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莲湛毓等人吃过一顿饭以后,每到吃饭时间就有仆从领命来邀他共餐,而且早上晚上都有仆人送水送衣,服侍他梳洗。云烁也乐得有人代劳,没有跟他们客气,那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发愣。
从原本的世界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南宫家,没有妖怪……至少现在没有看到,没有责任,他开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了。有时候,他觉得或许该像原本那样,戴上爱笑的面具,竭力寻找回去的道路。可是有时候他又会想,完全脱离枷锁的生活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或许可以放开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两种想法一直在交战,他都理不清那一团的乱,经常一发呆就是从早上到晚上,聪明的脑袋就像电脑遇到千年虫……错乱了……
最近也只总结出一个结论,回去的线索要找,至于生活的态度嘛,还是随心吧。
眨眼间,南宫云烁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一轮明月已经高挂,漆黑的房间全仗赖从窗外照进来的银光添给一丝光明。
今天洗了澡以后,他就一直坐这椅上发呆,现在长长的头发都已经干了,自己却一地所觉。
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站起来,却发现还精神得很,好像一时半刻也睡不着了,想想自己这几天来都是发呆,也没怎么在这大宅里赏玩过,或许可以趁着月色,好好玩一回吧。
走出房门,跟值班的守卫打了个招呼,南宫云烁踏着月色而去,看到月下优美的景色,只觉心胸内一阵阵的热,为其痴迷……只可惜一直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这让他对于诗词造诣不深,空有感动和热情,却不能发表什么。
夜深露重,草叶表面聚点水露,在月下闪烁着银光,煞是可爱。凭着记忆南宫云烁寻找着人工湖,那天中午已经觉得这片湖很漂亮,就不知道在夜里会不会更美,还好他的记忆力不错,没一会就找到了那片闪着银光的湖,月下的粼粼波光更是迷人,仿佛这湖水就是银色的仙露……
南宫云烁轻触冰凉的湖水,感概地叹息着:“如果能回去,我也要在南宫家弄个人工湖才成。”
沿着湖边漫步,却看见湖心亭内站了一个,正撩起纱帐给向自己行了记拱手礼。
这人太讲礼貌了,南宫云烁尴尬地收起挥动着的手,正想跟着行礼,却见对方也挥起手来,看来是就着自己了。
轻笑一声,南宫云烁走向亭子,才进去,就见站着相迎的莲湛毓还有紧跟身后的但言。
“两位都喜欢夜游吗?”不习惯之乎者也,而他们也不是要处处小心应对的南宫家人,南宫云烁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跟他们相处。
或许这句话对古代人来说是很唐突的,那叫但言的侍卫皱了眉,莲湛毓只是与南宫云烁对视片刻,就拉开温和的微笑:“不想睡,就到这里走走。”
莲湛毓说罢又轻咳两声,南宫云烁不知道这个人活得是否很辛苦,看着他这破败的身子连自己都觉得难受了。
“你该好好休息的,莲……呃老爷。”看着年轻俊秀的温文雅人,南宫云烁支吾了许久才喊出这个称呼。
莲湛毓仿佛也很惊讶地又掩嘴咳了两声:“云公子可以像难书那样叫我莲。”
夸张地松了口气:“这就好,叫你老爷挺别扭的。”
“此话何解?”
撇撇唇,何解?因为在他意识里,老爷都是束胡子的老头……
南宫云烁发现一阵风吹过,那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瑟缩了一下,不禁挑眉,伸出手捉住他的肩往椅子上一按,然后把自己披的外衣往他肩上一披:“嗯,这还差不多。”
某侍卫尴尬地悄悄把剑回鞘,南宫云烁朝他顽皮一笑,闷笑着看到那张耿直的脸飞红……他老早就想像妹妹那样整得人哭笑不得了,只是碍于有一个任性的妹妹,就必须有个正经的哥哥担待着。现在一试,感觉还真不错……
被按在椅子上的莲湛毓一愣,修长的手指轻触披在肩上的外衣,一脸惊愕。
“你该学会好好保重自己,病成这样还在这里吹风,至少得披件衣服。你的唇都冷得发青了呢。”如果不是碍于对方比自己年长,而且个头比自己高,南宫云烁差点就像教训自己妹妹那般揉乱对方的一头青丝。
“咳……我没事的,云公子,你还是自己披……”手指才抓上衣服。
南宫云烁不客气地一拍他的手,气不打一处出,没事?唇都冷得发青了还说没事,真是睁眼说瞎话:“你敢拿下来,信不信我把衣服扔进湖里,谁也别想穿。”
……
二人惊讶于云烁的话……之前他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笑,让人看不出真实的他,感觉就像戴了面具,哪时候见过这般的霸道的一面。连云烁自己都瞪大了眼……呃,这是自己么?怎么会冒出这样的话……
看着南宫云烁掩着唇一脸惊愕的表情,莲湛毓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目光微闪,一丝笑意自唇边荡起,直至漫延整张脸,他没有再坚持:“那谢谢你的好意,或许我可以叫你云烁吗?”
“呃,可以啊。”以前偷溜出去打篮球时,那些小子都叫他的英文名——so,现在这批古人叫他名字,这很正常……
“云烁……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伸手邀请云烁也坐下,莲湛毓亲自倒了杯香醇的桂花酒送到过来。
云烁看了眼泛着香气的酒,轻啜一口淡淡的桂花香,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睡梦中那淡淡的甜甜的桂花香……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问吧。”轻拭着杯沿的溢体,云烁将酒杯放到鼻间轻闻,脸上是一丝丝迷恋的表情,他想,自己或许爱上了桂花香。
“你会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莲湛毓突然问了个顶抽像的问题。
拭着杯沿的手指顿了顿,而后再继续抹,只是云烁的目光转向上方,盯着莲湛毓:“你……几岁?”
“……二十有八。”对于云烁突兀的问题,莲湛毓仿佛已经习惯了。
“怎么你认为可以相信我的回答,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任的就是人心吗?”连他一个十七岁的人都懂了,问这样一个问题有何意义。
那双墨黑的眸子在月色中闪烁着银光:“你太世故了。”
是叙述,没有任何责备的一句话。但云烁却感到阵阵的刺痛,以某块称之为心的肉中泛出,不是很痛但却持续着,就像牙痛一样磨人。
“世故?世故的人自有他世故的理由。”自嘲一笑,他生活的环境不容人单纯,你可以善良,但绝不能单纯,那会成为致命的原因。
整个亭子静下来,莲湛毓的轻咳声成为唯一。
“没关系,能回答我的问题?”莲湛毓咳够了,未曾移开掩唇边的绢巾继续发问。
既然他不死心,云烁也真正去思考这个问题。望着散发银色柔光的圆月,唇角那抹笑淡淡的温温的如春日阳光般,但却是虚假的……他总不愿意让自己的心情被人看穿,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若要认真,就得触及一些自己不愿回忆的事情,受伤的野兽总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也这般……
“敌人?朋友?谁知道呢?我才认识你几天,既不仇恨你,也没有到要跟你称兄道弟的程度。只是如果不是必要,我想,我不愿意与你为敌吧。”这个温和的人,大概没有人想跟他为敌吧,前提是如果他面对任何人都是表里如一的温文尔雅。
“嗯。”
这是他的总结吧,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不快,南宫云烁不禁想,或许这个人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吧。
亭内的人又沉默了,莲湛毓给云烁添了酒,但没有说话,只是举杯邀云烁共饮。二人傻傻地几杯下肚,只是盯着圆月发怔,实在让云烁受不了,虽然以前他经常沉默对待自家婶婶的脾气……
“对了,你儿子……莲翰洋是吗?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没话找话说的典范,第一次做这事,云烁的脸有点热,不觉间飞上两抹红……
莲湛毓惊讶地抬头,看到那张仍带稚气的脸微红,知道自己闷着了这个年轻人,不禁轻笑:“他不是不想理你,他不能说话。”
“不能?”什么意思,哑巴?
“嗯。”淡淡的,已经没有开始的执着,仿佛经过太长的时间,已经放弃了。
“天生的吗?”虽然觉得自己唐突了,但云烁仍问了,那小一个孩子……就这样不幸吗?想起来,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过得虽然也不好,但至少身体健康而且还有妹妹陪伴着,现在看这个病弱的父亲,不禁想这个孩子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活下来呢?
“不……他是遇上一些可怕的事,然后就不能再说话了。”回忆起悲剧,如夜般的黑眸半磕,不让人探究那抹深沉的仇恨。
可怕的事?据他所知,这类型造成的残缺应该是:“心理因素。”
“……”心理因素是什么?听的人一脸“莫宰羊”。
“医……大夫怎么说。”
“难书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除非能使让他不说话的原因再现,才有可能康服,但那不大可能。”对一个外人说了这么多,大概已经是极限了,莲湛毓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如他说的,朋友敌人,现在还不能定义。那自己也不想把太多的事告诉这个未知的人。
不是没有注意到莲湛毓的意图,但云烁却不想止于此,或许因为对方是一个小孩,让他起了侧隐之心吧。
“或许我这样说比较能让你接受吧?我想我有办法治好他……如果是因为难书说的那样。”这种情况通常因为某些暗示,也就是一种催眠,让患者陷入无法自知的自我催眠状态,他以前学的心理学倒有不少这方面的教材。
云烁这话无疑就是平地一声雷。
“什么!”耿直的侍卫跳了一记。
“真的?”病弱的男人从椅上蹦起来,马上又因为潺弱而摔回椅上。
“不可能!”亭上一阵翻滚声,看来琉璃瓦也毁得差不多了。某人从檐上吊了下来,是偷听了一整晚的难书。
反应……太有趣了。云烁的唇角抽起弧度,表情甚是愉悦。
“不可能,那个孩子,根本不可能会说话,这么多年,我们不是没有试过,就连把现场重现也试过。都没有用,你能做什么。”难书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在这个天朝国,他认第二,绝对没有活着的人排第一。
“重现的,就是模仿的,那不一样。”虽然做法是对的,绝对可能会让人回复正常,但云烁并不认为现在的科技能把现场做到如些迫真:“你们是不是让几个人穿带血的衣服躺地上就是重现现场了。”
“……”三人脸上一阵臊红,看得云烁直闷笑。
“相信我一回又会怎么样?过程很简单,给我跟莲翰洋一个安静的空间更好,然后,一切好了以后,照顾我一天就好。”使用精神干扰……很费神。
“……就这么简单,难道你要跟他聊天?”难书一脸鄙夷,随即撇唇:“你是不是想趁机绑架小莲。”
莲?小莲?这个人真懂得省事,云烁耸耸肩:“你可以不接受。虽然可怜了小莲。”
听到云烁俏皮的回答,难书挑眉,手指搓着下巴审视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他一个二几七八岁的男子来说,云烁是个孩子没错。
“你有什么条件。”
听说莲湛毓是天月朝第一富商,果然很懂得交易的原则……只不过云烁不是商人,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求任何事的,可是被他这一问,云烁倒有个主意了。
“或许你可以帮我找块玉。”回忆那瞬间闪着光芒的紫玉,去烁皱着眉比着:“紫色的,圆形的,大概一掌宽,一指厚……还有,有一尾龙的图案。”
“龙!”说了这么多,就这个字,三人才有点表情。
“对,龙!”犯得着这么惊讶吗?
“龙是皇家才有的饰物,而且如果拥有紫色的龙玉,那个人地位肯定超卓。”莲湛毓解释着,目光一凝直视云烁:“你找这玉做什么。”
“你见过这样的玉吗?”怀着一丝丝希望,还有一点点矛盾的失落,云烁问。
“没有见过,可是如果要找,必定要从宫庭着手。龙……是贵族的代表。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在寻找的过程中,随时有可能触犯某些禁忌引发你不能想像的危险。”一句话说完,莲湛毓也不知道咳了多少回。
“这样。”竟然有这么危险吗?那罢了:“那不用你们找玉了,小莲的事,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相信我。我想,我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这宅子,我的……同伴,没有回来。”
鹰长空应该算是同伴吧。
不想再被人用评估的目光注视,云烁站起来点了个头:“我先离开了,晚安。莲,我认为你如果体重身体,应该好好注重休息。”
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云烁已经戴上微笑的面具,潇酒地转身踏着月色离开。
看着月下清灵如仙的背影,三人的目光凝住了,久久不能离开。
“真是个有趣的人。”难书挑眉。
“我想,该让他试试。”莲湛毓抬道望向夜空:“难书,你认为呢?”
“我?”眉毛又跳升两级:“你决定,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很对。”
“哪一点。”
“如果你保重身体就应该现在回房间窝被窝里睡一个好觉。”作为莲的大夫,难书十会讨厌病人的不“自爱”。
“……我这就回去。”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了,莲只能叹息着妥协。
“现在很委屈你了?”难书手往腰上一叉,准备骂街。
“……没有。”轻笑着摇头,莲无法消受好友的脾气。
站起来,直觉地捉住往下溜的衣服,才记得,自己没有把衣服还回去,浅紫的衣袍有着阳光的味道,很适合他。攥着手里的衣服,莲湛毓沉思着往房间走去,在门将要掩上时,他回头了,脸上是一抹坚定:“难书,我想,我们该相信他。”
“嘎?”难书被吓着了,唇微张。
但某人并没有给他有问清楚的机会,门已经碰地关上,顺便栓上了。
……做得真彻底……
连但书也不管他,到旁边的小房间去睡觉。
晾在门外半晌,难书唇角抽了抽:“这些人真没礼貌……”
独自嘀咕着,但门内传来几声咳嗽,房内的人看似睡得不安稳了。难书马上不敢言语,撇着嘴乖乖回他的药房睡觉。