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冷夏一愣,原本悠然的神情瞬间敛了一敛,顿住步子,吩咐道:“详细说。”
闪电一张娃娃脸上布满了凝重,迅速将所知所闻组织了一番,回道:“昨日亥初时分,宫宴草草的结束,北燕公主因为御花园中一番出丑,回到驿馆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今日寅时,有婢女听到声响起床查看,竟发现她死在床上,一支袖箭没入眉心。”
冷夏点点头,径自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啜了一口,问道:“现在各方分别是什么反应?”
雷鸣双眉紧锁,面上满是愤慨之色:“北燕太子第一时间带着使节冲到皇宫,一口咬定凶手是……”
“是我。”冷夏唇角一勾,丝毫不意外的接着他的话,说出答案。昨日她以弓箭擦过鲜于卓雅的头皮以示警告,今日她便因一只袖箭插入眉心而亡,这凶手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暗示,没人会不联想到自己。
狂风看着冷夏面上的悠然神态,不自觉的沉重的神情也松了一分,紧接着汇报道:“北燕使节逼迫皇上将凶手交出以命偿命,现在皇上和北燕太子还在对峙当中,王爷得到消息已经赶去了驿馆,吩咐属下在此等候王妃,待您起床后再将此事汇报。”
闪电紧接着道:“北燕人欲将此事闹大,一部分使节已经堵在了王府大门外,齐声吵嚷着要缉拿凶手,如今此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围满了观望的百姓。”
三人说完后便不再言语,静静的等着冷夏的吩咐。
冷夏思忖半响,将手中的茶盏搁下,这等时候坚决不能示弱,若是缩在王府内反倒助长了北燕人的气焰,也就等于变相的默认了凶手是她。
凤眸中一丝狠戾的杀气闪过,不论凶手是谁,这屎盆子想往她头上扣,也要看看她接是不接。
冷夏一边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说道:“走,看看去。”
烈王府外。
身穿王府侍卫服的护卫们手持剑戟挡在王府门前,他们面前是上百个身披虎皮怒气冲冲的北燕使节,再往外围了一排排黑压压的人头,围观百姓一个个抻着脖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时的北燕使节一个个凶神恶煞睚眦欲裂,嘴里不住的吐出各种高呼谩骂。
领头的正是昨日射箭的那个七尺大汉,他好似一座山一般屹立在前方,声若洪钟震耳欲聋:“把凶手交出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钟苍,板着张扑克脸表情纹丝不动,面对那如山强壮的大汉,在气势上没有落后半分,声音冷峻的回道:“凶手是谁现在定论为时过早,北燕使节还是回去驿馆等待结果的好。”
北燕大汉瞪着如铜铃大的眼睛,扯着嗓子高吼道:“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快把凶手交出来!我北燕高贵的公主在你们大秦的驿馆中被残忍的杀害,我达力第一个不放过她!”
“把凶手叫出来!”身后上百名北燕人齐齐呐喊,横眉竖眼,咆哮如雷。
“吱呀”一声,烈王府宽大而沉重的古铜色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袭白衣立于门后的冷夏,眉目冰冷,面色含霜。
霎时间,烈王府外的长安内街上,顿时沸腾了!
北燕使节脸红脖子粗,各种激动狠毒的谩骂潮水般向着冷夏涌来:“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杀了我北燕尊贵的公主,你不得好死!”
“杀人凶手,给卓雅公主偿命!”那个名叫达力的北燕大汉一声震天高喝,抡起两个巨大的铜锤就朝冷夏砸去!
钟苍脚下一点,飞掠至冷夏身前,拔出长剑挡住来势汹汹的铜锤。
“铿!”长剑和铜锤交击到一起。
再后面,越来越多的北燕人亮出武器,挟着不死不休的惊涛气势,红着眼睛和王府侍卫们缠斗起来。一时这王府门前兵器铿锵,乱作一团。
围观百姓纷纷抱着脑袋向后退去,依稀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一人愁眉苦脸的叹气道:“刚平静了没几月的局势,这下又要开战了。”
另有一人带着恨意的声音回道:“都是这个废物王妃,也不知是不是西卫派来的奸细!”
突然,一声坚决的女音在人群中响起:“北燕公主一定不是烈王妃杀的!烈王妃菩萨一般的人儿,绝对不是西卫的奸细!”
冷夏挑眉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妇,眼中带了几分怯懦,然而两手紧紧的攥着,梗着脖子咬着嘴唇坚决的说着:“我相信烈王妃!”
这个少妇正是前日被她从马车之下救了的孩童的母亲。
在她这话落下之后,人群中再次有人应和道:“没错,烈王妃那是菩萨一般的人儿,为了咱们老百姓,不惜和北燕的使节对上,绝对不会干出对我大秦不利的事。”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声音维护着她,冷夏一一看过去,大多都是前日城门口见证了鲜于鹏飞致歉的百姓。
他们开始向其他不知原委的百姓们描述着那日的情景,口口相传,一个个百姓眼中的怀疑和恨意,渐渐转变为相信和愧疚。
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凶手不是烈王妃!”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连声呼喊着:“凶手不是烈王妃!”
冷夏听着这一个个淳朴而坚决的呐喊,心头微微有了几丝触动。
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烈的对大秦有了归属感,然而这归属感不是来自战北烈,也不是来自萧凤,却是来自这一张张平凡的脸,一道道维护的声音,一个个可爱的百姓。
半响后,冷夏高喝一声:“住手!”
冰冷的喝声满含煞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一时,王府侍卫和北燕使节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激斗,随后反应过来的北燕人无一不是羞愤难当,正要继续攻击之时,冷夏的声音再次响起:“侍卫,退下!”
令行禁止!
王府的侍卫们没有丝毫的犹疑,坚决服从主子的命令,潮水一般“呼”的退下,立于冷夏两侧肃穆站好。
冷夏满意的点点头,战北烈的手下果然训练有素,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双臂环胸,对着北燕人道:“不是要我偿命吗?来!”
这是你自己找死!北燕人目含精光,举起武器就朝着冷夏冲了上来!
“王妃!”百姓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担忧的惊呼。
唇角含笑,冷夏仿似鬼魅一般掠至激斗的王府侍卫和北燕人之间,玉足轻抬,一脚一个……
“砰!砰!砰……”
只见一个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北燕使节,满腔雄心壮志还未表现出来,仿似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弧线,轰然砸落向几米外的地面。
上百个虎背熊腰的北燕人,一个摞一个在地上叠罗汉一般压摔在一起。
百姓中顿时爆发出轰然的大笑声。
北燕使节们滚了几圈后踉跄着爬了起来,皆是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几欲吃人的目光狠狠的瞪着冷夏,恨不得上去撕碎了她。
冷夏讥嘲一笑,冷冷的看着他们,森然道:“我若想杀了鲜于卓雅,有至少一百种方法让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让所有的人都怀疑不到我身上!”
“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冷夏唇角一勾,露出两排森森玉齿,直吓得北燕使节一哆嗦。
“所有人都知道我曾警告于她,这个时候我还去杀人,用最明显的手段让人怀疑我?”她向前走了几步,蔑视的眸光觑着他们,挑眉问道:“我看上去,有这么傻吗?”
北燕使节齐齐愣了一下,眸光一闪,用他们不怎么常用的脑袋,低头思索着。
半响后,那北燕大汉达力,率先质问:“不是你,那是谁?”
冷夏以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直看的达力向后退了一步,才撇撇嘴说道:“你问我?”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早就听说北燕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果然如此。
哪知道,那达力虎了吧唧的点点头,执着的问道:“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冷夏无奈的耸耸肩,当先向着驿馆的方向走去,回头对着摸着脑袋想不明白的北燕人,大喝一声:“想知道是谁,还不跟上!”
待冷夏带着一群孙子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北燕人,大摇大摆的向驿馆走去,围观的众人皆瞪着眼睛,呆若木鸡。
钟苍站在王府门前,板着扑克脸,疑惑道:“王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几人点点头,的确如此,若是以前的王妃必定是玉手一挥,将这些北燕人集体剁吧了,管他什么使节什么战争,哪会跟他们讲道理?
闪电摇着脑袋,一语中的:“有人味了!”
“哗!”
这话落下,所有人皆以光速闪开他三米远,眼中惊恐的意思,很明确:你完了,你说王妃以前没人味!
闪电瞪着眼,支支吾吾说不明白,狂风和雷鸣已经一步蹿出,向着驿馆飞掠而去,瞧热闹。
“等等我啊!”闪电大叫着跟上,身后钟苍的目光落在一群围观的百姓身上,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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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驿馆外。
鲜于鹏飞狠狠的瞪着迎面走来的人,气的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方才有人来报,已经把那杀人凶手给带来了,他心中一喜赶忙出来等着,他要亲眼看见那个女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到眼前!
谁知道出来见到的是这样一个让人吐血的场景。
只见冷夏一马当先,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后面百名北燕使节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这情景看上去,简直就像主子带着手下出巡!
鲜于鹏飞气的面无人色,而一旁的战北烈等人,皆不由得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这母狮子……
“达力!”鲜于鹏飞一声大喝,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阴鸷,阴沉的声音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达力肃然立正,向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憨直回道:“她说凶手不是她。”
鲜于鹏飞运足了内力的一巴掌,猛然打过去,直打的那高壮如山的达力踉跄了几步,嘴角都流出了献血,才阴森的厉声骂道:“废物!”
冷夏柳眉一皱,这人和战北烈同时身尊高位,然而从两人对待手下的态度中,差距立判。一个能如此对待身边手下的人,总有一日众叛亲离。
战北烈大步走到她身前,眉头紧锁,沉声说道:“这事有点麻烦。”
冷夏看着他带了几分慎重的面色,不由的蹙了蹙眉,疑惑问道:“怎么?”
“你进去一看便知。”战北烈铁臂搭住她的肩膀,两人并排向内走去。
突然,身后鲜于鹏飞一声叫嚣:“毒妇!她凭什么进去?本殿要这女人偿命!”
战北烈顿住脚步,并不转身,冰冷的声音仿似冰寒霜冻:“燕太子说话还是小心的点,此事尚未查明真相,本王的女人还由不得你随口污蔑!”
鲜于鹏飞颤了一颤,睚眦欲裂:“此事再明显不过,她嫉我皇妹心仪于你,趁夜潜入驿馆将皇妹残忍的杀害,这等毒妇心如蛇蝎,人人得而诛之!”
战北烈脸色阴沉,大袖一挥,隔空点了鲜于鹏飞周身大穴,带着杀意的声音,冰冷道:“再多说一句,本王要了你的命!”
身后的战北衍看着前面悠然走进驿馆的两人背影,再看看张着嘴石雕一般被点了穴的鲜于鹏飞,还有一群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的北燕使节,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好歹也是一国太子,总要给点面子啊!
他将鲜于鹏飞的穴道解开,温和如春风拂柳的一笑,说道:“燕太子见谅,咱们进去看看吧。”
鲜于鹏飞解了穴道,双目喷火,紧紧攥着拳头,再次叫嚣起来:“你大秦欺人太甚!本殿是北燕太子,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战北衍悠然收回点穴的手,摇着头向驿馆内走去,这人,还真是不能给他一点面子。
驿馆内,因为鲜于鹏飞坚决不同意低贱的仵作给高贵的公主验尸,鲜于卓雅的尸体还保持着死时的状态……
衣衫凌乱的尸体半倚在床榻之上,双目大睁,脸色灰白,脸上被利刃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了满床,眉心处一个圆而细的深洞,那支袖箭已经被取了出来。
冷夏看着被毁了容的鲜于卓雅,凤眸斜斜的一挑,凶手倒是准备充分,还考虑到了烈王妃对勾引自己夫君的女人的恨意。
牧阳将手中一个托盘送到她身前,汇报道:“王妃,这就是凶器。”
冷夏柳眉一皱,这袖箭……
她看向战北烈,两人目光相对,眸中皆含了几分凝重,这袖箭,是她特意打造的那个武器中射出的,因为是她专程画图制造,所以绝对是独一无二!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熟悉的声音叫道:“喂喂喂!不关小爷的事!你别拽小爷领子!”
牧天进门来,把手中的年小刀一把丢到地上,年小刀一抬头,正好看到鲜于卓雅的死状,猛的跳了起来,“啊!”的一声尖叫就躲到冷夏的身后。
战北烈大袖一挥,铁掌提溜小鸡一样将他拽出来,阴沉着声音说道:“袖箭!”
经过上次,年小刀还是有些害怕他,老老实实的将手中的护腕递给他,咬着嘴唇说道:“真的不关我的事,小爷昨天晚上和那小霸王打架来着,他给我作证!”
冷夏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信你,你可有把袖箭放在什么地方,被人趁了机会?”
年小刀歪着脑袋想了会,郑重的摇了摇头,坚决道:“绝对没有!从我拿到就一直搁在身边,没事就拿出来研究研究,从没离过身!”
“小菜板!”战北越一阵风样的从外掠进,急急忙忙将年小刀打量一番,见他没事呼出一口气,转而对战北烈和冷夏解释道:“二哥二嫂,小菜板昨晚和我打架来着,我作证,绝对不是他!”
冷夏听着两人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再看战北越那副紧张兮兮的神色,柳眉挑了一挑,神秘不语。
“真的不是他,你们看,我胳膊上这一道一道的牙印,都是小菜板昨天咬的!”
战北越顿时急眼了,赶忙撸起袖子给二人看,说完又怕他们还是不信,又把头发撩开,露出脖子后面一道深深的青紫,说着:“这里是他拿椅子砸的!真的不是……”
“行了!”战北烈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恨铁不成钢的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被他揍成这副德行,还上赶着给他解释。”
战北越看他神情,也知道他们是信了,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往边上挪了挪,那是你们不知道,那小菜板,也被本王揍的不轻。
战北烈懒得再理会这没出息的小兔崽子,将护腕打开,剑眉顿时一蹙,里面完完整整的放着三十支和托盘内一模一样的袖箭,一支未少。
那这多出来的一支,是哪里来的?
是他!
冷夏和战北烈同时抬头,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武器店!”
战北烈高声吩咐道:“牧天,牧阳!”
二人立时会意,衣袂一闪就朝着驿馆外武器店的方向飞掠而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喘着气道:“爷,那老头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