边嘟囔着:“本来就不受母狮子待见,这次更没形象了。”
半响又摇摇头,翘着嘴角道:“母狮子先把那二愣子赶走了,说明没把本王当外人啊!”
“吱呀——”门被从外面推开,冷夏边迈进来边问道:“刺客一事,如何?”
战北烈心虚的瞄了她一眼,见她并未将自己方才的话听进耳里,轻咳一声回道:“第一拨北燕,第二拨东楚。”
冷夏点点头,勾起一抹冷笑,东楚……很好,慕容冷夏的死因有八分可能是因为东楚,如今再加上刺杀萧凤和伤了她这一茬,这梁子结大了!
战北烈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也猜出了一二,剑眉一皱,道:“此事有我,你莫要插手。”
冷夏微微侧身,漆黑如墨的眼眸自门外望向天空。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极远的北方一只雄鹰在空中振翅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啼。
冷夏郑重唤道:“战北烈……”
这是冷夏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战北烈心尖一颤,就听她清冷的声线继续说道:“我冷夏,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她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战北烈却没有分毫的怒意,他定定的看着冷夏那张因箭微微伤失了血色的面孔,苍白柔弱的表象下是让他心颤的独立坚强。
战北烈棱角分明的唇不自觉的勾起,他一直都知道冷夏是不一样的,不是需要攀附着别人才能生存的菟丝花,而是这烈王府内随处可见的松柏,姿态挺拔,风骨傲然。
然而如今才真正的明白,正是因为这个不一样,让他将冷夏放在了自己俾睨天下的眸中,更放进了那颗坚硬若铁热烈如火的心。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昨夜冷夏的那句话:成为她的男人!
冷夏回转头看着一瞬间变得清朗愉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战北烈,伸出白玉般的纤纤素手,提议:“合作?”
“啪!”的清脆一响,铁掌毫不犹豫拍了上去,一黑一白,一纤细一厚实,两只手心相覆,掌纹纠缠在一起……
此时两人皆未想到,这痛痛快快的一击掌,注定了五国大陆今后的不太平,这一双男女将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携手杀出一条血路,以雷霆万钧之势强势崛起,在这烽烟四起的世界中,掀起一番狂风暴雨!
这一执手,就是一生……
直过了半响,这时间长到冷夏连抽了三次都没将手抽出来的时候,战北烈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大掌,挑眉问道:“可会下棋?”
冷夏收回手抬眸一笑,傲然回道:“个中高手!”
战北烈让她气乐了,这母狮子,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下巴一扬,挑衅道:“本王让你三子!”
冷夏回以悠然微笑,那笑容之美仿若夜昙偷绽,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却怎么看都带着一分凛冽的杀气。
战北烈瞬间被她激起的战意,高声道:“取盘棋来!”
隐在周围的牧阳握拳叹道:“小王妃果然是偶像啊,爷的棋艺可是举遍天下也找不出一个敌手。”
牧天赞同的直点头:“知难而进永不言败自强不息百折不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任凭狂风起稳坐钓鱼船!”
待侯在外面的小厮取回一副棋盘,麻利的摆上桌案后,两人对桌而坐,冷夏执黑子,战北烈执白子。
冷夏也不推辞,白净纤细的手指拈起一子落下,棋落无声,战北烈缓缓一笑,骨节分明的大手也拈起一子,快速落下。
“五国大典,你待如何?”冷夏歪着头看向战北烈,边问边落下一子,干净利落。
“也到了回击的时候了。”战北烈一双鹰眸回视着她,说着也落下一子,斩钉截铁。
两人一边说一边飞快的落子,皆是下子如飞毫不犹豫。
冷夏身为杀手之王,信奉的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战北烈是大秦战神,那更是杀伐果断,铁血争锋。
“战事将起。”冷夏微微一笑,语气笃定的落下一字。
“不足为惧!”战北烈鹰眸含煞,话语铿锵回以一击。
世人皆知,内有战北衍贤明果决励精图治,外有战北烈横扫**所向披靡,一文一武将整个国家治理的铁板一块,绝对是一统天下的最强劲敌。
由前日暗杀就能看出,两拨人不是一方阵营,却不谋而合的选择了大秦皇后和烈王妃。
风起云涌的局势,不远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每每看似散漫无章,细细思来却是首尾兼顾暗藏锋芒!
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赞赏的目光落向对方,皆含着一切尽在掌中的俾睨神情。
待冷夏悠然离开,战北烈望着伊人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偷偷的摸了摸手心,那一击掌的温热还残留其上。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谈话声偷偷的响起……
“你说,爷还是雏不?”这是牧阳鬼鬼祟祟的声音。
“必须的,到现在都没和小王妃洞房。”牧天带着三分怜悯七分恨铁不成钢。
大秦战神眉头一皱,阴森森道:“滚出来!”
牧阳牧天顿时吓得一抖,连滚带爬的掉下屋顶,一双眼睛到处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战神的那张煞星脸。
战北烈森寒的目光在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的两个手下身上扫过,声音冷沉:“嚼主子舌根……”
牧天小声嘟囔着:“属下也是为了王府的未来担心,这好好的媳妇怎么就变成合作关系了。”
牧阳拽了拽他衣袖,仿似无意的小声说道:“放心吧,小主子也是有可能诞生的。”
小主子……
战北烈耳尖一动,不自觉的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冷夏,莹白透嫩的肌肤,水灵灵的凤眼,长而弯的睫毛,圆鼓鼓的腮帮子,小短腿扑棱着叫出软软濡濡的——
“爹爹……”
一时间,心都化了,不由得发出一阵带着几分憨意的轻笑……
牧天偷偷瞄了眼大秦战神那诡异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是有可能,说不准再过个三五十年的,小主子也就出世了!”
三五十年……
战北烈继续傻笑。
三五十年?
战北烈眸子一闪。
三五十年!
大秦战神顿时鹰目一瞪,拍案而起,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