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笑而不语。
裴琇见探听不到凤瑾的打算,话锋一转,“陛下还想用微臣,就不怕微臣居心叵测?”
凤瑾冷笑一声,“这朝中,谁没有自己的居心和私心?难道真是忠君爱国,为国为民?只要大节上不出岔子,朕不管你们那些小心思。”
“陛下不怕微臣结党营私,掀起波澜?”
“裴琇,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连鼎盛时期,权倾天下,都没把朕拽下来,更何况以后?”
裴琇脸色有些尴尬,“那是微臣不想……”
“那就继续不想吧!反正想了也做不到。”
裴琇沉默了,凤瑾略一抬手,“退下吧,朕还没用早膳。”
“微臣也没用。”
凤瑾眸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的看了裴琇一眼,“那就留下来一起用吧。”
“多谢陛下体恤。”
凤瑾笑了笑,暗道这不就是你的心思吗?
用早膳时,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只有碟子勺子碰撞的轻微声响。
在这个寂静的清晨,长久以来针锋相对的君臣两人。居然难得的和睦了一回。
用过早膳后,裴琇便告辞了,临出门前,凤瑾叫住他,“刘府的人听说被押进大牢了?总共两百三十四口人。”
“是。”
“你想怎么处理?”
“全部腰斩!一来,斩草除根,二来,以儆效尤!”
凤瑾陷入了沉默之中,裴琇眸光微微一闪,“陛下不赞同?”
“听说那里面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陛下莫不是想放过他?”
凤瑾还没开口,裴琇已经急切的说道,“陛下。前朝余孽,一个也不能留!大燕堂的轩辕祯本就下落不明,轩辕昊在地牢里一言不发,我们找不到大燕堂的确切位置,也不知道整个大周到底潜伏了多少前朝欲孽,因此,能抓到一个,就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万不可让前朝余孽看到陛下心慈手软!”
凤瑾默了默,“罢了,这件事朕说过交给你的,朕不过问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傍晚时传来消息,刘府两百三十四口人全部腰斩,无一幸免,凤瑾听到这个消息后,幽幽叹息一声。
裴琇以丞相令昭告天下,凡是举报前朝余孽属实者,一律重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但这也震慑了大燕堂,一时之间,整个组织销声匿迹。
大燕堂来过几波人劫狱,想救出轩辕昊,但都失败了,人没救到,反而被裴琇拿下了不少人,逼问出了一些东西,扫掉了几个据点。
但即便如此,大燕堂的总部依然没查到。大燕堂的主要势力也没有查出来,至于皇太孙轩辕祯,更是毫无消息。
凤瑾知道他们潜伏起来,等着时机到来,这让她隐隐的有些不安,却也无可奈何。
五月十二。诸事皆宜,上吉之日。
卯时不到,凤瑾便被绿衣叫起身,梳洗打扮,今天是她第一天亲政的日子,这是礼部选好的大吉之日。
凤瑾倒是平静得很。反倒是绿衣激动得手都抖了,就连钟姑姑,虽然面上平静,但吩咐宫人做事时,声音都抖了。
看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凤瑾有些恍惚。
明明是人流如织,她却觉得一股难言的寂寞涌上心头。
沈文卿也来了,当钟姑姑小心翼翼的捧着平天冠给凤瑾戴上时,刚想去给她系上丝带,沈文卿轻声道,“我来吧。”
钟姑姑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凤瑾一眼,凤瑾轻轻点了点头,钟姑姑这才退到一边,让沈文卿代替了她的位置。
沈文卿仔细的给凤瑾系上丝带,隔着十二道毓,沈文卿俊秀文雅的脸被分割成了很多片。
他神色认真,手指很瘦很长,白皙洁净,凤瑾幽幽叹息一声,“文卿,你可怨朕?”
关于留用裴琇之事,她已经和沈文卿说过了。裴琇的丞相一位不会动,裴家也不会动。
她不想大周生出动乱来,她可不认为裴琇是真心想辞掉丞相一位,他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她更不认为撤了裴相的丞相之位,裴党和裴家就会安分守己。
丢了一个首辅,又丢一个丞相,压得太狠,裴党会反弹。
更何况,抛去她和裴琇的恩怨,大周国相,裴琇比任何人更能胜任。
“陛下是皇帝,文卿不敢有怨。”
“那便是怨了。”
沈文卿系着丝带的手略微一顿,他没有言语。
凤瑾声音变得怅惘,“罢了,是朕不守承诺,你怨吧。”
沈文卿默然半晌,“文卿虽有怨言,却也理解陛下,文卿自知比不上裴相……”
“不是你比不上他,而是你性子略微绵软了,少了些杀伐决断,镇不住这满朝文武。”
凤瑾说着,重重的叹息一声。“朕已经给你想好了一个去处,去磨一磨你这把刀,你得要更锋利些才是。”
她说着,目光变得怅惘,伸出手似乎想落在他的头上,却在空中顿了顿,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文卿,无名走了,朕只有你了,你……”
沈文卿微微侧着脸,看着那只如雪如玉的纤纤素手,一股难言的感觉自心底滋生,他垂下眼帘,声音不由得变得温柔,“陛下放心,文卿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无名走了,朕只有你了,可要不了多久你又要离开了,朕心里有些感伤。”
沈文卿猛地抬起头来,“离开?去哪?”
“朕想让你跟着监察御史,去巡视大周各地官衙的政务。磨炼一番。”
沈文卿脸色立即变了,“要离开帝都?”
“是啊,怎么了?”
看着沈文卿的脸色,凤瑾皱了皱眉,“文卿,这是最好的去处了。能让你迅速磨炼,如果你能拉下一两只贪污腐败,鱼肉百姓的四品以上官员,立下大功,朕就能让你扶摇直上,而文武百官也不会说什么。”
沈文卿沉默不语。
凤瑾眉心拧得更紧,“文卿,这是朕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法子,御史台的一品御史令刘昭倒了,御史令空了出来,朕会提个人先占着位置,只要你能立下大功,就能连跳好几级,用不着三年,御史令就是你的了!”
沈文卿依然沉默。
“文卿,御史台上可弹劾帝王,下可斩杀佞臣,御史令一跪皇族宗祠。一跪皇宫门口,连朕都得服软,朕厌恶被人拿以死相谏来要挟,想把这个地方捏在手心里,你若是不愿意,朕也不勉强。朕会……”
“文卿愿意。”
看着沈文卿不太高兴的样子,凤瑾叹息一声,“文卿,国相之位朕给不了你,也不能给你,你看不上御史令朕也无话可说……”
“文卿不是看不上御史令。文卿是不想离开帝都。”
“为何?”
沈文卿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文卿与夫人新婚燕尔……”
凤家哑然失笑,拍了拍沈文卿的肩膀,“你呀,果然是青梅竹马。情深意浓,朕孤家寡人的,都要嫉妒你了,罢了,朕允许你带着夫人上任。”
沈文卿眸光闪了闪,“夫人刚有了身孕,不宜长途跋涉,还请陛下体恤。”
“这样啊,那朕先封你一个三品监察史,不用出京。”
“多谢陛下。”
钟姑姑捧了玉带来,沈文卿认真的给凤瑾系着玉带,玉带上的白玉腰扣冰凉莹润。
“文卿。朕想起来了,你四月十八娶的李清过门,今日才五月十二,这身孕……”
凤瑾欲言又止,沈文卿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一丝寒光,不发一言。
凤瑾顿时明白了,“抱歉,文卿,是朕唐突了,只是没想到你也有血气方刚忍不住的时候,难怪你急急忙忙的要娶李清过门,原来呀是早就去赴了巫山云雨,有了襄王神女梦。”
沈文卿没有解释,系好了玉带后,便恭恭敬敬退到边上。
屋外内务大总管王全一甩白色拂尘,高声道,“早朝将至,陛下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