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飒飒的吹着,官道上两批人马各据一方,对阵而立。
此时此刻鹰长空真不知道该不该感叹自己的好运气,才不过两三天便王见王了,这是什么?要预告自己死棋了,被将军了吗?
耸耸肩,懒洋洋地环手卡于马首上,鹰长空悠闲地跟马儿咬耳朵:“看看那老头,怎么还这般硬朗,唉唉,看来我这关不好过了。”
难书懒慵地一夹马腹,马儿迈到鹰长空身旁:“喂,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先走?鹰长空睐了难书一眼:“难大宫主,对方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小心看顾着你的蓝碎玉吧,别刚刚有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听罢,难书挑眉,拍拍蓝碎玉的肩:“看准时机了,别让我看太久老子教儿子的戏。”
蓝碎玉看看对方,再环视周围,点了点头。
这边还在布置,那边已经派出代表了,不派还好,才刚来就是武林盟主这一大巨头,就连难书都皱起眉头狠狠啧了一声。
几个大步上前,才过知非之年(见注解)的武林盟主映鸿志威武不减当年,坐了三十年的盟主之位稳如泰山,就如他个人气势一样,全身充斥着唯我独尊的气息,一张嘴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长空,过来。”
这边鹰长空仿佛已经习惯了,依然是一脸吊儿郎当的笑:“老头!别命令我,我已经不姓映了。”
映盟主听了,还是很沉着的,只是脸上表情更严肃了:“过来!映家之子岂能跟邪教混在一起。”
“映家之子?”鹰长空状似疑惑地拍拍额:“咦,怎么?偷遍天下,名动江湖的神价一支爪,哦还有最近染上龙阳癖的鹰长空是你们映家的子孙吗?”
鹰长空知道将自己说得这么不堪这位大家长会恼的,但出乎意料的,这位大家长却依然不动如山,这下子鹰长空可笑不出来,在他底下活了十几个年头,不会单纯的以为他家老爹的脾气变好了。
“你做了什么!”鹰长空咬着牙挤出几只字。
映鸿志傲然俯视鹰长空:“长空,够了,是时候该修心养性了。你只是一下子被邪教中人迷惑了,只要将邪教灭掉,你还是我映鸿志出色的儿子之一。”
“灭?你派人去杀云烁!”鹰长空狠狠瞪着映鸿志,那眼神像要噬对方的肉。
“那名摄你心智的邪教少年不应该留下来,去!将二少爷接回来。”向身后的左右手交代完,映鸿志负手往难书的方向去:“难宫主,今天讨教了。”
“哼,门面倒是肯下功夫。”难书嘲弄地扯唇,翻身下马,手里银鞭在地上哒的一声打响,硝石四溅。
鹰长空不予评论,只是也下马拔剑,武林盟主可不是混假的,他家老爹有多少斤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难书是对付不了他的,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打发了左右两位叔叔再与难书联手。
“长空,你乖乖回来吧,别执迷不悟了。”盟主的左右手可是看着映家三个小孩长大的,死掉一个已经让他们唏嘘不已,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资质极高的孩子实在是不舍得动手啊。
鹰长空长叹口气,如果有得选择,他也不想跟这两位叔叔打,因为对他们一直怀着尊敬之心,而且他们真的很强啊……可是呢……
抓抓头,鹰长空耸耸肩:“左右叔叔,我是真的像二哥当年那样喜欢上一个男的了,你就放了我怎么样?”
“……”他们实在不明白男的有什么好,左右互看一眼,马上抽搐一下转开视线。
“这样吧,你们回到那边去,我马上离开这里,你们说好不好?”鹰长空笑咪咪地忽悠这两们也已经五十又几的半老人家。
“啊,真是好办法。”左叔刚叫出声来马上被右叔敲了一记后脑。
“你白痴啊,回去看盟主剥你的皮不。”右最受不了这个一把年纪的笨蛋,长身体不长脑袋。
看这两个活宝叔叔的表演,鹰长空笑弯了腰:“啊,左叔真是天才,选得好。”
“……你就是皮!怎么不学学你大哥成家立室,偏要往偏里走。”右叔皱眉说教。
“长空,我知道当年虚月少爷的事让你很不满,但也不用这样做来激盟主的,你到外面去当贼我们也没有真的去捉你,你可以好好的玩,但不值得这样不爱惜自己。”左叔也劝鹰长空,这孩子皮归皮,但对他们这些长辈来说却是像儿子般疼着宠着的,打心里不愿意看到他受伤害。
映虚月,这个名字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提起了……
唇角骤地下弯,鹰长空脸上笑意尽褪:“二哥是怎么样一个人,温柔善良处处为家族着想,也只不过为自己自私了一回,就被清理门户了,那又是值得不值得?罢了,我既然离开映家就不想再探讨价值这问题了。左叔、右叔,我想你们必须要明白,我是认真爱着南宫云烁的,并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报复,你们也就不用劝我了,我的性子你们清楚,决定了的事,就算杀掉我也不能改变,如果你们还念情份,就不要挡我的路,我鹰长空就是鹰长空,跟映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不用担心败坏什么家风,叫你们盟主放十万个心好了。”
这下两人真的没言语了,不禁悄悄睇一眼脸上阴沉的盟主,心里暗叫不好。
“好!说得好!”全场也只有难书乐得直拍掌:“鹰长空,就冲你的决心,今天我就是把命赔上去也值得。”
“难大宫主,先不要帮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那样很邪,说不定你就真死了。用心应付吧,你家蓝副宫的本事也得好好利用。”鹰长空又回复一副笑嘻嘻的嘴脸,抽出腰间长剑拎在手里左晃晃右摇摇痞痞的模样谁会相信这是映家公子。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说得好听,你究竟下不下得了手。”难书脸上也挂起懒懒的笑,既然人家儿子都不紧不慢的了,他又怎么能失礼呢。
回头看见映鸿志眼睛正瞪向鹰长空的方向,难书挑眉银鞭狠狠甩了过去,映鸿志这下子闪得有点狼狈了,刚刚他把注意力全拿来生鹰长空的气,忘记了他一向鄙视的邪教中人都不怎么喜欢打招呼。
银鞭灵活地自空中一弹又卷回难书手上,难书嘲弄地撇唇:“老人家,小心点。”
武林盟主就不能生气吗?不对,是生气也得顾及门面,所以映鸿志虽然气得想直接冲过来杀死难书,却仍要站好,拔剑而后装作不在意地一派自然地站在那里,才开始念台词:“黯月宫乃一大邪教,近年来恶事不断,今天我要代表武林正道讨伐黯月宫。”
所有人环视一望无际的林木,真是青山绿水、林壑优美的好景致,只是……宫在哪里?好一个讨伐黯月宫,实在无言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都不想再聊下去,那就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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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注意是谁先动手的,当回过神来,剑刃翁鸣的清响,银鞭的挞打声已经充斥耳际,一圈一圈银光,一线一线银蛇纠缠在一起,一刚一柔打得难分难解。
映鸿志是高手,站在正派武林顶端的高手,一手剑术炉火纯青,刚柔相济。
难书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为邪教之首,武功偏向阴柔,一手银鞭尽向阴险刁钻的角度打去,让映鸿志一刻间也耐不了难书的何。
这边打得飞沙走石的,鹰长空也不犹豫提了剑就要去帮难书的手,却被左右两位盟主副手挡住了去路。
说要打,但真这么容易吗?鹰长空看了肯空无一物的手心,在别人眼里这是空无一物的,但在他眼里,这手心里却是刻着海誓山盟啊。
“哎呀,我跟你说过什么呢?我怎么又犹豫了,是我不好,再见你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吻你作为补偿,现在只好这样了。”轻吻自己的手心,鹰长空一手提剑,一手套钢爪,再次看向左右两位叔叔时,已经没有半分犹豫,软剑钢爪同使攻向两人,不留半点余地,因为他知道留有余地是不可能战胜两位叔叔的。
“长空!”想不到鹰长空一下手就这般凶狠,左右两位副盟主吓了一跳。
鹰长空抿唇不语,右手削出一剑右手一爪格开攻击,他的剑术是在映家学的正派招式,钢爪却是一位退隐武林的飞贼所教,属邪派武学。但两种武功被鹰长空混在一起使用却一点也不含糊,配合得天衣无缝。
左右两位副盟主一边惊叹鹰长空的天资过人,一边使尽全力想将鹰长空活捉。
既然已经开打了,所有人也不会闲着,一下子官道上沙尘滚滚,黑白两派武林人士打得难分难解。
这边打得火热,却有人永远认为火不够烈,要再添点油,曾经袭击过鹰长空等人的那一派人马不甘寂寞也加入了战斗,新加入的人两边不卖帐,见人就砍,一下子场面更混乱了。
一爪捅死近身的黑衣人,鹰长空的剑也在左副盟主手上开了道口子,迅速回爪捉过去,地被右副盟挡住了,再回剑又砍了一各黑衣人,这样的打杀让鹰长空很恼,这像回到了那夜的混战,对他们极不利,他们带的人已经元气大伤,如今有人搅局,想逃也不容易。
多得那些人搅和,鹰长空接近了难书,一剑差点把映鸿志砍了,趁着他躲闪那一刹那鹰长空与难书挨肩站着:“那些人又来了。”
难书一鞭卷了一人脖子狠狠甩地上去,卡嚓一声,那人的脖子摔成诡异的角度:“真不怕死。杀了那么多,还来了不少呢。”
“哼,为了自己,有什么不敢。”随着冷哼声,扛巨剑的人影闯起来才几剑就把一群人砍两段,剑尖插进土里,来人冷笑着看向映鸿志,眼中是如深渊幽壑般深沉的恨意:“映盟主,许久没见了,四年了。”
“……”映鸿志眯眼瞪着眼前的男子,一个同黯月宫一样让他难以清除的眼中钉。
“兰坤!”鹰长空惊愕过后,疑惑地喃喃。
“兰坤?他就是兰坤?听雨楼楼主?”难书皱眉,在他听了兰坤的名字,再听了听雨楼的名字以后,他一直将兰坤当成是一个比较文气而且有点妖异的男子,现在看来这个身高可观,动作豪气的男人,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粗人啊。
“名字跟听雨楼都是虚月起的。”兰坤了然的回答,大笑着拔剑一挥,又断了几人,看那剑也有个百斤重,竟然挥得这么轻松,真是力拔山河。
注意到难书询问的眼神,鹰长空睐了他一眼:“我哥。”
简单短的回答以后,鹰长空伸手向兰坤:“毒经,消息。”
兰坤一手把扒背上的人扯下来,扔鹰长空眼前:“问他要吧。”
“鹰大哥,难大哥,你们好啊。”小寅抽着谄媚的笑容向两人问好。
鹰长空和难书看见被摔到地上去的小寅,同时拉开温柔的微笑,然后将小寅按在地上开始表演一场揍屁屁大赛。
兰坤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无聊地松松颈关节:“兄弟们,杀我们人的就是这群黑衣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大群的,听见兰坤的命令以后欢呼声响彻天际,像野兽般冲向那群黑衣人厮杀起来。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勇猛拼杀,兰坤笑对映鸿志:“当年,他最后的遗愿是要我不要伤害映家,我很听他的话,所以从来没有去报仇,但并不代表我不恨,鹰长空的事我就要管到底了,该怎么做呢?这样吧,你们打出个胜负,然后我帮你们宣传一下如何?武林盟主映鸿志为阻亲儿断袖不惜杀之,顺带提出当年虚月的死怎么样?嗯,标题就是当年映家二公子死亡疑云。这样如何……”
两人对瞪半天,权衡利弊以后映鸿志拂袖鸣金收兵。
难书叹气:“几句话就迫走武林盟主?”
鹰长空皱眉:“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靠卖消息在武林立足?不能只看兰坤的外表,他是一个很奸狡的人。”
“奸狡?鹰长空你言重了,说到奸,我可不及武林盟主,如果你不想你的小情人死掉,就快点去找他吧。”兰坤让人牵上马:“当年你帮了我,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人情我卖你了,跟来。”
“是你趁机想气死武林盟主吧。”嘴里说着,鹰长空翻身上马。
“我一向不做亏本生意,这是双赢,既还你人情,又可以气死映鸿志那老鬼,何乐而不为呢?”兰坤的巨剑扣在身后,一手提了哀叫着的小寅一手扯马缰:“出发吧。”
鹰长空一夹马腹跟上:“要快。”
“会很快的。”兰坤沉声应说。
如果当初自己能快点赶到映家,现在虚月是不是就站自己身边呢?
只是天意弄人,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既然如此,那他就前进吧,走得越快,越容易到尽头,走到尽头……那人也就带着笑站那里了。
撑着虚软的身体,云烁不知道那是不是幸运,除手捉来的人带他去的医庐竟然就是莲家的产业,大大一朵莲花的标志他不会错认。
低落的情绪瞬间提升,不知哪来的力气,云烁一把横抱起莲就冲了进去,直接撞开迎接的人冲进内室:“这是你们老板,快救救他!”
里面一大群的人全盯着这个满身是血的青年,众大夫都以为他是伤着脑袋,神智不清顺口糊辩的,但掌柜的却注意到云烁怀里的人,仔细一看,虽然脸已经脏得差不多认不出来,但仍是看到那轮廓,这不是他们老板是谁!
先是一愕,掌柜的马上指挥着人接过莲湛毓送到里面去。
意识到这位真是他们的大老板,大伙都慌了,医庐内像混开的水般沸沸扬扬的吵起来。
混乱中没有人理会云烁,看见莲被带进去救治,云烁已经松了口气,脱力地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脸上是粘沾的感觉,袖子在脸上擦了好一会,却是越擦越脏。
云烁正瞪着红黑交错的袖子发愣,突然有人扶着他的手臂将他给扶到椅子上,云烁错愕地抬头。
一袭玄色长衫,是时下儿最普遍的文人打扮,从头到脚都穿得十分整齐,可见其性格严谨,那张脸除了严肃也仿佛没有别的表情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俊脸,他不会相信这位公子是这里的医师,他没有那种气质,连日来发生的事情让云烁不自觉地对陌生人产生警惕:“谁!”
听见云烁不甚友善的问话来人也不恼,只是顺手取走路人甲手上的水盘:“干净的?”
路人甲看上去原是想骂人的,但很显然这位公子的脸真的很有威迫力,让这位路人张着嘴愣住了,最后也只能呆呆地点头:“嗯。”
目的达到,他再也不看路人甲,拿起水里的布巾拧干,递给云烁:“擦擦吧。”
云烁瞪着布巾看了半天,总觉得眼前的人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友善却也不是敌意,那目光像在评估,但既然没有敌意,云烁也就没有抗拒,他现在真的需要擦把脸,他接受了那方布巾。
水是凉的,微冰的感觉在脸上传开,便混沌的头脑仿佛找着了一丝清明。
擦了三四回,云烁很庆幸自己接受了布巾,实在不能想像自己的脸竟然脏得让整盘水都变成黑色的,刚刚还流了一脸的血,可以想像自己的脸有多恐怖……
尴尬地将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布巾放回盘点,云烁不好意思地对那人腼腆一笑:“谢谢。”
来人一脸震惊,瞪着黑脸少年蜕变成一名清秀美少年,心头有说不出的震撼,半天才让自己的脸恢复原本的严肃:“我叫夜辉,敢问公子是……”
云烁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镯子,手一张一握:“你不是知道了吗?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大概是映家人。”
“南宫云烁?”既然对方说得出他的来历,映夜辉也就敢肯定了。
云烁并没有否认,转头看了眼隔开他与莲的雕花木门,轻抿唇沉思一刻以后才回话:“我知道你们是冲着我来的,这里的人都跟这件事无关,我跟你们走吧。”
映夜辉看了眼云烁,他知道南宫云烁的额头被石头打伤了,而且刚刚吐了不少的血,不禁皱眉:“我想你最好让这里的大夫看看。”
这下子轮到云烁愣住了,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为自己担心,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掉自己?他刚刚也只是想把他引离这里,然后考虑把他杀掉,以免危及这里的人,却想不到他现在反而关心起自己的身体。
仿佛看穿了云烁的想法,映夜辉叹了口气,竟然伸手揉揉云烁的头:“几岁了。”
已经震惊得忘记了反抗,云烁愣愣地回答:“十七。”
“还很年轻……那么云烁,我想我们得好好地谈谈。现在你先换件衣服,让大夫给看看吧。”不容云烁再说什么,映夜辉掏了锭金子交给药童:“找位大夫来给这位公子看看,剩下的去买件衣服,嗯……紫色的吧。”
“为什么是紫色。”云烁未反应过来已经先问了,他不相信这个人还能看出自己身上衣服的颜色。
映夜辉也愣了一下,仿佛不习惯遇到这类莫明其妙的问题,皱眉想了半天仍是一脸苦恼:“只是觉得你适合。”
很明显他本人也不甚满意这个答案,同样的云烁也不满意,只是他想到的是更多:“鹰是你的什么人!”
映夜辉先是皱眉,而后了悟地抬眸看了云烁一眼:“他姓映,我是长空的兄长。”
“……兄长?!”惊得整个跳起来,云烁迅速抽出瑞士军刀横在身前。
映夜辉看眼前明晃晃的刀刃, 再与云烁对视:“要不要这样做,还是等我们谈完以后再做决定吧。”
云烁一动不动,他心里一片混乱,眼前站的人是鹰长空的兄长,杀?却是不知道鹰长空心里会有多难过。不杀?又不知道这映夜辉有什么目的,虽然他不甚清楚映家的那段过去,但潜意识里让他不能相信任何映家的人。至少在再次见到鹰前,不能相信这些人!
映夜辉没有再说话,作着云烁一脸戒备地紧盯着他,直到大夫来了,才站得远远的,好让云烁配合着让大夫把脉。
在映夜辉眼里,云烁的行为是很奇怪的,对他有敌意却有没有攻击他,明明对他有很强的戒备心却又配合着大夫让其把脉,难道这南宫云烁就不怕大夫是他安排来伤害自己的吗?或许该说这名还算是孩子的少年入世未深,不谙世事。还是因为身怀绝技,自视过高。
大夫给云烁把了脉,开了补血药方,甚至还吩咐人给准备了一间房间给云烁沐浴。
“你去吧,我不会做什么。”映夜辉不介意这个脏兮兮的孩子先去清洗自己。
“不用了。”云烁想也不想拒绝了。
映夜辉皱眉了,他不喜欢云烁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过去他的弟弟还没敢这么脏过:“去洗,没洗干净就什么也别想谈。”
云烁一阵无言……不是他要谈的吗?
盯着映夜辉半天,云烁走过去直接捉住了映夜辉的手:“你帮我保护这房间里的人,绝对不能让他受伤害,可以吗?”
被云烁突然的亲近吓着了,映夜辉房忘记了甩开云烁,竟然在听了他的问话以后还点了头。
云烁点点头:“我相信你了,等等我吧。”
云烁说完便跟着带路的人离开了,这下子真的让映夜辉肯定了一点……这个孩子太是单纯了。
等云烁没有了人影,映夜辉看了眼雕花木门:“莲湛毓,天月国首富……南宫云烁,所有资料不详……”
自言自语完毕,映夜辉踱到梨花木椅坐下,定定地瞪着那木门,聚精会神地为莲湛毓守门。
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做到最好,这是他映夜辉做人的守则。
风起,阴影自玄色衣衫上浮现,几乎是立即的,映夜辉拔剑一挡,剑刃相碰带起火花:“何人!”
虽然事先窥见了映夜辉的思想,知道他没有意思加害莲,但云烁还是免不了担心。迅速洗刷一番套上衣服,云烁便冲回去。
看见干干净净的云烁,映夜辉微微点头,一脸满意:“就算是男孩子也必须注重自身形象,以后要多注意。”
“……”一向只有他向云畅说教,云烁听到映夜辉的说教有点尴尬,脸微红:“我以后会注意。”
错位了,他们不应该谈这个吧。云烁犹豫了一下,走到映夜辉身旁,这次却没敢去捉他的手窥视他的思想,因为他在看自己:“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映夜辉指了指雕花木门:“进去谈吧,刚刚大夫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咦!那莲他怎么了!”云烁惊起来。
没等映夜辉说什么,雕花门吖咿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风尘仆仆的但言。
“但言!”
高大的但言先瞄了映夜辉一眼,再恭敬地点头:“云少爷,莲爷身体虚弱,但没有生命危险,需要静养。”
“你……怎么来了!”不是都失散了吗?“鹰呢?你在,但他呢?”
“我知道你们被捉,所以先一步到第一个城镇来等。”简单的一句话,但言概括了自己发现云烁被带走却无法跟紧以后迅速赶到同方向的第一个城镇去守假的明智之举。
听说鹰长空没有来,云烁高扬的心情马上跌落,自嘲地扯唇轻喃:“嗯,莲没事就好。”
“鹰爷那边已经派人通知。”但言平板地说完,没有多说什么,目光放在映夜辉身上:“云少爷可以跟映大爷到房间内谈。”
还想问更多,但映夜辉在,云烁也不能不顾他,礼貌地邀请映夜辉进去,云烁先到床边看了眼安静地睡在床上的人,细心地给他捂了捂被子,再抬头,一脸担忧:“怎么会睡得这么沉,他一直都会咳的。”
但言冷硬的脸出现了一丝温和,对云烁摇摇头:“是大夫开的药方……”
听见但言这么说,云烁算是放心了,手探了探莲的额才放心地站起来,走到桌边对待在那里的映夜辉点点头:“不好意思,担搁了你的时间。”
“没关系。”映夜辉没有什么大的表示,继续站在桌边。
云烁呆了呆,发现二人还是站着,不禁尴尬地啊了一声:“请坐。”
果然,听见这句话,映夜辉才坐下来。云烁还是讨厌过于守规矩的老古板。
才坐下来,映夜辉单刀直入:“我希望你离开长空,你跟他没有可能。”
“不可能。”几乎是立即的,云烁拒绝了映夜辉。
映夜辉明显也不相信能这么容易说服云烁,听了云烁的拒绝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你们同为男子,你既不能为他生儿育女,更甚者会害他被世人所指,为什么要坚持逆天而行呢?”
听了映夜辉的话,云烁皱眉:“为什么要为了生儿育女而在一起?我们又不是工具,应该是因为相爱而生儿育女吧。我不明白,我跟鹰在一起,伤害了谁?我们愿意,我们相爱,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要因为所谓的先入为主的道德观而被世人所指?对于映家,难道名利比儿子更重要吗?为什么他们不能祝福,一定要强硬的阻止,甚至要取我们的性命?”
被云烁这一下抢白,映夜辉愣住了,他无法反驳云烁的话,虽然世俗的道德观念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思想,他知道云烁的道理也没错,只是……这里始终是俗世,这样的想法,只会被凡人的庸俗淹没……
映夜辉给云烁倒了杯茶,再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以后,沉思半天。云烁也没有再说话,看了眼深褐色的茶水,也喝了一口,让茶香自鼻喉间漫延开。
“四年前。”
映夜辉突然说话了,那双眼睛看着茶水,目光仿佛穿透茶水,看到另一个年代去,云烁也不打扰映夜辉,他也想听听鹰长空的兄长还有什么要说。
“二弟映虚月爱上兰坤,结果就这样默默地死去了,难道你不怕你的结局也是这样。”
映夜辉一双眼睛透着诡异的光芒,仿佛要将云烁看穿,但云烁并不害怕:“分开了就会好了吗?”
“什么?”映夜辉皱眉思考云烁的问题。
“你认为兰坤过得好吗?”云烁虽然没有见过兰坤,但他直觉就认为那人一定过得不好。
映夜辉眉头皱得更紧。
“你认为映虚月死了,就什么都完了?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阴间,真有奈河桥,你认为他会过去吗?我认为他大概会站在桥头,孤独地等个几十年吧。”
“你并不认识虚月。”
映夜辉在反驳,但他的气势却让云烁觉得出奇的薄弱,不由多看映夜辉一眼,云烁轻扯唇:“如果两个人真的相爱,分开绝对不会是个好选择,心灵的痛,绝不会比身体上的痛轻,映夜辉,你知道吗?如果我死了,鹰会死,如果鹰死了,我也会死。我们之间没有分开,只有同生共死,你明白吗?”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眉间皱得更深,映夜辉失神地喃喃,仿佛下了最大的决定,映夜辉重重放下茶杯:“既然是这样,那就逃吧。到皇宫去,那里有‘人’应该能帮到你。”
“啊?”云烁倒是想不到结果是这样的,不禁有点不相信:“能把你的手给我吗?”
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映夜辉竟然真把手伸过去了。
这种时候,云烁可不会跟他客气,一把就捉住他的手腕:“你要放我们走?”
“嗯。”
“为什么?”
“想试试看,放过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映夜辉眸中透出浓浓的无奈与哀伤:“无论是虚月还是长空,都是我最珍惜的弟弟,我也想看看另一种选择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捉住映夜辉的手,云烁愣愣地盯着对方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原本以为这位映家大哥会很难对付,但现在看来他不会是阻力,还是助力呢。
“这边的人我会拖延,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帮你的也只能这么多,好自为之。”挣脱云烁的掌控,映夜辉拱手行礼以后便迅速退出门外离开。
云烁只觉思绪一阵混乱,喃喃着:“他是真的要帮忙……真的吗?”
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无稽,但事实上,对方连心里都真这么想,那结果只有两个,一就是对方说谎的功夫已经厉害得连自己都能骗,二就是对方是真心帮忙。
未来得及细想,唏唏嗦嗦地布料磨擦的声音自床上传来,原本还差点死掉的莲湛毓强撑身体要下床。
但言马上过去不是把人按回去而是扶起来,恼得云烁直想踢他一脚,但也顾不着浪费时间,挤开但言就把人往床上压:“起来做什么,快点躺下去。”
[不……映夜辉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主意,我们趁现在走,而且既然映家的人找着了我们,那些人必定也很快会出现。]莲湛毓挣了几下,没能反抗云烁的力气,只好苦笑着躺回去[或许,你先走吧,我留下来,有但言保护,你也不用担心。]
留下他?云烁直觉不愿意这样做,总觉得留下了莲,就再也看不见了:“不,到皇宫去,我们到皇宫去,说不定,说不定到了那儿就有解决的方法。”
[不要带上我,会拖慢你。]
“已经决定了,但言你让准备一下吧,我们明天出发。我先出去,你要好好休息。”云烁给莲一个按抚的笑容放开他的手往外走。
云烁才出去但言也跟了出去:“公子……”
“我知道了,但言,让所人人都关上窗子吧,很快就会解决。”
“我帮忙。”
“没事,等安静了,你再出来吧。”云烁不容但言反对,将他推回门内,对着愣愣的众大夫微微的笑:“这里谁负责管理的,你们现在将窗户关紧,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开窗,别出去知道吗?”
虽然云烁笑得很温和,但却有说不出的压迫力让大伙只能呆呆的点头,听话关窗去。
看见大家都合作,云烁满意地走到室外反手关上门。
门外只有两盏灯笼发出蒙胧的光,天空上双挂起弯弯的月亮,微弱的光线照不亮黑夜,街道上如泼墨的黑得化不开,云烁轻搓额头:“不要再迫我了,对你们,我的愧疚感已经越来越淡了。”
诡异的自言自语没有得到任何人回应。
夜并未深,家家户户窗内都透着昏黄的烛光,街上零零散散的是逛夜市的人,更有人自窗户探看这突然门户紧闭的医庐。
云烁自袖中取出象牙扇,只轻轻一向,一阵怪风将每家每户的门窗吹得一阵剧烈摇撞,各家各户以为风雨要来了,纷纷关窗,行人走避,一下了街道真的一片死寂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而对方大概也明白云烁的意图陆续现身,虽然光线微弱,但银晃晃的刀刃在黑夜中仍是刺目的。
云烁看着那堆除了刀刃以外,全身黑得差不多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心里不停催促的声音逐渐清晰——
杀吧!把挡路的人杀光!杀光就对了!杀光!
“……”手一张一握间手镯已经分体,沉重的手镯跌落地面,沉沉的响声敲进所有人心里:“最后的机会,你们逃吧。”
回应云烁的是高举刀刃影射的光线……他们选择了杀戮。
答案已经得到,已经够了。云烁抿唇抛射出沉重的手镯,并没有目标,只是抛出去,手镯过处只留下焦黑的炭块。
镯子相撞发出雷鸣般巨响吞没绝望的悲鸣,电光闪烁照亮这样的夜浓浓的焦味充斥鼻间。只一瞬间已经倒了十多人,再回手,又是几人悲鸣着变成焦炭。终于发现自己的能力无法战胜这名少年,带头的人马上打信号要所有人撤退,才举手,已经被银色丝线环住,电流通光瞬间把人体燃烧起来,随着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声,独留一具七窍生烟的焦尸。
突然间,云烁想笑,看着这些原本想要杀他的人一个个转身想逃,却被无情的电光吞筮最后只剩下焦黑的炭块,这样的情景竟然让他心里升起一丝丝快感。
然后那种感觉慢慢膨胀,逐渐只剩下复仇的快意,眼前的事物也变得陌生……迷乱……
是他们不好,他们不应该这样咄咄迫人的,这些人是,午间那群人也是,就连天承愿也是……都是他们不好,我并不想伤害他们,是他们要找死!那就杀光吧,全杀光就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杀光!对!杀光!
声音不断自脑内响起,一声一声未曾间断。
[烁!烁!]
谁在叫我?
云烁蓦地吸了口凉气,终于看清了一片混乱的室内……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回到医庐内,他的风、他的雷正在室内肆虐……另一端莲竟然想冲过来,但却被但言拉住了,只是一直无声的叫喊着。
紧握的手松开,风停了,可怕的雷电也停了。
云烁茫然地看自己双手,再看看往自己走近的莲湛毓,张唇……马上疑惑地抬上轻拭,有血……却不是从唇角溢出。
莲已经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身前,还未等云烁反应过来,已经被抱进温暖的怀抱里,头被按在颈窝里,那力道强劲得让云烁有点惊讶。
感受到对方的颤抖,云烁带点担忧来回轻抚莲的背:“怎么了?你还不能随便起来。”
[不……不能让他回头看。]
“什么?”云烁疑惑地抬头,随即知道那是莲的心声……那,背后……究竟有什么?
不安像滴落清水中的墨滴,迅速云开,让整盘水变成一片乌黑……云烁全身一僵,影像一片一片显现在脑海中,疑惑地回过头来,只瞧见黑……无尽的黑,门外焦黑的尸骸……一直延续至门内……一直一直到自己身后……
双眼随即被温柔的蒙上,但已经消不去的景象已经印在脑海里,深深的烙印,再也消不去、抹不掉。
颤抖着将莲推开,云烁缓缓地探向榻上一只水盘,水中映的人是自己的脸,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只剩下血红,再没有别的颜色,散开的乌丝竟然夹杂着腥红的颜色格外刺目……水中人在哭……在流泪……但泪珠滴落清水中,却是确确实实的红……
上天,连怜悯别人的资格都给他剥夺了吗?
云烁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自己的发丝,水中人做了同样动作……心路一声一声加重,云烁的目光离开那该死的水,缓缓转向那张温柔的笑脸,那上面带点悲凄、带着点怜惜,还有更多更多的,但云烁已经无心去探讨,只是指向门内的炭块:“他们是那些大夫对不对?”
莲湛毓顿了顿,看了眼那堆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炭块,视线不忍地别开,轻轻点了点头。
够了,已经够了。云烁轻轻的笑,擦去的**又再流下,在紫色外衣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哈哈,我是怎么了,我还差点杀光了你们,成魔!是魔……哈哈哈……我不要!”
愤恨绝望的叫声过后,云烁软倒在地上。
莲湛毓怜惜地蹲身将人拉起,依在自己身上,向但言招招手,让但言将人抱起。冷静地指指门外,但言了悟地抱着人往外走去。
莲湛毓拿起柜台前的白纸,留下几只字——清理干净,忘掉今天的事。
扔下几锭黄金,城门大开。马车便在夜色中骨碌碌地离开了这座城池,淹没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知非之年:五十岁。(《淮南子·原道训》:“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说春秋卫国有个伯玉,不断反省自己,到五十岁时知道了以前四十九年中的错误,后世因而用“知非”代称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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